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你是攻儿我是渣》沿冬华 文案: “听说,丞相府满门被灭了。” 只有我,活着。 因为怕死,所以活下来了。 五年前,丞相府遭屠,我跪倒在二王爷面前,“求二王爷救人。” 他风轻云淡道:“不想死,可以。南风馆缺的是小倌,是活下来,还是这么死去,你斟酌着办。” 五年后,韩世琤找上我,以‘自由’为交换条件让我替他办一件事。 自那之后我的人生执着于一件事。 ——勾引二王爷。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墨延/株幽/梅殊 ┃ 配角:韩世琤,池临,月绸 ┃ 其它:灵歌,季洌,红潾,任飞雪 第1章 第1章   春宵良夜,有人叹太苦短。   艳色帷帐重叠,漂浮不定。暧昧的呻|吟低低浅浅的从墙那边传过来。   我定了定神,起身披起一件外袍,走至窗边。夜里似乎有点凉气,刚打开窗,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我呛住,猛咳几声。   池临点了灯,问我,“公子为何还不睡?”   倒不是我想睡便能睡着。我一闭眼耳朵里只光听见隔壁的动静,床咯吱咯吱的响,毫不压抑的放荡声响闹得我这边跟看了活春宫似的,叫我如何静下心来睡。   我裹紧衣袍,冷笑了一声,“灵歌又在接客?哼,故意将声响弄得这么大,有什么显摆?待明日回复了老鸨,让我换了房间清静清静。”   转头一看,池临的耳根子愈发红润,他见我瞧他,慌张的偏开了头,“公子的身子才是要紧,若公子嫌吵睡不下,池临可先告知老鸨去。”   他这神色有趣得很,我一时便生出了恶劣的玩笑,缓步到他身前,“不急,先听听,反正灵歌的意图便是让我们夜里的心撩得寂寞。”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过来,恶意笑道:“啧啧啧,池临呆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没认真瞧,原是一副极好的相貌。”   “春宵苦短,不如池临,我们……”手顺着他的轮廓摸到他的唇,他的眼,再细细摩擦他的脸颊,这副撩人的功夫可真信手拈来。   连我都有些迷糊了。   池临却没有我想象那般慌乱,他任我胡乱揩完他的油水,道:“公子,请自重。”   自重?   我游离在他脸上的手一顿,慢慢远离了开。   自重这个词,倘若是当初还与我算挂得着边,如今再来说“自重”,大抵与我也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了。   不过也是,我自己都嫌自己脏,何况是池临呢。   池临迫不得已跟在我身边五年,见多了我谄媚于其他男人身边,定觉得我这副姿态丑陋不堪。   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池临,我坐在这房间的床榻上全身裹着裘衣,怀中抱着手炉,房中还生着两个大暖炉。外面下着大雪,门窗紧闭,我依然觉得无比的冷,又忍不住昏昏欲睡,几次三番猝醒,抱紧了怀中手炉。门突然开了,零零散散的雪冲进门内,老鸨带着个灰头土面、十三四岁的少年进来,媚笑道:“株幽啊,你来我们南风馆也有三个月,莫说老鸨没好事益你,你自是个好苗子,可惜体弱多病。不过老鸨还是看重你的,这不,给你寻了个仆役,平时照料你身子,你若有什么疏怀不了的……”她瞟了池临一眼,笑得颇有深意,“这么一个人在你面前,你是想在上面还是下面,全凭你俩玩闹。”我明显看到池临的身子不知觉抖了一下,想来估计是当初害怕我染指了他来着。我对着老鸨那张浓粉骚脂的大花脸实在没由来的心烦,勉强牵出个笑意,“您的好意,株幽就收下了。”老鸨欢欢喜喜的笑了,临走不忘回眸抛了个媚眼,“株幽,要养好身子,我还等着你将南风馆发扬光大呐。”我对着她搔首弄姿的背影冷嗤,什么发扬光大,是盼着我这病能少发作一回是一回,想靠着我这身病态孱弱的身子与模样发财而已。我懒懒的拥着裘衣,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他应道:“池临。”彼时他弓着腰,脸脏得好像刚从垃圾堆中捡起来的叫花子。但在他难辨容貌的脸上依稀能瞧出他倔强的抿着唇,一双眼睛很亮,忐忑又强撑的望着我。我忽然就好奇他进来南风馆这种地方,尽管没接客,他这种无所畏惧的神色还能支撑多久,一个月?半年?我嘲讽道:“凭你感觉,难道就不知此处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敢卖身给老鸨?”他道:“家中母亲病重,弟弟妹妹过活艰难,听说这种地方钱赚的又快又多,我需要银子。”不知是我房中摆的几个暖炉太热还是紧张,他汗流浃背。我见状笑了笑,他反而问我:“你……不热么?”我动了几根冰冷的手指,“我倒是想热,可他偏不如我意。”池临没听懂,我下巴抬了抬指向门口,示意他去换洗一番再来。此后,他便成了我身边的小厮。公子长公子短的唤我。南风馆的小倌没几个好阔气的身边还跟着伺候的人,拜池临所赐,少不了有些讽嘲不满之声,像牛皮糖难甩,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再说后来,老鸨看清了池临的真面目,垂涎欲滴的眼神往池临身上打转,嚷嚷着后悔当初错开了这块璞玉,我省得她白天在我面前吵,夜里站在我房门口吵,干脆如她愿,多签了一年的卖身契,把池临的卖身契赎来。自然我也没犯傻,放池临走,那我豪气万状签下的卖身契岂不是打水漂去了。我像是在海上随波放逐的的人,紧紧抓着池临,生怕一松手,唯一可吐苦水的人也没了。于是池临便如此凄苦的跟了我五年。   五年,足以把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蜕变成花花绿绿的大蝴蝶。   当然,池临总归不会是这么一只奇葩的大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老规矩今天两章。   晚8点有一章 第2章 第2章   我收回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润润喉后,与池临说,“你出去吧,灵歌总不可能闹腾一夜,我一会便睡。”   墙那一面打滚的二人已渐渐趋于平静。池临站了一小会儿,转身去关了窗户,“公子切记保重身体,冷茶还是少喝为妙。”   我点头,算应和了他。他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前明灭不清的看了我一眼。   我熄了灯,摸索着躺到床上,外袍忘了脱去,我这样合着睡下,半夜醒来,隔壁灵歌与他的恩客又咿咿呀呀的乱叫起来,断断续续,似越做越猛。   我干瞪着眼睛,一夜无法入眠,恍惚想到,以往我接客之时,灵歌那边是否也像我这边今日这光景?   兴许是罢,莫不是如此,他像来气似的一次比一次用劲有什么意思。   明日他又合该来抱怨被折腾得腰酸背疼了。   一夜乱想,天便明了。   池临准时的敲开了我的门,见我坐在床沿,递给我一条略温的毛巾,说:“老鸨让公子午后接一个客人。”   我“嗯”了声。他将毛巾浸在水中,就不说话了。很久后,他才开口,“公子身子还好吧?”   “嗯。”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少顷,“公子为何不拒绝?”   “我为何拒绝?”我如听了笑话,轻笑道:“我是小倌,接客是天经地义之事,我若不接客,便在这南风馆没有地位,若是没有地位,便得不到银子,得不到银子,我就活不下去,说白了,我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我自己。”   池临冷眼看我:“以公子才学、容貌,大有出路去,为何要委身在南风馆,甘愿沦为小倌,承欢在他人身下。”   我敛住干笑,“因为,我不想死。”   五年前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涌现,我整整衣襟说:“人都怕死,我也是。既然南风馆能养我,还能为我耗费上好的药材吊着我这条贱命,我不过是给南风馆我能给的,南风馆与我都能得到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池临,我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风光的人了,我是南风馆的株幽,一个可以为了钱与命而活的小倌。”   …………   南风馆,便是小倌馆。   南风馆在京城可算有些名气了。南风馆的老鸨虽是个极品,可挑小倌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从容貌,到才情,小倌们各有各的风情韵味,且独特一方。以致于南风馆在京城中能独领风骚。   问京城最大最红火的小倌馆,当属南风馆无疑。老鸨总自诩南风馆称第一没有人敢称第二,放眼望去,大白日有皇亲贵胄光明正大来逛小倌馆的,唯南风馆也。   株幽是我沦为小倌的名字,诚然,我是觉得无关紧要,任何人都可以叫株幽,名字只是我在南风馆存活的痕迹罢了。   午后三刻,我穿上老鸨差人送来的薄衫,稍作修整,往镜中一瞧,嗤笑一声。果然人靠衣装,加之脸上妆容,原本还正经的脸顷刻变得妩媚。   女子倒罢,我一个男人,看多了镜中的人,反而觉得反胃。翻手盖上铜镜,媚笑出门。   房间里香气甜腻,丝丝熏香混杂着男子精气之味,在房中飘飘荡荡散开来。   春光外泄,从我的口中呼出迤逦的呻|吟声使得压在我身上的男子更卖力。我额上背上全是汗,下|体被顶得难受,却又露出笑容,曲意逢迎他。   下身连着下身不断抽抽进进,暧昧的液体在之间流淌出来。我无意识的皱了眉,男子亲吻我的脖子、脸,眼神迷乱,沙哑着声音喊着“株幽,株幽。”   我嘲讽的勾了勾唇。   共赴巅峰之后,我软软的躺在他的怀中,十分温驯乖觉。两人的身体摩擦,男子惊道:“株幽,你的身子为何如此发冷?”   他的手不安分的上下摸,我笑:“公子不知,株幽小时得过一病,之后便一直是冰冷的体质,不管夏冬,皆是如此。”   “真是苦了你了。”他惋叹道,又说:“不如你跟我回去吧,也好过在此处接客。”   我笑容不变。来南风馆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打发时间的人,另一种是好男风之人。我即便成了小倌,也断不会患有龙阳之癖,因为我骨子里还是个喜欢女人的正常男人。   虽然我已经五年没能见到一个正常的女人了。   “公子何苦为难株幽。南风馆收留了我,我断然不会弃他而去,公子的好意株幽心领了。”我说。   男子有些惋惜,“既如此,我就不勉强。”   当下,翻身压在我身上,又云雨了一回。   是夜,我回到房中,池临不知去了何处,还未见他踪影。我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到烛台,正要点上,身后一声极浅的笑声在静谧中极为突兀。   “谁?”我手一僵,警惕问道。   那人不说话,我赶紧把烛台点上,一瞬间照亮了房间,我眯起眼,等适应了光亮后,立马回头,却不见人。   头顶又有人笑声,“南风馆的株幽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妙哉妙哉。”   我将烛台抬高了看去,那男子穿着夜行服,悠闲自得地坐在房梁顶上,两鬓垂下的发丝乌黑柔顺,浓眉细眼,相貌平庸,脸上尽是小疙瘩,唇上方一撇胡须又黑又密,下巴还长着颗耐人寻味的大黑痣。他低头微笑,眼里是真切的赞赏。   他既笑,我也便跟着笑,“公子是何许人,三更半夜潜入我房中,莫非是官衙正通缉的采花贼?不过瞧公子衣冠楚楚,可不像会做如此禽兽之事,若真是采花贼,公子可算进错房间了,老鸨的房间需穿过三道曲廊,十七间房,再爬上阁楼,方才是呢。”   他听我说完,无奈说道:“我确是来看株幽公子的,与你们老鸨有何相干?”语气一转,带着些调笑,“株幽公子道我是采花贼,若不采花,可真是枉走了一趟。”   下巴那颗大黑痣长着的那根长毛此刻耀武扬威的迎风抖了抖……   我鼻息一屏,有分绷直了身体。他却不动,直盯着我,轻轻蹙起眉,“看老鸨竟把你养得跟个女子似的。”   我听了好莫名其妙,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脸色有些窘迫。   我仰头与他说:“如若我没记错,我与公子,今天应该是头一回见面罢。”   他想了一下:“好像是如此。”   我说,“那公子看够了便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他朝着我欢愉的说,“如果我说不呢。”   我和蔼的露出一行皓齿,“那就不要怪我了,南风馆自会有人来清理房中异物。”   他哎呀呀的叹了几声,“株幽如此不近人情,可叫我怎么办?”他又说,“怎么办,株幽,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原本讥笑在嘴边的一愣,有些吃惊。   他含笑凝眸,“我替你赎身,你跟我走吧。”   我回神冷笑,“公子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他道:“我没说笑。反正你跟谁睡不是睡,与其与那么多个男人,倒不如跟了我一人。”   奇怪的是,听他的话我居然没生气,而是认真的思索他这话来。   如此直截了当,他是第一人。   我道:“公子一身猥琐打扮,让我如何信你。”   他吃瘪的模样,“方才还说我衣冠楚楚,怎么一会儿工夫又成了猥琐之人?”   我淡笑。   他挑眉,半晌无害的笑道:“株幽公子只需记得我叫韩世琤便够了,不知这个名字,在株幽公子心里,含有多大的分量。”   他说完便施展轻功,身子轻盈从窗户飞出去。   几乎同一瞬间池临推门进来,看我拿着烛台发呆,问我:“公子,怎么了?”   我转眼看他,应道:“没事。”他看了眼打开的窗户,不吭一声的去关了窗。   韩世琤,青衣门派的门主。   近三年来疯狂兴起的一个门派,谜一样的门主,神一样的武功,天下传得火热的门派,我如何不晓得。   韩世琤也来逛小倌馆?   哼,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世人也阻挡不了韩门主的脚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介个……其实这文从13年开坑到现在,墨迹了好几年。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开坑不填坑(捂脸~我会改正的)   so,如果看到有一些……咳,直(lou)白(gu)的,那是因为开坑的时候河蟹风还没席卷jj大陆。   不喜欢的可以直接跳过。 第3章 第3章   我估摸错了韩门主的脸皮厚度。   韩门主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厚脸皮之人。   第二天,我在院中小亭内小憩,奇风一阵,池临道,“起风了。”便去房中拿外袍。   我双掌摩擦瓷杯,身后轻飘飘的一人道:“株幽的侍从倒挺忠心。”   我吓了一跳,一时手抖,瓷杯从手掌间滑了下去,那人手轻轻一捞,没怎么费劲地将瓷杯接住,嗔怪我道:“你这是什么神情,敢情我长得有那么可怕?”说完不忘吹吹胡子,摸摸下巴。   我见他举止猥琐,咂舌斟酌了一下,“公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公子神出鬼没的功夫,真心令株幽钦佩!”   他嘿嘿一笑,显得特别开心,“说我长得不可怕,株幽还是第一个人。难道这就是所谓上天安排,我们两个的缘分?”   “株幽何德何能……”我强撑着脸皮,勉强憋出半句话还被他打断了。   “我说是便是,株幽何必如此看轻自己。”他手伸过来,半路转了方向,轻拍我的头。唇角稍勾,只一会儿,他身轻如燕,转眼不见了踪影。   不知何时,我手中多了个瓷杯。   一切重归宁静,似乎那人从没来过。   只是心跳得急。不远,池临捧着衣物不疾不徐而来。   我以为韩门主贵人事多,肯定不会再来南风馆,我也能不用提心吊胆防他随时随地出现。结果……   第三天,“株幽也想看看这枝头上的风景么?”他坐在树枝上,翘着腿,闲散的把玩叶子。   我咬牙切齿道,“我就不必了,多谢公子美意。”   第四天,“株幽我给你吹首曲子听如何?”   我,“……”   第五天,……   第六天,他已不多话说,多时跟在我附近瞧我,我终是无法把他当成柱子上贴着的壁虎,无可奈何的叹气,“公子跟了我多日,不厌烦么?”   他笑,“株幽是个聪明人,我欲意如何,株幽心中有数。”   我还当真不明白他跟着我这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用,毫不客气道:“恕株幽愚钝,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他道:“株幽难道不想报仇?”   我冷冷一嗤,“我为何要报仇?公子一言,未免莫名其妙了些。”   他笃定的盯着我,谈笑风生,“前丞相之子,三岁能诗,五岁通遍琴棋书画,名动天下的神童柯墨延,如今竟潦倒到如此地步。”   我心中咯噔,脸上却风平浪静,“韩公子认错人了吧,我可是株幽。”   他像在聊家常那般不痛不痒,“柯墨延,字梅殊,木与朱,与这幽茗院,不正应了株幽一名。”   “虽然有些强词夺理……”我看向他,“公子如何知晓这些?”   他笑出声,“青衣门有厉害的情报网,想知道株幽的身世不难。”   我寒了目光,“公子待株幽果真不一般,连底细也探得一清二楚。”   他忙讪笑,“株幽莫气,我这不是为了你么?莫非株幽当真沉迷于男色中,连家仇也不想报?”   我只觉得好笑,“哼,家仇与我何干?死的又不是我,我又何必要执着于过去,让人再杀我一回?”   我还没犯傻到那种地步,白白的贴上去让人乱砍。   他无奈望我,我说:“韩门主若是找柯墨延,那么抱歉,柯墨延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看来今日是劝不了你什么,来日方长,我会再来找你的。”   我狠笑道:“好走不送。”   他回过头幽幽的瞅了我一眼,再叹息,又用了他神出鬼没的功夫消失了。   往后连着几日,他竟没再现身过。   我欢喜之余就差敲锣打鼓,但心里头有些诡异,不知不觉便想是否我前几日话说得过了。   念头一出,我立刻拍额。   该死,我一个大男人想这些娘们想的作甚?话说得过不过分关我屁事!   什么柯墨延,什么神童,不过是随着丞相府烧成灰烬的过去罢了。   过去之所以是过去,就比如某一天池临突然当众放了个屁,而且是个响亮的屁,然后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   日过晌午,老鸨领我到房间外,搓着手神神秘秘的和我说:“株幽呀,你说说,老鸨平日待你如何?”   我先是一呆,脑子转不过弯,不晓得她的意思。她见我不说话,又涎笑靠近我些,眼巴巴的又问了我一遍。我拉高了衣襟,亲切的笑了笑,“说是好,那必定是旁人得不来的极好。”   她听了甚欢喜,团扇一挥,呵呵道,“甚好甚好,株幽如此懂事,不枉老鸨平日里对你的疼爱。里头这一位客人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指名让你陪他,你要好好伺候这位爷,必要时分必要手段,留住他的心要紧。”   我心想是该留住他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黄金。她一巴掌拍下来,掌风之大,直接把我拍进屋子里头。   入眼屏风,里头红幔摇曳,影影绰绰有个人。   我绕过屏风,隐约能见到一人随性而坐。那位据说花了一大笔银子的客人见有人来,慵懒笑道:“你总算来了。”   我掀红幔的手一顿,随即猛地扯开那层布。   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那一刻我狠狠磨牙,心道老天真他老爹的待我不薄。   多日不见的韩门主还是那副清心寡欲模样,只是他下巴那颗大痣上无比洒脱的黑毛比之前几次更短了些。他不羁且傲然的半躺在毯子上,敞胸小杯的饮着酒。   闻一闻这里头的酒气,看来已经喝了不少。   他举高杯子,“你也来一杯?”   我微微侧过身,“不必客气了。”   他笑了一下,将杯子靠近嘴边,自饮自乐。   我不耐烦的走近些,“公子叫株幽来,就是来看公子喝酒?”   他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不然呢?株幽心底以为我是想与你做什么?”   宽袖影子一闪,他拉我蹲下与他对视,带着些湿意的手捏紧我的下颚,“床笫之事?也算得上不错的主意呢……” 第4章 第4章   他风雨不动,我瞧着他,然后不以为然的笑了,“韩门主从没跟男子做过床笫之事吧。”   他惊奇,“啊?”   “看韩门主外表轻浮,内里却是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正经,今日重金叫来株幽,不光是来与我共赴那巫山之巅吧。”我抚摸他的胸膛,没瞧出来,他的肌肉竟意外的结实。从胸膛愈往下摸,直到他的小腹,才有一只手阻止了我的肆意揩油。   他目光深幽打探我许久,道:“株幽面对这副模样也调得起情。真是与老鸨说的一样,与灵歌平分秋色,同为南风馆头牌。不枉我千金买来株幽一夜,厉害,厉害。”   我摸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只是故意嘲弄我一番。但我听着这句话,千真万切的不高兴。“好说好说,只要公子出得起银两,莫说你这副相貌,再丑十分我也受得来。”   他频频摇头,“株幽话里带刺,叫我听了实在伤心。”   我冷哼,“韩门主有话便说,别如此婆婆妈妈。”   他看了我,赞道:“株幽连我心思都知晓得清楚,深得吾心。”我稍稍眯起眼睛,他又说:“我与你说过要赎你一事,你想得如何了?”   我眯起的眼霎时间挺了挺。   韩门主总惦记着这挡事,且目光热切的盯着我,叫我如何应他好。   当初进了南风馆,我便没想过会有赎身的一天。我的卖身契在老鸨手中,说得好听,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我老了丑了,兴许就被南风馆放出来了。   但实则我一清二楚,于我,是没有这一天的。不管上面写的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只因老鸨手里捏着的卖身契,是那人授意,让我在这浊世中,做一辈子的小倌,然后孤独终老。   我思忖片刻,悠悠道:“韩门主的好意,我是不能领了。”   “为何?”他奇道,问我:“莫非你真甘愿老死在南风馆?”   我敛了眼睑,不说话。   脱离南风馆,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香饽饽。   “还是说……”他顿了顿,抬起眼光锐利:“你若担心的是老鸨不放你走,那大可放十二个心,我自有方法赎你出去。”   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那人……他决定的事,旁人怎忤逆得了他的意!   “株幽不信?”韩门主胸有成足的一笑,“我韩世琤历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不过,赎你,是有条件的——”   我一怔,继而苦笑,“天上不会白掉馅饼,果然。”   我也只剩被利用的份了……   他沉吟,道:“我知道株幽是想离开南风馆的,这也算是个交易。”   “韩门主自以为看得透株幽,可我为何要离开,我在南风馆过得甚快活,南风馆留了我一条命,你倒说说,如此好的归处,我为何要走?”   我双眼盯紧他,他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株幽其实心明如镜。你虽是南风馆的头牌,却阻止不了有一天容颜衰老,南风馆是何等地方,等不到老鸨有心留你,南风馆也不会白养一个没有姿色的病弱之人,到那一天,不是将你撵出南风馆,就是留你一具全尸……如此,株幽也要留下吗?”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大好看,初秋我的手掌却如寒冰千尺。   很冷。   是,我是很清楚,未来,立场。但这条路是我选的,死与活,我毅然选了后者。这也是我与那人的约定。   五年前,我想活着。五年过后,我依然不想死。   韩门主仔细看了我神色,似乎颇为感叹。我苍白着脸,一字一句道:“条件——是什么?”   他道:“以男宠的身份待在王爷身边,三年后,我放你自由,也给你足够生存的一切。”   就这么简单?   我问,“是哪位王爷?”   他开了口,却是闪烁其词,“你到时就知晓了。”   我隐约觉得他有什么隐瞒,怀疑道,“如果韩门主真是江湖中人,却又与朝廷有所牵连。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淡笑,无奈,拍了我的头,“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也好,反正天下如何,哪个门主与哪个王爷有勾结不在我考虑之内。   我将手一挡,隔开他的爪子,他明显露出受伤的表情,我故意视而不见,道,“三年,三年内只需当一个男宠,不需要做其他事?”譬如偷某个小道消息,献媚某个王爷。   他摇头,“暂且不必,等有任务我会告知你。”   我抓着他闲空的另一只手与我击掌,击掌声响亮,我豪迈道,“成交。”   管他明争还是暗斗,韩门主要是能将我赎出南风馆自然是他能耐,若不能,大不了将来与灵歌结伴。   他淡然笑了,仿佛一早猜到我所想,让我看了着实不舒坦。   他闲适的握起酒杯,嘴唇动了动,叫出一个名字,“燕绥。”   我愣住,身后几尺外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抱拳跪下的人,“门主。”   悄无声息,他是什么时候在进来的?不,也许是从我进来前他便待在这里了。   好了得的武功,好一个偷窥狂!   韩门主瞥我一眼,一手把玩我的头发,暧昧道:“你拿我的令牌,找到老鸨,替株幽公子赎身。”   我浑身的汗毛都不给面子的竖起来。   那叫燕绥的人面无表情的称道,“是。”紧接着光明正大的打开房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这倒是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他必然会破窗而出,毕竟院子里并非只有一间厢房,龟奴小倌皆有。   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这个燕绥,看起来虽死板,而且还默不做声的偷窥了我与韩门主打情骂俏的全过程,但我对他的好感偏蹭蹭蹭的往上冒。   好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燕绥。   韩世琤脸抽了抽,“这个燕绥,做事总不按常理来,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掌风一打,两扇燕绥忘记关上的门轰的闭上了。   我僵硬的转了转脑袋,“你真的是青衣门的门主?”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千真万确,株幽要不要验明正身?”   “免了。”我捏住鼻子,闻着那股酒味犯晕。   他小啜一口,“燕绥是我的护法之一,像他一样的护法还有其他四个,你或许见过,或许不久后就会见到。”   我说:“我对你们青衣门的事不感兴趣。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韩门主会来小倌馆,而且还与我这种人做交易。”   他眉眼轻佻:“当然是株幽的神秘吸引了我。然后,我就找到你了……” 第5章 第5章   韩世琤的护法果然手脚够利索,当晚,几乎整个南风馆都知道我被赎身,就快离开南风馆这个地方。   燕绥说让我收拾细软,明天会来接我到王爷那里。   我想问王爷是哪个王爷,还没来得及问,他跳上房顶,踩着房瓦就像踩棉花,瞬间消失在夜色。   我头顶月光,暗暗叹了一声好——功夫。   本准备回房,移了半步,听到灵歌在吟诗,接着乒乒乓乓的传来酒壶碰撞的声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瞧见我,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招呼我说:“是株幽呀,来陪我喝一杯。”   我走过去坐了,他手脚都挂在我身上,拼命的将酒壶放到我嘴边,我推搡道:“我不喝酒。”   他无趣的“嘁”道:“堂堂男子汉,连酒都不会喝。看我喝给你看。”说着头一仰,把酒灌进他口中,流出一大半酒液,他的脸颊喝得通红,一双眼也烧得通红。   我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好心笑道:“别再喝了,当心晚上起夜多。”   他无所谓的扔了酒壶,抓着我的衣襟,使劲攥紧,抬眸撒酒疯道,“听说,你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真是,恭喜你,逃开了这是非地。”   我咧嘴道:“我走了,就再没人与你抢头牌之位,你不是一向希望如此?”   他打了个嗝,酒气全喷在我脸上,“别用你那套对付我!”他望着我,突然道:   “喂,我们要不要做一回?”   我十分不合情调的愣了一下,“什么?”   他皱着眉,靠近我,“我们还没一起做过那种事,要不要做一回?”   不容我细细琢磨他这句话,他已靠过来,舔中了我的耳根。手灵巧的从我披着松垮的外袍探进去,细长柔嫩的手挑拨缭乱。   半晌,他见我如一尊大佛坐怀不乱的盯着他,才慢慢将手抽离。坐直了身,半是迷茫道:“哦,我忘了,你也是小倌,这些手段对你不起作用。”   “灵歌,你喝醉了。”我扶着他的肩膀,认真道。   他看我,感叹道:“是啊,醉了,还醉得不轻。”推开我,随手抄起桌上的酒壶,灌了几口,跌撞着走开,大约走了七步,整个人顿住,颤了一下,扶住树根弯着腰狂呕。   我无奈的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却吐得更厉害了,于是收回手自觉的站在一旁等着他吐完。   过会儿声息静了,我随口道:“要不要巾帕?”   他自己在袖口里掏出一面巾帕,捂着嘴片刻不见他直起腰。我见状又问了一句:“还好吧?”   他猛地冲上来抓住我的前襟,狠狠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我一头雾水,想想是他酒疯还没过去,本着不刺激到他的心思对他友好一笑,“多少我们也曾是盟友。”   与我啰嗦着总有一天要独霸头牌的灵歌,过去的五年,和我也算是南风馆小倌中一对好盟友。   他两手抖了一番,咬牙切齿的瞪着我,“你,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他没说完,脸色一变,转身又呕了起来。   我在旁叹道:“叫你别喝那么多酒,不听株幽一声劝,吃亏在眼前呀……”   将灵歌扶进房中时,他已吐得昏昏沉沉。我捏了湿布给他抹了一把脸,把他扔到床上去。他勉强抬起眼皮,看了我,估摸着已经不识得我是谁了,又闭上眼,小声的说着胡话,“不要太相信我……”之后便听他喃喃不知所云。   我进而好意的替他盖上被子,他眉毛绞成一处,细若蚊吟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吹灭烛火,就着明月照进来的光亮,灵歌的身子有一瞬间显得离奇单薄。   …………   池临在为我收拾细软,见我回房,扭头问我可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带走。   我取下披在身的外袍,道:“没什么可收拾的,多带几件衣裳与银两才是正经。”   他听罢埋头继续收拾,我打了个呵欠,说:“你也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与我前去王爷府。”他一声不吭的望向我,直到我坐下,才说:“公子真的决定好了?”   我毫不迟疑的说:“嗯。”   他一副欲言又止,紧盯着我,半晌看着地上拧着眉道:“公子有没有想过,为公子赎身的那人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不重要,但他能给我我想要的。当然池临你也不必担忧,到了王爷府你照样是我身边的人,我会罩着你的。”我随着不学无术之人一样生硬的吹了口哨。   池临眉头皱得更深,“公子怎变得同街边流氓似的。”   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口中念道:“随波逐流,近墨者黑……”   池临走近来,重重的叹息,“公子小心着凉。”   我面壁调笑说,“池临,总是叹气会变老的。”   他说:“公子才是,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靠在枕头,笑过之后,盯着墙壁,问他:“喂,池临。”   “你——想不想要自由?”   池临许久没答,我自顾的痴笑道:“是我犯浑了,哪有人盼着被囚着。也罢,你在我身边也够久了,再过一个月,到时便放你自由,要留要走随你。”   池临总归还是沉默不语,让我实在好奇他心中所想。但碍于我把眼睛闭上了,这一闭周遭感觉特别灵敏,察觉池临轻轻的将被子拉上来盖在我身上,不小心碰到我的脸,如同触碰到污浊之物般迅速缩回手。   我颇为感概这一动作,再将将感慨一下的功夫,就错过了探讨他心里答案的最佳时机。   事实上池临跟在我身边的这五年来,我压根没摸清过他的心思。不过我是觉得他估摸憋屈得紧,伺候我这不成气候的小倌主子不算,偶尔还被恩客当成小倌揩会儿油水。   有一次他被摸着小手,正巧灵歌与我同在一处,极有缘分的凑见了这一幕。灵歌啧啧的叹了几声,说他临危不乱,好生厉害。我瞥了池临一眼,淡定的喝了茶,心中默念道:何来的临危不乱,是你眼生拙了罢。明明他的眉毛已经拧得不成样子了。   也正是这一幕,我知晓了池临对南风馆的风花雪月是该有多么的厌恶。可惜他从不对我坦露心思,于是我故作不知情,作恶一回,将他被揩油当成了例行旁观之事。   如今想想以后再看不到这一回事,忽感十分怅然。   但池临并不管我惆怅的情绪,隔日被他唤醒,瞅他精神饱满,刀枪不入。   燕绥在院子里等着,我转头去望灵歌紧闭的房门,兴许他还未醒,醒了也想必因宿醉不好受。燕绥笔直的站在轿子旁,一板一眼道:“株幽公子请上轿。”   我收回目光,随后坐进轿中。   燕绥和池临各在轿子外左右两边,我还想磕些闲话,左边一看,死板得很,右边一瞧,像窝了气。   衡量之下,还是往左边搭话,“燕大护法,昨日的你步伐矫健,形影如风,我未及问你,你便不见了,现下可否告知咱们是要去哪位王爷的府上?”   他眼睛眨都没眨,“株幽公子去到就知晓了。”一句含糊的话说得一点都不含糊!   我讪讪的挺直了背脊。   当我从轿子出来时,已在不知名王爷府的大堂里。   大堂门敞开着,池临抓着包袱的手收紧。我望着梁上挂着的牌匾微微出神。   曾经的丞相府也有……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一人与燕绥打过照面,“燕护法,我家王爷在此。”   便听见燕绥说:“青衣门燕绥,代我门门主向二王爷献上男宠株幽公子。”   顿了顿,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青衣门这回是何意?”   我浑身僵住。   这个声音,这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细细追究起来,大抵可算是一个不是很熟的熟人。   五年前,就是他风轻云淡的说:   “不想死,可以。南风馆缺的是小倌,是活下来,还是这么死去,你斟酌着办。” 第6章 第6章   五年前,也是这么一个秋风萧瑟的时节,丞相府在漆黑的夜里,如乍醒的蚂蚱。   太晚了。一切又来得毫无预兆。   丞相府血流成河。   石柱上,地上,条条血柱交汇斑驳。屋里院子火光冲天,丞相府百来号人,便在这不吉利的日子里哀嚎倒地,然后……再也没爬起来。   我至今都不明白,父亲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人,犯得着大动干戈的派出绝顶高手十余名,身披夜行服,脸包得严严实实,手持大刀,逢人就砍。而且还是毫不客气的砍。仿佛丞相府欠了他十辈子的债。   当日我运气较背,以为会被一刀了结干净,不曾想遇到的是高手中的高手,还没爽快的给我一刀,先给我补上一掌。   血是温热的。嘴里不断的吐出大把大把的血,四肢冰寒,如置身冰窖,五脏六腑却像要裂开了一样,热得生疼。额头不知什么时候磕破了,止不住的血流进眼里,耳里听的是无数人的惨叫,我用尽力量将削断的木棍刺向那名高手,即便狼狈不堪的我模样犹如地府的厉鬼,也在当时成功的让高手惊讶呆住了一瞬间。   然而没能稳妥的伤到他一根汗毛在我后来想起十分可惜又可叹。   我不明白,为什么丞相府的人一定得死。   只知道,二王爷像一场及时雨,出现在丞相府外。   那是我与二王爷的第二次见面,说是见面,其实我连他的真面目都不曾见过,只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果然传得神乎其神。   他站定在丞相府外,双眼被火光映得通红,身边的小厮惊呆了片刻,晃过神来喊上人救火。   心口撕心裂肺的痛,每走一步吐出一口粘稠的血,我跪倒在二王爷身前,看不清他的眼神,甚至连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我徒睁着双眼,含着满口的血,一字一句道:“求二王爷救人。”   他睥睨我许久,缓缓开口:“为何?”   “我不想死!”   他声音很淡,“不想死,可以。南风馆缺的是小倌,是活下来,还是这么死去,你斟酌着办。”   我脑袋嗡的一声。   “……好。”   ………………   之后丞相府怎么样了我不知道,醒来已躺在南风馆的床上,手背和脑袋上扎满了针,一动浑身疼得我抽了口冷气。   旁边一个古怪老头不由分说上来翻我的眼皮,啧啧叹曰:“伤成这样竟然还有命活,果然我叶神医妙手回春,垂死的人也能从死门关拉回来……”   眼前突然探过来一个脑袋,好奇的打量我。他穿着狐裘,精致的小脸邪邪的挂着笑。“我是住在你隔壁的灵歌,灵气的灵,朝歌的歌。”   那时的灵歌真像狐狸变成的,灵气得简直就快亮瞎我的双眼。   他见我盯着他的狐裘,十分同情的望着我,“现下已是冬月,你昏迷了近一个月了。”   外头簌簌的下着小雪,不知是谁走过说,“欸,听说,丞相府满门被灭了。”   被灭了……呀……   只有我,活着。   因为怕死,所以活下来了。   ………………   我万万没想到,韩门主说的王爷,竟然是这位二王爷!   不是三四五六七八王爷,而是史上最难揣测心思的二王爷!!   他让我如愿活下来了,却将我放在南风馆五年不闻不问。不过,他能让我活着,已是仁至义尽了。朝廷最忌讳官员拉帮结派,二王爷能在朝廷中保持中立实在不易,实话说来丞相府被灭与他无关,他在那个局势下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任我被杀。可是他没有,这才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无法理解,揣摩不透。也许他觉得我身单力薄不足为惧,亦或是其他,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深呼一口气,回身微笑,“株幽,见过二王爷。”   五年前我肯定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他,有种造化弄人的滋味。   面纱蒙面,二王爷还如初见之时。旁人说二王爷被火烧过,这脸是要不得了,为了不吓到隔壁府小孩,只能每天以纱蒙面,连洗澡也坚决不摘。   这倒新奇,知晓这事的人指不定在二王爷府藏有内奸,不然会清楚人二王爷门关起来的事?   二王爷冷冷的扫了我一眼,“南风馆的小倌?门主有心了。”   燕绥瘫着脸解释,“株幽公子昨日脱离奴籍,已不再是小倌。我们门主有话命我带给王爷——株幽从此刻起是您的男宠,若是他得罪了您,要杀要剐随您。”   我的面皮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好一个韩世琤,居然拿我性命作赌!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二王爷多看了燕绥一眼,最终妥协下来,转身扔下一句,“老王,送客。”   管家悄悄松了口气,面色和蔼的上前,“燕护法,请——”   燕护法稍稍点了下巴,拱拳正经和我说,“株幽公子,保重。”   我随之抱拳还回去,“替我向你们门主问个安,希望他长命百岁,以后就算喝水也能顺顺利利不会被呛死。”   燕绥双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来,眼色倒见难堪,干巴巴的说了声“公子的话会带到的”,对管家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带领轿夫率先走出王爷府。   管家目送完燕绥,笑眯眯的回过身和我说,“这位公子,请随老奴前去公子住的院落。”   我说道:“麻烦管家了。”   他连连摆手,称:“公子太客气了,叫老奴老王便好,公子以后有什么需求,尽管与老奴提。”   我笑了笑,心道这管家也太热心了,不像丞相府的管家,出个府比我爹管的还严。   我扭头叫上池临,他脸色发青的看着我,紧紧跟在我左右。老王在前带路,我问池临:“还好?”   他低下眼光,“池临没见过大世面,一时缓不过来而已。”   我心里觉得古怪,却道不出因由。   王爷府占地不小,途经不少院落,没有莺莺燕燕的女子,有的是些容貌甚佳,风姿卓越的男子!令我不禁想起了些往事来。   走了许久,老王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我抬头,见牌匾上刻着三字——无人居。心中一抖,脸色一青,没有说话。   那老王看着我,缓缓道:“公子,这无人居虽是偏僻了些,但胜在宁静,决不会轻易被打扰,是为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我暗自腹诽,无人居,无人居……何止偏僻,简直与世隔绝了。管家权利再大,也管不了王爷男宠的居处,这无人居,想来也是二王爷的授意了。   这又是什么一个意思,寓意我连做人都不够格?不配住在“有人居”?   我撇开目光,见老王正盯着我,稍微一愣,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王爷府其他院落是连在一起的,唯独无人居与之隔开了很长的距离,而院墙造得比其他院落的墙还要高出几尺。   我们入了院落,院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边植满了参差不齐的竹子,乍一看以为是常竹,仔细一瞧竹子上开了一朵朵似石榴的红花,才知是凝波竹。   以往只在古籍上看到凝波竹的描述,说到这种竹子已大不多见,没曾想今日还能在王爷府中一个无人的院落见到它的真面目。   欣喜的同时,也有几分诧异。   无人居屋子里头还算干净,看得出近来才打扫过,池临放下包袱,很快找到火炉烤火。老王领着两个丫鬟进屋里,一个长得大方秀气,一个姿容一般,梳着双鬟,皆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二人战战兢兢地跪着,头都不敢抬,老王说:“公子,这两个丫头是伺候您的,外头另有奴仆十一人,公子有事可差遣他们。”   “你们叫什么名字?”我在南风馆五年只见过老鸨一个女人,兴许是我眼神过于激动,二人的头更低了。   “奴,奴婢画眉……”   “……奴婢月绸。”   连小姑娘见到我都颤颤巍巍,莫非我便这么不被待见?我未免有些发愁,池临烤完火回来,手中多了个手炉,瞧他熟门熟路的,全当自个家了。   “你们起来,不必跪着了。”我说道。两个小姑娘起先不敢,老王在旁催促她们,小姑娘才抖着身子慢悠悠的站起身,小脸憋得快哭出来了。   老王见状有些赧然,“这俩孩子年纪小,头一回伺候,心里紧张,望公子莫责怪。”   何止一个紧张而已。我伤怀感触颇深,摇了摇头,“不怪不怪……”   秀气的婢女叫画眉,长得一般的婢女叫月绸。当她们知晓要留下来伺候我这种人,躲在柴房里面偷偷的哭了。啜泣声听得我都忍不住同情起她们。   “月绸,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伺候那个人,我好,好害怕,姐姐们都说,那个人在那种肮脏的地方待过,我,我不想伺候他,我怕得了那种地方的病……”   月绸颤着声安慰她:“没,没事的,你看他不是还活着,我们平常小心点儿,应该不会得那个病。”   “那地方带来的病,岂是你们说小心便能小心得了的,你这小丫头片子未免天真了些……”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言语颇为不屑。   我在柴房门外唏嘘了半会,那种病?他们说的是花柳病吧?还有,柴房里什么时候多出第三个人来的?   年轻男子似乎存心要吓那两个孩子,语气森森道:“知道接触过小倌的人是怎么死的吗?因为那些小倌身上得了那种病,那种病一碰就会传染,被传染到的人就会浑身长满疹子,然后口吐白沫生不如死——”   “啊!”画眉吓住了,捂着嘴泣不成声。池临突然从我身后走出来,黑着脸对柴房里面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7章 第7章   我一惊,忙想拉住他,还没碰到他的衣裳,柴房里跳出一个人,把我吓得够呛。   那人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呆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看了我几圈,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你你你!你就是那个株幽?”   那人年少,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大大的眼睛,透出点机警灵敏的光。左脸上有一道陈年旧疤,从耳垂连着下巴。他穿着奴仆的衣裳,手里还操着砍柴刀,磨得霍霍亮。   我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怔怔的望着他,而先前抬起手时猛了些,身上披着的外袍轻轻的滑落下来,噗地摔在地上。   里头两个小姑娘惊慌的捂住嘴,显然十分吃惊我会在此处。我想了想,也算是我偷听他们谈话,一时有些赧然,涩巴巴的答道:“株幽是我。”   那少年听了我的回答,噎了下,反变得有些不自然,看了我几眼,脸色奇奇怪怪的不知在想什么。   池临捡起我的外袍,重新搭在我的肩上,口气不善的冲着少年道:“一个小小的杂役,竟在人背后嚼舌头根子,王管家是怎么管教你们的?连主仆之道都不识?”   少年一听火了,指着我哼道,“他算哪门子主子?不过是王爷万千男宠中的一个,说句你家‘主子’不喜欢听的话,在王爷的男宠中,他连那素林院最不得宠的陈公子都比不上。何谓男宠,就是玩完一个便可丢一个,至死也没人稀罕!”   “噌”尖锐一声,我眼前一花,很快的功夫,便见池临拔出匕首,架在少年的脖子上。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池临直直的瞪紧少年,“再乱说一句我杀了你!”   那少年一愣,似乎有点不可置信,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砍柴刀,下一瞬手稍稍放松了点,两眼瞟了脖子边的匕首一眼,脸上露出些不满,却又不想妥协,转而瞪向我,不说话了。   我着实吃惊了一番,池临并不像是容易动怒之人,怎少年一句话便激得他如此,虽说与我有关,但我与他在南风馆的几年,什么难听话没听过,于我仍无动于衷,何况与他丝毫无干系。   莫非说他这反应是在“护主”?我想了想,自嘲笑了。   那少年说得对,我算哪门子的主子,我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拉紧外袍,“池临,放开他。”   池临回头望我,“公子!”   我转身背对他们走了一步,“我有话与你说。”   我看不到池临的表情,一会儿听得衣袖摩擦过的声音,接着那少年便大大咧咧的高喊,“你看看,还是他明白事理……”下半句还没出口,脸上挨了一拳,柴房的小姑娘们惊得叫起来,我偏过头,少年愤愤的指着池临,腮帮子红了一圈,“好小子,我记住你了,你小心点,我随时会找你报着一拳之仇……哎呦……”他□□声,立马捂着腮帮疼得拧紧了眉头,看来池临下手不轻。   池临斜眼瞧他,冷声道,“池临奉陪到底。”遂跟了上来。我暗地摇摇头,无奈地走出这地方。池临自进了王爷府,心绪乱了许多。我不免要想,将池临带入这趟泥塘,究竟是对是错呢?   还是……果然……他想要的是自由?   沿着青石板走,倒能细细品味出无人居别有一番风味。事实上无人居并没有如其名萧条破败,反而同老王所说的一样,十分清幽,使人不知觉心境放开,不拘泥于凡尘事物,确不失为静以修身的地方。   如此好去处,不知那二王爷是否曾留意到。此番我答应为男宠,若一早得知王爷就是二王爷,打死我也不会来。现今只巴不得离他愈远愈好,这无人居鲜少人烟,倒正合我意。   我们一前一后,转过回廊,走过石板小径,小径的尽头有一亭子,挂着一牌匾,上面镶着‘誉满天下’几个大字。亭内桌椅俱全,桌上摆放着一棋盘,白子步步被围堵,一眼看上已成穷途末路之势。   但用心一看便可察觉,白子气数未尽,仍有路走。   我执起白子,思虑片刻,将白子放入棋局之中,想想自己,何尝不像这棋子,退一步被通杀,进一步前途未卜。   “池临,若能选择,王侯将相与平民,你选前者还是后者?”   我回过神,指间另执棋子摩擦,冰凉圆润的棋子在我手指中竟是温热的。   池临伫立片刻,呆滞的望着棋盘,脸色错综复杂,“若能重头再来,只望能位居人上,王侯也好,将相也罢,总比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平民要好上千百倍。”   我笑了笑,手掌倾斜,棋子滑落到棋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若我能选,我宁愿当一个平民,名利权势便如流水,手再大,也抓不住它。”   “可是公子,无权无势,一旦进入绝境,该如何救自己与在意之人?”   我想了想,“勿陷囹圄,旁观自清。”   他却哼笑道:“公子说得明白,却不曾悟得此理。”   我静立无语,他这是在暗示我立足此番境地却安危不知么?但我已然不想退,也没办法退了……   “池临,几年前我与你说过一句话,如今,我依然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龙潭与虎穴于我又有何差?像我拖着这孱弱之躯,不过能走一步是一步罢了,可你却是不同的。”   我揣紧袖子,搓了搓手。出门时没带暖手炉可真是失策。“你想要的自由,我会给你……”   但位居人上,我是无能为力。   我抬头瞧了瞧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他却没有动,声音低沉,“公子……是在赶我走么?”   我身形一顿,诧异的回过头看他,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更不知他是以是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只是自由难道不是他一向所向往的?当初他也是被逼得无可奈何才卖身于南风馆,现在要如他所愿,提前放他自由,何来“赶”他一说?   这么一来,我便不知该顺着他的话讲还是逆着好。兴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其实很想离开,但此时离开无处可去?   我笑了笑,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你的家人这么多年没见你,想必十分挂念你,我提早放你离开与他们团聚,难道不好吗?”   他抬起脸,复杂道:“公子忘了,三年前的立夏,我娘便死了,那天,还是公子给的银两安葬我娘,至于弟弟妹妹,早有了自己的归宿……”   他这么一提醒,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近年来记性愈来愈差,不甚肯定罢了。   我懊恼自己,竟提起了池临的伤心事。想想他现在确实是无家可归,便道:“我只是不想再束缚你,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我会撕了你卖身契。”   池临久久没有说话。   也没再多看我一眼。 第8章 第8章   池临刻意与我保持距离,除了日常伺候,对我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我一眼,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让我十分郁闷。   这日与池临搭话无效,他已对我第三十次搭话置之不理了,也不在我房中逗留,留我一人在房中自省。   我躺在床上把玩垂饰琢磨着让池临搭理我的法子,窗户发出异响,我听着觉得奇怪,起身走到窗户边,原来窗户被风吹开了,由外吹进一阵香气。香气莫名的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我伸手关上窗户,突然烛火灭了,房中一片黑暗,从后面伸出一双手,一只环住我的腰,一只勾上我的脖子。我吓了一跳,浑身僵住,不敢轻易动弹。   是谁?什么时候进来我房内的?   那人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靠在我身上笑了,在我耳边轻声道:“多日不见,株幽这点小紧张还是没变……”   我生出一股无名火,来者竟然是韩世琤!   他就这么喜欢神出鬼没,躲在阴暗的地方吓人?   他不来还好,一来便让我想起些不愉快的回忆。   当下冷笑道:“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韩门主!深夜闯入王爷府,不怕被府中侍卫当成刺客么?”   他慵懒道:“株幽原来担心这个。放心,进来之前,本门主已将门外的侍卫全数药迷,包括株幽的小侍从……”   “你……”   我一急,欲转头与他对峙。   他牢牢的卡着我的脖子不让我转过去,“株幽别恼,你的人,我不会动的,三个时辰之后他自然会醒。”   我只觉好笑:“韩门主都能将我的生死视若草芥,更何况是我的人?”说出来谁信?   他勾着我脖子的手松了松,轻轻一笑,“我道株幽怎么见到我火药味儿这么重,原来是恼我这个。”   “他是不会伤害你分毫的……”   他说得很轻,然而很笃定,有时候我非常奇怪他这样的自信到底是怎么来的,仿佛一切在他掌控之中,那是一种俯视苍生的优越感,让旁人觉得自己仿若水中蜉蝣,在他面前微不足道。   但我终归是不信的……   “韩门主,你此番前来,不止是为了说这些吧?”   “株幽好不风趣。”他语气一转,认真说,“株幽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吧,如今有一件事,想让株幽去办。”   我顿了顿,正色道:“什么事?”   “让二王爷喜欢上你。”   我一震,有些难以置信他的话,很久才冷笑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反问道。“二王爷好男风的癖好天下皆知,见一个爱一个也是常有的,至于他身边的男宠不可计数,如今不过是让他独独宠爱你一人,以你之能,有何难处?除非……”他拉长的声音,“你不想要自由了。”   我咬牙切齿的低下头,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头脑发热地答应了他,还不如南风馆痛快。   让二王爷喜欢上我?   笑话。   先不说二王爷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以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连靠近他三尺都难,我株幽何德何能能抓住这么一位大人物的心!   韩世琤真真给了我份好差事!   “我答应你,不过你需给我时间。”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日月可鉴我说出口有多艰难,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往往容不得自己掌握,为了自由我命还被韩世琤白送给了二王爷!   “当然,我是信株幽的。”   我没有说话,黑暗中可见窗外微微透进的月光,他也没有开口,气氛变得死寂死寂的,我依然挺直身子没有半分动弹,他叹了一声,将脸埋进我的后脖颈,肌肤相碰,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皮肤该出现的疙瘩。   这不合情理呀!   我艰难的转过头去,将就着仅余的光线,余光却只瞥到他落在我肩膀的丝丝乌发。   他沉闷的开口,“株幽,往后切莫像今日这般动怒了,好吗?”   我冷哼一声,他倒不想想是谁让我动怒的。   他抱紧了我:“听话,你的身子忌大悲大喜。”   我心下一惊,紧接着双眼一黯,“你怎么知道的?”此事并无旁人知晓,我依稀记得五年前,那自称叶神医的老头在支开他人后说过差不离的一句话,“你的病根已落入心脉,此生是不能大悲大喜,否则性命危矣。”   他身体微微一僵,很快放松下来,笑道:“青衣门的情报,是无所不知的。”   他说,“就因为无所不知,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想吞并青衣门,甚至想毁了它……”   “株幽,青衣门有我的心血,我不能放任他沦为权势之争的牺牲品,或许你现在不明白,那是因为你没有被牵扯到朝堂之中,如果有朝一日皇帝恢复你丞相之子的身份,兴许你就能明白我今日之言……”   “够了,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江湖与朝廷发生什么我不在乎,丞相之子又与我何干,我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想利用一点可取之处换取最后的一点自由。什么侯门望族、血海深仇,全是狗屁!有空去纠结这些还不如多吃几碗饭。   韩世琤哑了哑,估计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屋里屋外都静得不正常,韩世琤沉默了许久,忽然仰起头,“株幽,我得走了。”   不知为何我竟是松了一口气,恶言笑道:“好走不送。”   他在背后长叹了一声,环着我的双臂慢慢松开来,轻拍我的头无奈道:“好生照顾自己。”   我没有动,料想他一会儿又会突然消失,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了没多久,我转身一看,身后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屋里后窗大开,摇晃着黑压压的树影。   我干站着,猛地咳了几下,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心想这韩世琤果真与我八字不合,才见了几面便被激得动了气。   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看这天色已晚,三个时辰未过,被下了迷药的人还未醒,便摸索着躺回床上。   迷迷糊糊中我站在一个布满红绸华丽的大堂之中,身边站着许多人,老的少的都有,无一身着雍容贵气的衣饰,这些人中,有欢喜的神色,有假笑,热热闹闹的哄堂一片。   我听见父亲笑着说道:“今日你大姐出阁,特准你尝一杯酒,沾沾喜气。”   我心里一乐,心想父亲这老古板总算肯让我尝尝酒是什么滋味了。双手捏着酒杯,慢慢的抿了一口,却被辛辣得呛了一口,我拼命的咳嗽着,脸都呛红了。周遭人看此哈哈大笑起来,我也不恼,佯装醉意的摇了摇手道:“酒酣心自开,不行了,我醉了,得回去歇歇了。”   同龄一个少年拉着我不让我走,嬉笑着硬把酒往我嘴里灌,嘴里笑道:“同喜同喜!我敬你一杯。”我没挡成,被灌了半杯酒。   期间一个杂仆进来通报:“禀老爷,禀丞相大人,二王爷驾临。”   父亲闻言笑说:“二王爷也来了,可真给我王柯两家面子啊。亲家,我们这就出门迎接二王爷?”   王大人也就是我大姐的公爹笑应道:“是是是,二王爷能来犬子婚堂实乃我王家之荣,蓬荜生辉啊。”   我抬眼瞧了那老头,笑得容光焕发,他儿子也在一旁傻笑着,却不曾说些什么。父亲招了招手道,“墨延你也跟着来。”   我称“是”,乖乖跟着他们出府迎接,到了府门,一辆轿子姗姗来迟,在王府前落轿。我并未见过那二王爷,听过他人口中的二王爷,不免有些好奇,偷偷张望了脑袋瞧。   朝廷的人都知道,二王爷是个名副其实的断袖,而且断得忒有理。但其实,二王爷以前不是断袖来着,只是去了一次药谷养病,就养出了这断袖情意来。   今日头回见到公然断袖之人,以为定是行事乖张,出个门也要鸣锣张伞,然而只是顶极为普通的轿子,前头有两人骑马开路。   所有人皆低头行拜礼,二王爷乃圣上二子,八岁便被册封为王爷,虽寡言少语,然却对政事有惊人的见解,当今圣上很是看好他。   当然若是除去他那断袖癖好,也许圣上会更欢喜呢……   我胡思乱想间,听到轿子里头传出沙哑的声音:“两位大人免礼。”   那声音未免不太自然,听起来奇奇怪怪的。我一时走了神,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便听得父亲叫我,“墨延,过来拜见二王爷。”   我一怔,依言从人群中走出来,二王爷坐在轿内,远看轮廓真是瞧不出什么。我收起目光,隔着帘子边拜见一边道:“草民柯墨延,参见二王爷。”   要跪拜之时,他从轿子里伸出手虚扶,“你就是,丞相之子?”   我惊疑不定的垂首答道:“草民正是。”   他收回手,只说了一句:“果真如传言所道。”便不再话语。   我听着纳闷,这话说得,到底是满意了还是失望了?外头的传言是又怎样一番话语,我从不知道。   倒是父亲扬起嘴角笑了,甚是自豪的模样。我木讷的退到一边,看着那只干净纤长的手自己率先掀起帘角,马上有人上前来为他按住轿帘,一个穿着朝服、身形颀长的男子下了轿,我暗暗吃了一惊,这二王爷,居然如女子般脸上戴着面纱,遮住了下半边的脸。父亲与其他见过二王爷的人见怪不怪,显然是习惯了他这奇怪的癖好。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二王爷,他目光沉如止水,很淡,似乎无欲无求到任何事都掀不起波澜。   没有多少交集,他越过我,被众人拥簇着进入大堂。   记忆里他那天一直沉默寡言,偶尔说几个字,无非也是道贺之词。而众人在热热闹闹中,让王柯两家的联姻完美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   n(*≧▽≦*)n来卖个萌~ 第9章 第9章   “公子……公子!醒醒!”   天还蒙蒙亮,我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摇醒,听得一人略微焦急的声音,半睁了眼,见了来人,嘟囔道:“池临啊,是走水了还是房塌了?”   池临马上收回他的手,神色自责担忧,“公子你……没事吧?昨晚有歹人闯进无人居,都怪我,没有守在公子身边。”   我一激灵,才想起昨晚池临被韩世琤下了迷药,约莫不知那“歹人”就是韩世琤。   “昨晚有何异动?我躺下便睡着了,并没有察觉有人。”   他听闻松了一口气,“公子没事便好,若是一般的小毛贼偷窃还好,就怕对公子不利。”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哪有你想得那般危险,若是那样,此时此刻我还能活生生的在这?”   “公子,如今不少人知道青衣门献了男宠给二王爷,有多少人想拿此大做文章?人心叵测,公子还是事事留心为好。”池临神色认真,绷着脸紧盯着我。   我一愣,想起前几天他不跟我说话,着实把我弄得够呛。遂用手肘撑着半起了身,笑了笑说:“得了得了,算我怕你了,我会当心的……”   只是昨晚下了迷药一事,池临没有说,我瞧他欲言又止,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下了床把鞋穿,他率先一步,去衣架取了我的外衣为我穿上。   我眼角瞥见默默帮我绑着衣带的池临,五年了,好像个子长高了点,以前瘦骨嶙嶙,一张脸捏不出几两肉,还矮我大半个头,现在……   我头随着池临直起腰仰起,唔……隐约……是高我那么一点。   悄然声息的就这么超过我,从低头看他,到如今需要微扬起头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是什么时候起悄然改变,我想我一生都不会知道了。   “公子?”池临疑狐唤我,我方知自己盯着池临出神了。   哎,近来些日子,为什么越来越容易出神了?这毛病得改。我甚是烦恼的说,“自从来了王爷府,过得愈发清闲,都不知能干什么了。”   以前在南风馆,还有灵歌与我斗斗嘴皮,如今身边少了叽叽喳喳的一个人,倒有些不适应。   “公子不如去院子走走散散心。”池临说。   我扭脖子伸胳膊,“好主意,这院子虽不大,景致却不错,上次没走全,走,与我去看看。”   池临转身要拿上手炉,我扬了扬手,“手炉便不用拿了,外头阳光正暖,才走几步路,我又不是那般弱不禁风没了手炉就会死。”   他唇角动了动,听罢垂下了嘴角,然还是听从我的话,把手炉放回原处。   我二人走过昨日的凉亭,往更深的地方走去。越走越令我暗暗赞叹,这院子外头看着荒废,里头另有一番天地,这有一株参天大树,从院外却无法看到它的踪迹,让我惊奇了许久,但仍想不明白无人居是怎么把这株老树藏起来的。   而这几乎不起眼的偏院,也许是外表过于朴素,渐渐为人所忘,才有了无人居此名罢。   我扶着老树绕着它走了半圈,对着池临说道:“这株老树,少说也有百来年,看他的根基,再活个几百年不在话下。啧啧,这百年老树就是不一样,特别有灵气……”我抚着树根上的沟壑,脚下突然踏空,啊的叫了出来。   “公子!”池临连忙走过来扶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我,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不过是脚滑了,谁没摔个……咦?”   我按了按地上松软的泥土,轻轻拨开上面一层,泥土里露出一角光滑的石头,再往里一挖,竟像是块破碎的石碑。   我和池临面面相觑。   一炷香后 ,我对着墙边半人高的洞犯愁。   一开始以为是有故事的石碑,好奇之下才叫池临帮忙把石碑碎片都清理出来,这不清出了个被乱石堆挡的大洞,一个王爷府的后院有个半人高的洞,而且似乎是个通往街市的洞。感觉自己挖出了个麻烦,真真是伤神。   “池临,你去看看外面是通往哪里?”   池临应了一声,弯腰跨出了洞,在外面顿了一下,回头望了我一眼,才抬脚走出去。我懒懒的望着天,这天倒是不错,只是早上起来,有些秋意了。   入了秋,就得注意保暖了。   须臾之后,池临隔着墙闷声道:“公子,这外面是个死胡同,几乎没人会来,再往外走便是闹市了。”   “哦,这样啊……”我低头整理衣穗,那衣穗老是缠在一起打结,每回都要解上片刻,池临站着不动,没有半分要进来的意思,那墙挡着他的上半个身子,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踌躇的问我,“公子——不出来外面看看吗?”   我一怔,似乎也能听到那么一点闹市小贩叫卖的声音,隔着这么老远也能听到,呵,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耳力了。   “不用了,通知王管家,让他们把洞堵上吧。”   我淡然的说,转身离去。   名义上我还是二王爷的男宠,管他承不承认,这府邸是他的,我又是个新来的,还是少惹些麻烦的好。   我心里怀着这般心思,慢悠悠的往来时的路走。走到凉亭前情不自禁止步,想着叫池临过来,回过头才想起他去叫王管家修葺墙边了,一时往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四角凉亭内站着一个八尺男子,脸上佩戴的面纱恐怕我这辈子是不会忘了。他凝思望着桌上的棋局,忽而将余光瞥了过来,“这是你下的?”   我刚冒出偷偷离去的念头一下子破灭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老实回答,“草民见这棋局下得精妙,忍不住下了一子。”   他复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不知是什么意味,沉默了下,缓慢的说:“你是第一个破本王这盘棋的人……”   我心中一咯噔,心想坏了,忘了打探二王爷喜欢什么样的脾性的男宠,万一他喜的是唯唯诺诺型,厌恶爱出风头的,那我翻身之日岂不是更远了!   失策,失策啊……   我就差扼腕叹息,他瞧我不说话,眼神依然是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只不过今日多了点探究。我咽了咽口水,着实被他瞧得紧张。   其实我晓得我这半条命是二王爷给的,知恩图报,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但韩世琤允诺给我后半辈子的自由,自由是什么?那就是饿到两眼发昏却从天上掉下白花花的肥肉!权衡利弊,所以只能暂且对不起二王爷了,我们各得其所。可我为什么总有被韩世琤阴了一把的感觉。   韩世琤……一想起这人心里止不住的烦闷,哼,狡黠之徒。   “王爷来无人居,是有事找株幽吗?”   二王爷愣了一下,很快淡淡的移开了目光,手负身后,看的是院内风景,“没什么,先前无人居无人住下时,本王常来。”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安静。”   原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王爷也有寻求心里慰藉的时候啊。我暗自发笑,我还当真以为他内心强大得无人可敌就算面前横尸遍野也绝不皱一下眉毛。   二王爷此人,我压根就看不透,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一个连喜好都看不透的人,我勾引个瘠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两更! 第10章 第10章   与二王爷那次凉亭相遇,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我俩干站着,一个亭中站,一个亭外站,一个负手看风景,一个眼神四处瞅,我以为凭借我在南风馆多年,勾搭个王爷不在话下,结果愣是无话可说。   直到二王爷与前来堵破墙的老王管家一前一后离去。   我虽然觉得白白的机会这么没了有些可惜,然而提着的一股气终于安然落地,也跟着寻来的池临回房内了。   平淡过了几天,从二王爷一只脚踏出无人居时王爷府便传开了,都称我株幽终于不用再被二王爷晾在一边了,按照王爷这古怪癖好,万一偏偏让我株幽上了位呢。   我听着池临转述那些传言,啧啧称奇,再一瞅小厮们转变的态度,又啧啧叹了两声。   但二王爷自那天后就没来过了,我想起遥遥无期的自由,自是伤怀感叹的学那些文人吟了句酸诗,谁知又被流出传言,传到老王耳里。某天天色极好,我让池临搬了交椅出来晒太阳,碰见老王从对面笑盈盈走来,见到我先嘘寒问暖问我还有什么需求没有,末了看了眼在里头拿东西的池临,压低了声音道:“株幽公子,老王知道您的心思,您且安心,公子玲珑心思,相信王爷不久也会明白公子的心意,还望您保重身体,该吃的还是得吃,可不能自个儿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不是。”我:“啊?”   老王笑得贼拉贼拉的,“公子不用装傻了,您前几日不是还吟了句诗么。”   我一口气滞在胸口,差点没缓过来,前几日我吟了什么?哦是了,我别的没念,偏生念了那句‘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不知道的以为我想王爷想得要绝食。这事连老王都知道了,那就意味着全府的小厮婢女都知道了,极有可能二王爷也知道了……   贼拉贼拉的老王的高端笑意忽然晃得我眼睛生疼,我只好皱了眉,捂住了脸。   老王以为我犯头疼病了。   当夜睡不着,干脆出来起夜,天上月亮缺一半,倒是亮得紧。秋意渐起,夜里真比白天凉了许多,我打了个喷嚏,抱紧了手臂,正感叹出门没披件外衣,脖子一疼,之后我眼前一黑,顺利的晕了过去。   我是被吵醒的,听到一男的可劲的说:“都给我洗认真点,把他洗刷干净。”   我一懵,再清醒,发现自己被脱个精光浸在水桶内,旁边四个婢女安安静静的捏着我的四肢洗刷,就跟刷猪蹄似的,活脱脱要给我褪几层皮。   不止这四个婢女,房内还有个男子在来回踱步。我丝毫不掩藏打量他的目光,这人长得四肢健达,身材魁梧,像习武之人,不是熟人,难道是仇家?我脸一白,挣扎了一下,却浑身无力的摔回桶内。离我最近的婢女惊讶的对男子道:“大人,他醒了。”   那人听闻走了过来,看到我眼巴巴的望着他,他面无表情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要把我里外刷三层!我张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皱眉瞪着那人,他很大方的回答我,“我只是暂时点了你的穴,等到见到那位,自然会点开你的穴道。”   我动弹不得,又被点了哑穴,知道她们现下不会把我怎么样,也就安心的躺着让人服侍。待换好衣物,穿戴整齐,脖子又一痛。我龇牙恨道,点睡穴不好么,又劈我脖子!   若可以,我倒宁愿不醒来。   檀木香珍珠帘玉璧灯琉璃珠,金碧辉煌,这地方还真不是平民百姓来得了的。我抬起头,背对着我的是个长身玉立的人,一手扶着几案,一手把玩着玉扳指。   果然没什么好事。   我心里悠悠叹了口气,跪下叩头拜道,“草民株幽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听得他玩味的笑了一声,接着衣袂擦过几案,“竟连请安都不会了,二皇兄到底看上了你哪里。”   我无奈想,我就是一小老百姓,老百姓见皇帝不就是这么请安的么,难道还要我行君臣礼?没等我在心里发完牢骚,他先说道:“起来罢。”   我只好乖乖站起来。   “把头抬起来。”   我老实抬头。   皇帝坐在椅上,撑着脑袋盯着我,那神情分明是在走神。   我沉默的垂首,两年前先皇病重,新帝登基,时年二十一的太子龙袍加身,摇身一变替了他老子的位子,看着底下的臣民高呼万岁。   这事儿隔了两年,我依然记得清楚,那会儿皇帝老儿病重,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再禁了一个月的礼乐,整整一个月南风馆闭门不接客,老鸨日子过得愈发无聊,喝了点小酒,拉了池临听她念叨,一会儿念叨朝廷上的事,一会儿念叨闺房中的事,听得池临脸白一阵红一阵,远远瞧见老鸨就躲着跑,引得灵歌咯咯直笑,好不快活。   若论诡谲多变,除了朝堂与江湖,便数不出第三个地方了。朝堂养出的人,要么一片赤诚之心,要么城府极深,还有一个不管你深不深就算揣着但迟早有一日能把你心思看穿的人。   “曹弘士,像吗?”皇上歪在龙椅上,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旁边的公公立马往前一步,俯拜道:“回皇上,像。”   “像谁?”   “像……柯大人。”   我猛地一震,我长得越发像我爹了?竟……竟被个太监认出来了?!   我尚记得,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与我爹甚少来往,虽然大家同为一朝,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总不至于连个太监都把我爹瞧仔细了罢。   这皇宫真是卧虎藏龙,皇上命人把我从二王爷那里掳来,难道不是为了看二王爷新近的男宠么?他要是问起些旧事,我是得藏着呢?还是掖着好呢?   正当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皇上又突然说:“可会抚琴?”   我一怔,缓缓点了头,“会。”   他示意曹弘士拿来瑶琴,我将琴放到面前,跪坐在琴旁,小时候养成了个习惯,为了卖弄我的琴艺常问旁人要听什么,只要说得出来,我便能弹出来。于是十分顺溜的脱口道:“皇上想听哪首曲子?”   话一说出口皇上未有反应,我自己先惊了惊,在世人眼里,柯墨延已经死了,一个乱臣贼子的习惯我怎还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偷眼瞧他,好在皇上没有多想,随口说了首平凡的曲子,大约他听曲子时,也有很多人这么问他罢。   我这头心不在焉的弹,他那边心不在焉的听。我心猿意马的想,他是抓我来治罪的吗?我就算几年不出南风馆,也知晓了当年被灭门后,有个折子递上了先皇的桌子,皇帝老儿看后气得不行,谋逆这一帽子从此扣实在我爹头上,皇帝老儿怒道,此等大罪,即便满门抄斩也不为过,丞相谋逆这罪就坐实了下来,没人敢去翻案。同年,我的叔叔伯伯堂叔堂侄堂婶堂妹,只要还未出阁的柯氏子弟女儿均被流放岭南。   其实我爹这人吧,是有点贪,说他暗地里收别人一些好处,我这个做儿子的完全相信,不过谋逆造反这种心,我想他大概一生都没敢冒出这个念头罢。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更怕兔死狗烹,所以到去了也没明白自己究竟惹了谁,也是可悲。   “你与这琴倒是有缘,一首普通的曲子也能弹出意境,叫朕又想起了些旧事来。”皇上勾着嘴角,阴测测的看我。   我硬生生的扯了下嘴角,“多谢皇上夸奖。”   他挥了挥手,“这琴赐你了,退下罢。”   我欣然起之,这么快就放我出宫了?他也不纠结我长得像我爹了?   曹弘士低眉弓着腰,待我抱起瑶琴,引我出殿。   我在后头看着曹弘士的背影,怎么越觉得此事诡异,皇帝费那么大劲弄我进宫来,就为了说那几句话听我弹小曲儿?   哼,我要信了才有邪。   皇宫的后花园花花草草真真假假,我抱着琴,长袍下台阶并不便利,便腾开一手提了提袍角,松开手眼角瞥见不远处走来个玄色衣裳的人,我顺着那衣袍望向那人,却愣在了原地。   举目两两相望,四目相对,他也愣了一下。   只听见曹弘士与那人道:“柯大人安好,皇上已在御书房等大人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给柯大人请安。   今天第二更,大家粽子节快乐。   顺便一提,我吃甜粽子。(╯3╰) 第11章 第11章   原来所谓的柯大人,不是我爹,而是眼前这个人。   那人回过神,朝曹弘士点头,却依旧望着我,默默无言,许久露出个浅淡的笑,温吞的点了点头,不再看我,抽身离去。   我的内心,翻江倒海,无可抑止的抽痛了一下。   纯粹是被气的,这人谁?莫非我老爹瞒着我娘和我,在外头有私生子?看着他就像看着镜中的自己,莫说像皇帝和曹弘士以前没见过我的,我要是曹弘士,我也说像!   我快步跟上曹弘士,谄媚打听道:“听公公方才叫他柯大人,莫非是新科秀才?”   曹弘士边走边摇了头,轻声道:“非也,这位柯大人乃是前丞相遗孤,柯墨延柯大人。”   我蓦然停了脚步,笑不出来了。他是柯墨延,那我是谁……   “公公,丞相一族不是早就满门被灭了么?我听闻那位柯少爷也不例外。”   曹弘士这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笑道:“这个你有所不知,其实当年柯大人身负重伤被人救下,离了京城休养,一个月前才回到京城。皇上体恤事发时,柯大人尚且年幼不知情,父辈之事本不该牵扯到下一辈。朝中不少大人皆认为皇上英明,便一致上书提携柯大人。如今柯大人是礼部侍郎,为人处事深得皇上心,召见也是常事。”   原来,丞相府还是不清不白,‘丞相遗孤’承众人情回到朝廷。我身为丞相遗孤,却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有个跟我长得极其相似的人跳出来说他才是柯墨延,我忽然很想笑,不知这结局,爹与娘,丞相府上上下下死去的孤魂们听到了可还满意?   哎,老爹,你这满朝的关系还真没白打,在世时整天想着给我在朝廷里留条后路,如今这后路被你冒牌儿子白捡了去,若是你还在,看到这情景还不得气得跳了脚。   好一出桃李代僵,倒让我这张脸显得有些多余了。   一路无话,寸步不离的跟着曹弘士,这情形莫名有些熟悉,却又想不出哪里熟悉。   曹弘士转过身,劝我留步,还是那副极轻的嗓子,“株幽公子,今后便住在此庭,随时等候皇上传唤。”   我才看清了是个素净的庭院,桂花香气迷人,我不明白,问:“公公的意思是,我还不能出宫?”   曹弘士笑了:“公子糊涂了,皇上既已赐你瑶琴,便是赐了你宫廷乐师的身份,这可是莫大的恩宠,与一般的伶人不一样。”   我一把琴差点没抱住,勉强笑道:“株幽会在此处,想必皇上早已知晓我的来历,我只是个寻常百姓,会点勾栏小曲,着实难登大雅之堂,望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劝诫,株幽此人,当真不适合待在皇宫。”   曹弘士是什么心思的人,我说的他哪能听不懂,只不过在皇帝身边待的人大都会适时装傻,待谁都是那标准笑容:“公子便安心罢,能成为宫廷乐师,在御前奏乐,那可是多少人求不得的荣耀。”   我噎了噎,我不需要这种荣耀。皇宫是龙潭虎穴,要天天给皇帝抚琴,我寿命都得短几年。   然而曹弘士跟朵棉花似的,软硬不吃,眉眼弯弯着飘走了。   我抚摸着琴弦,叹息了一声。   闹大了,不知池临那边可还好?发现我不见了会马上找二王爷吗?他那别扭的性子我当真担忧得紧。   在宫内几天,我每每午后被传召到皇帝面前抚琴,那时候皇帝面前尽是奏折,皇帝托腮看着我,脸上隐约有戾气,我如坐砧板,硬着头皮装作专心抚琴,上到名师之作,下到民间曲儿都弹了遍,皇帝的戾气还是半分不减。   我没法,再换曲子弹,弹到曹弘士说柯大人来了,皇上可要召见?才见他的戾气收了些,和善了些,而我满身欢喜,终于可以全身而退了。   虽然不是很高兴他用了柯墨延的身份进了朝堂,但总归他有这用处,我就姑且不与他计较。   知道我被救下的人只有二王爷和韩世琤,说不定是他二人搞的事,然而没有料到我会掺和进来。   当了皇上的御用乐师有七八天,我每日在皇宫走来走去,朝内有些大人偶尔有事也会来宫内走走禀告禀告,有些见到我会十分吃惊,称这不是柯大人么,身边领路的小太监会与他们解释,“大人认错了罢,这位株幽公子是御前乐师。”我就懒得多说什么了,反正久了别人都知道,宫内有个乐师与柯大人容貌十分相像,有次迎面走来柯大人与同行的朝臣,那两人先是愣了一下,还是那朝臣先反应了来,碰了柯大人的胳膊,揶揄道:“柯大人,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莫不是你失散的胞弟?”我未及身边的小太监和柯大人开口,扬眉冷笑出声:“大人怎不猜我才是胞兄呢?”那朝臣呆了呆,仿佛没料到我会开口反驳,噗的笑出声,柯大人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恼不说话,无论我怎么对他横眉竖眼,他都没有多余的表情,我扳着手指都能数过来和他碰面的次数,连一句话都没听他说过。   莫非这人是个哑巴?   哑巴怎么可能入朝为官。他明知我才是柯墨延,用了别人的身份心底愧疚不敢在我面前多说话吧。   又过了几日,皇上又召我前去,我搬了琴就走,以为又去抚琴,进了御书房,抬眸间看见一人的身影,惊诧得自己先止住脚步。   许久不见的二王爷此刻站在皇上的御书房内,似那寒梅孤高自傲,似运筹帷幄般,在我眼中的形象蹭蹭的高大起来。   只因皇上眯着眼,唇边的笑意都是阴冷的,我怕殃及池鱼,很有分寸的选了个离二王爷最远的地方站着。   “二皇兄当真对你的人宝贝得紧,才不过几日,便来朕这儿讨了。”   二王爷除了我刚进门拿眼角瞥了我一下,眼神就一直在皇上那儿,“皇上,是您先从臣府上将人掳去的。”   那眼神十分有理,皇上却不吃这一套,“哦?还有这事?人是宋副将带来的,宋副将,你去王爷府了?”   御书房站着的另一个人说道:“回皇上的话,臣是从街坊上遇到他的,因他琴艺听了连臣都为之动容,便将他带入宫中,臣再胆大妄为,也万万不敢去王爷府中掳人。”   我心底冷哼,是是是,你是不敢,你命你手下的人去的。这个宋副将叫了几个婢女将我洗刷几遍之仇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可是皇帝不认账,底下的副将也拒不承认,二王爷能如何?如我所料,二王爷眼波无痕,淡淡说道:“那么皇上可否容许臣带株幽回府?”   我眼巴巴的瞅着皇帝,他眼中的戾气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看得我煞是心惊,他冷清的声音才悠悠响起,“当然,株幽是你的人,不过他也是朕的乐师,朕就算是深夜传唤,他也得入宫来。”   “臣明白。那便多谢皇上,臣先告退。”   二王爷拜谢道,宽大的袍子掩住他眼眸,后退离开,顺便将发愣的我拉出御书房。   一出御书房立马放开手,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我皱眉跟在他身后,怀里还抱着那琴,差点跟不上他。   他此次入宫坐了一辆马车,马车旁跟着六个骑马的护卫,其中还有那日在柴房遇到的少年,他骑马靠近,“哟,又见面了。”   “是你。”   “哈,我就说祸害遗千年,你肯定没什么事,池临那小子还不信。”   我脸一青,这算什么话,称赞我命大还是损我呢?   马车后绕出来一人,急急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定睛一看,池临也跟来了。我还没说话,那少年便抢先道:“他能有什么事啊,你看他在宫里几天,养得多滋润,你这话纯粹是多余的。”   “我没问你,季童颜。”   我眉毛一扬,季童颜这名字……怎么感觉怪怪的。   果然,那少年怒道:“什么季童颜!是季洌!说了多少次了别给我乱起名!”   “二十五岁了却长得跟十七八岁的少年般,不是季童颜是什么。”池临瞪了季洌,别过头不去看他,季洌龇牙咧嘴,转眼神色变换几遭甚是有趣,还想说什么,被二王爷一个眼神吓得噤声,朝池临哼了一声,便骑马往马车后面去了。   我禁不住莞尔,与池临道:“我没事,你放心。”   池临上下看了我几回,才点点头,看得出他的脸色略苍白,我正奇怪不过几天怎么变得憔悴了,二王爷坐在马车里咳嗽一声:“这琴……”   我回话回得飞快,“这瑶琴是皇上赐的,扔不得。”   二王爷半晌无话,才似乎无奈的说道:“上来吧。”   我斟酌了半会,揣测了马车的高度与瑶琴的长度,才放心的抱着琴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2章 第12章   马车内十分宽敞,再坐五人也有余,我就把琴搁旁边。   自打上了马车二王爷就不说话,闭眼养神。   我盯着马车内颤颤巍巍的深蓝色流苏,盯得发困,马车行走在不平整的路上,载得我摇摇晃晃,想睡很快又被颠醒。   怎么回事?城内按理不应该这么颠簸才对。   我掀开窗边帘子,马夫鞭子抽得咻咻响。两匹马拉着马车在土路小跑,车轮扬起一片黄沙。路两侧长着贫瘠的野草。   “我们要去哪里?不是回王爷府?”   二王爷雷打不动地端坐,“出城办事。”   看来我是顺便捎上出城的那个了。难怪今天带了护卫,个个腰间别着长剑。   以往没见到他这种架势。   我无趣的咂嘴,他只说了四个字便继续冥想,没有想和我聊下去的意思。我问了也白问。   未知他出城的意图,不过若是他的私事,我多嘴也不好。   反正到了目的地大抵能猜到他要作甚,现在绞尽心思去旁敲侧击,不如看风景。我想道。   马车猛地一震,然后马惊嘶叫,马车彻底不动了。我还维持着掀帘子的动作,震惊得反应不过来。   “有刺客,保护王爷!”   我迅速缩回手,回过头望向二王爷。他终于睁开眼,眼底惊讶一霎而过,之后代替的是处事不变的镇定。   兵器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分不清是哪方的人受伤发出闷哼,我只道外头打斗激烈,却不知二王爷带来的护卫训练有素,连受伤都隐忍到不会吭上一声。   可我听着杂乱的打斗声,心底一凛。池临,池临他不会武功啊!要是被乱刀砍死了怎么办。我眼前蓦然回忆起那冲天的大火,漫天遍地的红。脑子里嗡的一声,回过神时,已经被二王爷压在位子上,他凝眉质问我道:“你想出去找死?”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我有些发懵,直到他闷哼,我才看见他面纱渗出点点红斑,“你,你受伤了?”   他侧过身,一只羽箭从背后刺入他的后背,还好并不深,他反手毫不犹豫的将羽箭从后背拔出,点了自己的穴止血,细细观察那支羽箭的箭尖。   未顷,他凝眉更深,我正打算问他是否已知道仇家是谁,马儿不知怎么的又被惊到了,带着马车往前冲,我一时不察,从马车这头滚到那头,等我扶着坐好后,耳边只剩下嗡嗡声,看来摔得不轻。   二王爷按住我的肩膀,“坐好,不要出来。”   人已一把掀开车帘,抓起马缰欲拉住发疯的马,可那两匹马疯起来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身后还有哒哒哒的马蹄声,杂乱不堪,我掀了帘子看,心咯噔一下。坏了!追在我们后面的是黑衣人,再之后才是二王爷的护卫。   有那么一刻,我真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了。一把磨得霍亮的长刀横穿车顶插在我面前,离我鼻尖不过一寸。   二王爷起身踢倒站在马车上的黑衣刺客,可倒了一个,后面还有几个接着上来,砰的一声马车被砍出几个大洞,原本宝马雕车如今破旧不堪。我想我现在的表情大概可以用流年不利来形容,连几天安生的日子都不让我过了!   猝然马车往一旁倾斜,我也跟着摔到一边,撞得我七荤八素。直直往下坠的时候,我望了眼旁边的二王爷,心想要是这回死了有个大人物作陪,也是挺值的,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全因那几人打得太忘情,忽略了马儿再往前跑就是断崖了,那几个刺客见有断崖,立马跳下马车,马车连马带人一起从断崖掉下去,那声响太大,我甚至听不清二王爷说了些什么,或者他什么都没有说,反正他脸成天遮着面纱,嘴动没动真没看出来。   睁开眼时,天似乎离得很遥远。我懵头转向的望着天,心想从这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也死不了,老天真厚爱我。   五感慢慢恢复清晰,我听到溪水流动的声音,淅沥沥流淌很慢。很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擦过。   我用尽全力撑起身体,溪水很浅,我倒在溪水的上游漂浮,擦过我身体的是红色的溪水。   呃,红色?   我目光往上游移,二王爷就倒在一旁,伤口滋出的血染红了溪水。我想站起身拉他,脚踝剧痛传来,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拉起裤脚检查一番,脚踝肿得和鸡蛋一样大。   这里到处是碎石,有可能是咯到碎石,也有可能是摔下悬崖撞到,若只是脚崴到还好,怕就怕骨折。山崖下环境恶劣,走不了路的话也就说明多一分危险。   我试着蹲下,蹲下瞬间松了口气。还好,虽然疼但蹲下不吃力,不是骨折。我草草揉了几下脚踝,忍痛重新站起,拖着崴到的一只脚慢慢挪到二王爷身边。   我伸手探了他的鼻息,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我环视了一圈崖底,上去是不可能的了,目测没有上去的路。我暂且将二王爷从水里拖他出来。   他还挺重,衣服又全是水,我好几次滑了手。   好不容易拖上岸,我拖着腿就近找了个山洞,检视再三确定没有活物走动过的痕迹,半扶半拖的把他弄到山洞里。   本来想放着等他自己醒来,可他衣裳成了血衣,背后的伤口裸|露,隐隐有化脓的趋势。   我烤着火,盯着完全没有平日风采的二王爷,将树枝扔进火堆里。   罢了,救人救到底,谁让我跟他现下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呢,他若死了我可是头号嫌疑。   所以当他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扒着他的衣裳,一副要轻薄他的样子。   他眨眨眼似乎还很迷糊,我眨眨眼不敢相信他那么快就醒了。   “你,干什么?”   我扬声说道:“这很明显不是吗,我在帮你上药。”   他目光悠悠转到旁边树叶上磨碎的绿色渣液,勉强坐起来,“本王自己来。”   我松开抓着他衣裳的手,“可以,如果你自己上得了药的话。”   他闻言抬眸扫了我眼,“这药草哪里来的?”   “我摘的,咬烂了抹在伤口,能止血消脓。”   他眼角抽动了下,很嫌弃道:“本王不要。”   “为什么?”   他像看蟑螂一样看着地上的草药,“你放进嘴里咬烂,脏。”   我听着不爽了,“什么脏,你小时候乳娘喂你吃饭时不是咬烂了给你喂么?”   他一怔,慢慢道:“乳娘不会这么做,皇室的孩子与你们不一样。”   我转念一想,也对,他们皇族的人总是显得高贵些,细想若是其中有一个将来做了皇帝,某一天突然出来个妇人称皇帝自小吃她嚼烂的物食长大,那皇帝得多没面子。   “是啊,你们皇室的人总归与我们这般平民不同,我们吃的用的你们自然看不上。若不是见你伤得这么重,我才不管你。我们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等你的护卫找到我们少说也得几天,这附近就只有这个能止血,你用也得用,不想用也得用,如果你不想全身化脓的话。”   他瞧我说得振振有词,沉默许久,也许内心在做斗争。最终还是妥了协,有气无力道:“罢了,争不过你。”   我甚得意的将方才未完成的动作做完,欲将他的上衣脱下,他忽然道:“慢。”   我扬了眉望着他,“又怎么了?”   他回过头从容说:“你把眼闭上。”   “闭了眼我还怎么上药?”我一抿嘴,这二王爷到底在想些什么?我闭上眼下手自然没了轻重,他倒是宁愿忍着点痛也要守身如玉……   “那是你的事。闭眼。”   我憋了一口气,他这人,要么不开口,要么三句话中两句能气死人。我哼了一声,闭上眼道:“闭就闭,我才没兴趣看你的身体。”   一边摸索着,一股轻风吹来,夹着淡淡的三匀香和血腥味,我愣神的功夫,二王爷已经拿一物蒙住我眼睛。我一摸,丝质柔滑,像是他随身佩戴的面纱。   “难保你偷睁了眼。”他低沉沙哑一派正经的说。我赧然高声道:“我说了不看!”末了再小声补一句,“白给我看也不看。”   我摸过去脱他的衣服,总算抓到他衣襟,摆弄了一会却没找到往哪脱,正急了,听到他叹了声,“笨手笨脚。”我脸上莫名有点烧,舌头有分不利索:“废、废话少说,我什么都看不到。你、你自己脱。”   他这回倒是听话,有衣物摩擦的声音,他自个儿脱好上衣,我手试探伸过去,他已经转身背对我。   “左上离你手三寸。”   我往左上挪三寸的距离,一手轻按伤口周围,一手在地上找了药草,抹了点药草到他身上,察觉他有点抗拒,我满意极了,尤其是二王爷此等好洁成癖的人,捉弄他的快感很好。   因从高处掉下来难免会有其他的磕碰,他身上新添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而我,除了一只脚肿,没有其他伤口,我不免有些怔忪。   “你怎么知道这药草可以止血?”   二王爷问我,我回过神,“小时候常去林子里玩,跌跌碰碰的总免不了,受了伤我娘便不让我去林子里玩了,我便找了本百草纲,以后再去林子里看到这些草药便识得了,自然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处。”   这并不是我在胡咎,都说当时的柯墨延是神童,小小年纪便懂得很多,其实只是我比别人家的孩子看得多,记得多罢了。   当然这先资也是很重要的。   “掉下悬崖的人大多九死一生,你本来可以不管本王走的,本王醒来不见你,亦可当你死了,为什么,又回来救本王?”   我包扎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气。   他默许了我离开的机会,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这是个大好机会呢,可我最后没有走,原由他难道不知?   “你救过我的命,以前,和不久前。我欠了你两次,救了你一次,抵掉一次,就只剩一次恩。我不是不懂报恩的人,欠你的,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衣物,将面纱从我脸上抽走,淡然的戴回脸上。   “一命只值一个条件?”他不怎么相信的挑眉。   我咳了声,咬咬牙道:“别的我可没有,就一个条件,什么都可以,当然得在我力所能及内。”   他点点头,“这还可以,让本王想想要差遣你做什么。”   我在他背后摇摇头。他大约不知道自己被韩世琤算计了罢,把我送到他身边,韩世琤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呃,韩世琤……这场刺杀不会是江湖人士安排的罢?   我将疑惑说出来,二王爷却道,“此事本王心里有数,与你无关。”   我凉凉说道:“是谁都好,你这王爷不也被打下了山崖。”   然而他只是摇头,“本王只是让皇上安心罢了。”   我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看来你原定出城的计划办不成了。”   他扫了我一眼:“事与你无关,你没必要管那么多。”   我呵的冷声道:“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那本王只好先刺聋你的两耳,让你听不到任何风言风语,再弄瞎你双眼,这样一来你什么都看不到,继而毒哑你,最后挑断你的手筋,叫你这辈子都写不出字。”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面色如常的瞥了我一眼,“你若守本分,本王自然不会这般对你。别忘了,我答应救你那天,你曾应允我什么。”   我应允他的事,我早就忘了。他这样子可不像在说笑,皇家的子孙,从来不会开玩笑,皇族之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我拍拍衣裳上的灰尘,不想说话,撇了撇嘴,坐到火堆旁烤火。   夜色来临,悬崖底更寒,我一刻也不敢让火熄灭,怕这火灭了就生不起来,我虽觉得这山洞没有活物来过,可凡事就怕有个万一,要是突然有头野兽来觅食,还不把我俩生啃了。   待到半夜,我揉揉困极的眼睛,给火堆添了干树枝,透过火光,二王爷一动不动。   ……好像有些不对劲。   我拖着沉重的脚走过去,先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没死。   考虑再三,大着胆摇了他,“喂,你,醒醒?”   他还是不动,我拍了拍他的脸,他还是紧闭双眼。我一咬牙,将手放到他额头上,很烫。看来是炎症发作,牵连发热病了。   普通的热病只需喝几帖药很快会好,但我不是大夫,甚至连土方子都没有。但是若是放任他这么烧下去,明早一起来恐怕把他烧傻了,那在他身边呆着的我才是百口莫辩。   我盯着他蹙紧眉,额间渐渐渗出些细汗,应该是梦见些不好的梦了。谁能一眼饱福,看到平日叱咤风云的二王爷这副模样,我约莫是第一人罢。   “二王爷啊二王爷,你也有今日。”我用袖子轻摁去他的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再救你一次,咱们就扯平了。” 第13章 第13章   当晚我摸黑回到醒来的溪水边,兜了个圈找到一些破碎的陶瓷碎片和木头,搭了个支架烧热水给二王爷擦身子,总算让他退了烧,虽然人还有些迷糊,到第二天正午人已经清醒,我才能眯眼睡一会儿。   小憩醒来,二王爷站在洞口遥望远方。   我满脸倦色走到他身边,正想宽慰他几句,他突然问我:“能看到吗?”   我一头雾水,“能看到什么?”   他不说话,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望无垠的蓝天有烟丝袅袅升起。   炊烟!   “难道那边有村庄?”我询问二王爷。   他眼神坚定,“我们要到那里去。”   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他在我睡着这段时间就已经决定好了。   “你不担心这是那帮人引我们前去的诱饵?”   他摇头,“不会,如果是他们,早就到山崖下搜寻我们的下落,这么久没动静,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相信我们已经死了,毕竟这么高的悬崖,能活着是个奇迹。”   “那还犹豫什么,我们走吧。”我回去搜罗起地上几根草药根,其中有止血、也有消肿的草根,这些路上能用到。   吃了几餐野果,嘴巴都吃乏味了。如果能找到人家收留我们几天,粗粮淡饭也比野果好上百倍。   人在穷困潦倒时期待的比往日更低点,反正当下我只想先解决饱腹问题。   我一瘸一拐的跟在二王爷身后,他回过头瞥了我崴到的脚一眼,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暗叹他能到现在才发现实在厉害。   刚谦虚道:“我的脚没什么大碍,我们还能继续赶路。”   他道:“恩。”然后转头回去。   我懵了一懵,这就完了?   他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做什么,忽而抛给我一件长衣,“给本王洗干净。”   我:“你让我洗衣裳?”   他点头,“莫非你想以一身血衣吓村民?”   我腹诽道,不必血衣,你就够吓人了。   他扔给我的是他的外衣,被血染得深一块浅一块。我蹲在溪边随便搓搓,没皂角怎么洗得干净。结果越洗越烦,干脆站起身一把甩干。   他的外衣本是深色,不去注意谁知道那是血渍。   沿着溪水往下游走,炊烟反倒消失了。那是因为过了午膳,村民停止炊食,这因炊食释放的炊烟自然断了。   我们只能依照印象中的方向走,渴了喝点溪水,还替二王爷换了一回药。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炊烟四起,我们终于找到村庄。   我对村民说我们想去京城探亲,路上遇到山贼才落得如此狼狈,好在村民们心地善良,肯收留我们几晚,还带了赤脚大夫来给二王爷伤口上药。   我被二王爷赶到门外去,抬头望天,繁星点点,比城里的夜色更迷人。   池临和季洌一干人找到我们时,我和二王爷在村里待了两天,我瘸着腿出门舀水,在水缸旁隐约听见有人喊公子,我寻着声音回头,看到一身血迹的池临,拿着剑呆呆的望着我。不止是他,其他人身上都有干了的血迹,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血还是那些黑衣人的血。   我缓缓勾了笑,“你们总算来了,我终于可以不必伺候里面那位了。”   不止池临,一向嬉闹的季洌也一脸严肃,想来应该都被他们主子摔下悬崖吓得不轻。   季洌等人越过池临直直往这边来,突然单膝跪下,埋头齐声道:“属下救援来迟,求王爷责罚。”   我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冰冷道:“那就每人自去戒律阁领罚。”   他们一齐道“是”,我看他们领了罚还挺高兴的,虽然一个个绷着脸。   静不过半刻说的就是季洌此人,不多时,他已骑马紧步跟在二王爷与我坐的马车边,我靠窗听他讲他们这些人如何斩杀刺客,又是怎么一路寻过来的。   说到崖底的马车他啧啧叹道:“你是没见到两匹马,死状太可怖了,内脏都出来了。马车摔成烂片,真看不出来它之前是那么的雍容气派,还有你的琴,摔成七八块,让我给捡了回来,你还要不?”   我沉吟着说:“嗯,那就扔了吧。”   季洌哦了声,继续喋喋不休的讲,二王爷闻言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回到王爷府,大约府里的人只知道二王爷来接我,却没想到半路会被刺杀,见二王爷被人扶着下马车,身后跟着跛脚的我,都瞪着双眼吃惊极了。   二王爷自当被府里的人拥着去疗伤了,而池临扶着我慢慢走回无人居,季洌一直跟在我们身边说,我瞪了他一眼,“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季洌噎了噎,满脸无辜道:“我也是无人居的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第一次便是在柴房中见到他,那时他与池临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不过我才不在这些天,他倒是与池临称兄道弟了。   “不过啊,池临这小子武功挺厉害,下次我们多切磋几招。”这话他是搭着池临的肩膀说的,我的脸色冷了下来。   “公子,你随着马车摔下山崖的那一刻,心里可曾害怕?”沉默许久的池临呆呆的说了这句话,然而我能感觉到,他扶着我的手微抖,仿佛害怕的才是他。   可他有什么可怕的,我不解。   “欸,人都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了,池临你还没回过神来?”季洌用力拍着池临的后背,生怕他魔障了。   我笑了笑,眼底没有笑意,“池临你累了,该去歇息了。”   池临道:“公子,池临跟了你五年,可都未曾看懂公子。”   我冷笑道:“是啊,与你相处五年,我竟不知,你的武功是如此的好。”他的脸色一白,我挣开他扶着的手大声喊:“月绸,扶我回房。”   月绸顺从过来扶我,这小姑娘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多嘴,安安静静的扶着我回房。季洌在身后嘟哝了一声:“这……好端端的是怎么了?我怎么听不懂啊……”   月绸扶我回房后,伺候我梳洗更衣,确实在山崖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梳洗完已过了半天,我唤她,“月绸,你可愿意贴身伺候我?若是你不愿,我必然不会逼迫于你。”   月绸听此愣了下,才晓得我在说什么,立马跪了下来,神色肃穆道:“公子折煞月绸了,月绸入府便是来伺候各位公子的,哪里敢讲愿不愿意的呢?若是公子不嫌弃月绸,月绸必定尽心尽力伺候公子。”   我神色无波,“就算我曾在不堪的地方待过,你也愿意?”   换来月绸一笑,“公子,以前是月绸不懂事,说了让公子不喜欢的话。月绸出身寒门,小时候家里太穷,被父母卖进了勾栏,做些使唤丫头的活,后来连勾栏的使唤丫头都做不成被扫地出门,成了乞丐,被王管家带进府。月绸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命会如此苦,可后来见到公子,也大抵知道了,大约是命不由人罢了。月绸想过了,公子曾经是什么人月绸不在乎,月绸如今只有公子一个主子,不管月绸能侍奉公子多少时日,只要月绸还在这无人居一天,月绸的主子便只有公子一人。”   我叹了口气,好一句命不由人,说得真好,可我不信命,不信天,或者说,我想改天逆命,可总会牵连身边的人受伤……   “我知道了,月绸,你先出去吧。”   她行了一礼,将将要退出,“等一下!”我突然叫住她,她疑惑问我,我指着书架上一个木匣子道:“把它拿过来。”   木匣子不沉,因为里面并没有放多少东西,我拿出里面唯一一张纸,看得出神。   月绸依言叫来池临,池临的脸色很难看,他不说话,我便先开门见山了。   “池临,我不想知道你的来历,更不会查你的来历,只是从今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伺候了,你自由了。”   池临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我将卖身契交到他手中,他手一颤没接住,卖身契飘飘往地上。   我想拾起卖身契,手还未碰到那纸,却见他突然跪了下来,我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跟在公子身边五年,池临至始至终没有看懂公子,公子有时笑着,眼底却没有笑,公子的过去,池临只知道只言片语,公子想要自由,却不断陷入危险……可公子,公子你认为,你进王爷府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么?”   “你想说什么?”我冷着脸。   “公子,若是有一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你……”   我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后悔的,池临。就算今日死在山崖底,我也不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他神色微妙,缓缓说道:“公子,池临不是圣人,公子也不是,既然劝不住公子,那么池临只有一句话想问公子……公子你可曾,为我真心实意的考虑过?”   我一震,说不出话来。   他扯了下嘴角,已从我脸上得到答案,他慢慢的伸过手,捡起地上的卖身契,露出一个难看苦涩的表情,“公子先别赶走我罢,公子有很多习惯月绸不知道,我怕她照顾不好公子,可否容我将这些告诉她,我再走?”   我一只手撑着桌子,微微点了点头。   他朝我一拜,竟是从前未有过的,伏着的脑袋久久不曾抬起。   之后,他起身,不再看我。我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无力,摔坐在椅子上。 第14章 第14章   池临没有离开,但以前公子长公子短的池临也不再紧随在我身边了。   他与季洌切磋,同月绸说话,转身见到我,也只是规矩的立在一旁,公子二字唤得生疏遥远。   我先前与他说一个月放他自由,如今只不过是提早了些,他说我没有真心实意为他考虑过,他却没有想过,也许他想要的,才是我给不起的。   他有一身武功,凭自己一身武学也好,走了不愁以后的日子,可要是待在我身边,像先前刺杀之事,有一次便会有两次,他又护得了几回?   我的身份如此尴尬,如果没有见过那张与我相似的脸,兴许不会做出如此匆忙的决定。哎,希望池临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   我吓了一跳,那人已经钻进我的被子,拦腰抱住我调笑道:“别动,就这么躺着,让我看看你。”   他身上的熏香香气扑人,太香了反而发腻。我听了他的话没动,“韩门主怎么来了?”   韩世琤闷笑一声:“怎么,我就不能来了?株幽的火气还没消?”   我小声道:“哪敢发你韩门主的火。”   他顿了顿,说:“让我想想株幽的火气跟谁有关,嗯……是你那个小侍从?”   我闻言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低低笑了出来,“好了乖,今晚我一整晚听你说。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我面无表情道:“又是青衣门的情报网?”他微笑并不答话,我幽幽道:“大夫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他翻身坐好,一把掀开被子,我忙也跟着坐起来,恼道:“做什么!”   他双手轻轻托住我的脚,“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脚伤。”少顷蹙了眉头,“肿成这样子也不吭声,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忍耐力。”   我缩脚进被子中,“我都说了没事,你烦不烦,赶紧走吧,这里是王爷府,不是你一个江湖人可以随意来的,被抓到了是要当刺客处死的。”   “我怎么就不能随意来了?株幽是我送来的,我来看看老朋友有何不妥?莫非……”他嘴角一弯,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我的眼睛:“株幽在担心我?”   我脸上一僵,本来没什么表情现在看起来更没表情,只双瞳直直的盯着他。   “韩世琤,我只问你一次,悬崖上的刺客……是不是你派来的?”   他唇边的笑意不减,与我对视良久,动了唇说了两句话,“我若承认是我,会怎样?若说不是我,又如何?”   我冷着眼,一字一句说:“若是你,我们之间的交易仍在,但从今以后,韩门主与我便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你走你的阳光道也好,过独木桥也罢,路上遇见了,韩门主请当做从不识得株幽罢。”   他木着脸瞅了我许久,竟又扑哧一声笑了。他摇摇头无奈的过来拉我的手,使了劲道:“没曾想你竟这么狠心,阳光道若没了你作陪,我会很寂寞的。”   我皱眉想从他手中挣脱,拉不过他。   他轻抚我掌中纹路,继续道:“人不是我派的。”   听他这么说,心底莫名的觉得安心。这是一种可怕的念头。我有些懵,我也不明白我在向他求证什么?   “那会是谁要刺杀二王爷?”   他以意味不明的口吻说:“你很想知道?”   我说:“当时我也在马车上,差点死于非命。换做韩门主是我,你能不在意?”   他靠了过来,“株幽如何断定他们刺杀的是二王爷,就没想过……万一他们想刺杀的人是你?”   我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心慌了一下,“谁会想杀我?”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张脸,那张与我大同小异的脸。   “我猜测,株幽,进了宫……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他扶着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那幽深的双瞳忽然令我有些畏惧,仿佛陷进去,便挣脱不出来了。   我坦荡的望着他,付之一笑道,“我看到了什么,与你何干。我记得我们约定好的只不过是我成为二王爷的男宠以色伺人。怎么,韩门主的手,想伸到皇宫里去了?”   他明显一怔,很快又恢复成一副散漫的模样,“株幽想到哪儿去了。那种是非地,求我也不去。只是青衣门越大,难免会被朝廷觊觎,我不与朝廷其中某个权贵合作,难免会落得树倒猢狲散的下场。”他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嘲讽似的勾起了嘴角,“这颗脑袋,本门主还是很珍惜的。”   他会找上我也是一早知道假的柯墨延已经出现了吧。不知这个‘柯墨延’背后的人究竟是在谋划着什么?明明过去了五年,丞相府随着那场大火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一个无法翻案的罪名,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我想得头隐隐作痛,权贵、利用、阴谋,这些如潮水般喷涌而来,思绪一度紊乱。   韩世琤见此拉我入怀,轻拍我的背脊,温声道,“想到了什么?脸色这么苍白。”   我靠在他怀里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你换的这一香料,太香了,熏死我了,还是换回原来那种吧。”   他讶异的看着我,忍不住笑了,“是是是,既然株幽喜欢以前那种香料,那我明日就换回来,不过我今日不准备放开你,株幽就勉强闻着入睡吧。”   我皱了鼻子,抬眼嫌弃的看他,“你还要待到我入睡?”   他弯了眉眼,“那是当然,我哄着你入睡罢。”   我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哄什么哄?不知觉把想法说了出来,“味道这么腻,怎么睡得着?”   他扁了扁嘴,面露委屈道,“燕绥说这种香料可助安眠,我就想着熏多点……”   我叹了一口气,“堂堂门主,不知道香料宜淡不宜浓么?”   “房内的熏香有婢女替换,我一个门主,只要闻着就好不是?”   是有那么点道理。我找不到反驳他的话,拉了他的衣裳说,“你把外衣脱了。”   他一愣,同时眼里闪烁了一下,“脱外衣作甚?难道株幽想与我共赴巫山?”   我瞪着他,“闭嘴。你的外衣味道太浓,脱了兴许味道能淡些。”   他听了方才笑了,猛地一阵旋转,他将我压在床上,“同个屋子熏出来的,外衣脱不脱有什么关系。”   我还想说话,他宽厚的手掌覆在我双眼上,“乖,好好睡吧。想来这几日没睡上好觉吧。”   我耳边听着他温和儒雅的声音,能感觉到我的心砰砰的跳,一下一下,强烈而清晰,似乎就在我耳边跳动一般。   “你说的等我睡着了就离开,走时记得不要惊动侍卫。我听闻王爷府似乎有暗卫,不过无人居应该没有,不然那日就不会轻易被掳去宫里了……唔……”   黑暗中感觉到唇上的异样,我一怔,脑袋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韩世琤轻巧的用舌头撬开我的齿关,舌头被迫与他纠缠一起,甜甜的,我因为被他用手蒙住眼睛,只觉得此时此景暧昧得紧,若发生了下一步我是做,还是不做呢?   这么混沌的想着,待我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天大亮了。   我捂着脑袋坐起来,身上盖着被子,房内残余着他衣裳上的香气。昨晚是梦?我昏昏沉沉的想道。眼角瞥到桌上放着一个小瓶子,压着一张纸条。   我披着外衣过去抽出纸条,纸上写着几个英气铮铮的字,是韩世琤留下的,嘱咐我要记得给伤脚抹药。   他来过,那么昨晚必不是梦了。就在与他耳鬓厮磨时,我不小心睡着了?   我有些窘迫,昨夜之景历历在目,连唇齿间温润柔软的触感还残存着。我楞了一下,自嘲一声,我与他二人只剩利用与利益,何谈真心?   门叩了两声,月绸在门外问:“公子,你起身了吗?”   我忙把纸条撕碎扔暖炉中,“嗯,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伪更~ 第15章 第15章   月绸推门而进,单手端着洗漱的水盆掩了门,我抬起手让她更衣,问她,“外头在忙碌什么?”   她诧异了一下抬头,“公子不记得了?这不是中秋要到了,府中上下各院打点着与王爷一同赏月,虽然王爷没有让公子前往陪同,不过下令允许公子可在自个儿院中摆盘赏月,虽然比不上王爷那边,不过王爷赏赐给公子的东西可不比其他院子的主子差呢。这不,池临带着大伙正忙着清点赏赐呢。”她越说越兴奋,语气也欢快起来,甚至有些得意。   我苦笑着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他这么大大方方的送东西来,许是要做样子给皇上看。如今我是御前乐师,无人居再跟以前那般受冷落总说不过理儿。   不过他赏赐越多越是作秀,中秋夜也不会来了罢。   “池临也在清点?中秋那夜叫上池临……”我猛地闭上嘴巴,想起池临如今与我大是生疏,我还有什么立场让他陪我赏月,这不是给各自找不自在,“不,还是算了……”   月绸双手递给我湿巾帕,我擦着脸,听她犹豫不决的说,“公子,不如把画眉调到屋里伺候吧,你别怪月绸多嘴,画眉她……”   “株幽,株幽,王爷赏赐的东西点好了,要送进你房中过目吗?”门未打开先闻季洌其声。我琢磨了一下,不是池临来说,大概他不想来见我,心下一叹,便说,“赏赐的东西让池临看着办,挑些有用的分给底下的杂役奴婢们。”   季洌应了一声撒腿跑出去了。我才想起月绸说了一半的话,扭头问她,“你方才说画眉怎么了?”   “株幽,株幽,你看王爷赏了你多少奇珍异宝!”季洌大咧咧的站在门口向我扬了扬手里的金丝流苏锦盒。   月绸面有愁色的埋下头,强颜咧了咧嘴角道,“她……她很好啊。”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岂是看不出来,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季洌一旁看呆了,忽然感叹道,“原来你也是能这么温柔的对一个女人啊。”   我拉下脸,“你这意思是我只会取悦男人?”   他一愣,吧唧吧唧嘴,挠挠额头和我的目光错开,“我也不是这意思……哎我知道,做这行当的大多是身不由己……”   我笑了出来,“你说的没错,我在南风馆这些年,就只学了取悦人的本事,你——要不要试试?”   我勾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我对视。他眯起眼干笑,“哈哈哈株幽,这玩笑开不得,我可不想得罪王爷……这可是杀头的罪……”   我凝视他片刻,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放开手。他松了口气,将锦盒放到桌上,“我还有活儿,先出去了啊。”   他一拿一放,略显僵硬,就算是大大咧咧的季洌,于心里大约也会忌畏我这种人吧。   我自打心里冷笑一声,垂下目光凝睇季洌带来的锦盒,金丝暗纹的锦盒大多是皇亲贵胄才会用,就算当初在丞相府,父亲也没敢用镀了金丝的锦盒。这在当朝,非皇亲国戚用了是对皇族的不敬,我唯一一次有幸见到,也是在大姐成亲那日,二王爷身边的奴仆捧着的贺礼。那时听闻盒子里放着一株十分罕见的植物,僵而不枯,有异香,可镇静安神。不知同样纹路的盒子,这回送来的是什么?   手指轻轻一勾,锦盒的盖子被我翻开,我一愣,忽然笑了。   空的。   锦盒里只余包裹用的金色绸缎,我拿出金丝绸缎闻了闻,也没有什么味道。   二王爷送来一个空的锦盒,要么是半路被掉包,要么就是存心耍我。   亦或是,他想告诉我,在他这里,我什么都得不到……   他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脸色一凝,如果他已然知道我的心思,那韩世琤与我的那笔交易岂不是步步维艰?   我皱紧眉头,都说二王爷有一双看人的慧眼,我原先不信,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真的看懂另一个人,如今可不容我不信了,他倒叫我另眼相看。   …………   秋分之后,天气骤凉了许多。很快,中秋节到了。   无人居的人见到我已会唤我一声公子,这种转变发生在入宫后,二王爷亲自接我回王爷府,大家都以为,我得到了二王爷的宠爱。   面对这种情形,我只剩下满脸苦涩的笑。   池临还是躲着我,我常常转过身,习惯性的想唤池临,才猛然想到,以前步步亦趋的池临换成了月绸。   中秋夜,二王爷的院子笙歌起,灯火通明,听说很热闹。但隔着太多院子,我不甚能理解他们说的热闹是怎样一番景象,只知道无人居很寂静,应了这个名字,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也完全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只有天上一轮清寂的明月陪伴着。   我抱着手炉独自在院子里的大理石椅坐着。月光照孤影,我嗤笑一声,只是望着月亮出神,什么都没想。   月绸贴心的备好了饼食,但实在没胃口吃,于是被搁在一旁。   “一个人赏月?”   身后突然响起二王爷的声音,我吃了一惊,蓦地回过头,他一身月牙色的丝帛长衫,衬的他长身玉立。   我膛目结舌的瞪着他,好半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你那边的宴席呢?”   他竟无话,直接坐在另一边的石椅。   我与他中间隔着石桌,目睹着他不慌不忙的动作,怅然的心想,这玩的又是哪出?   不知道在王爷府另一端的宴席是否还在歌舞升平,我忽然想拉一拉他的脸皮,看看在我面前的是不是二王爷本人。   他目光停留在桌上叠着的饼食,脸上带着的面纱动了,“你在想什么?”   我当时不知怎么的,望着他忽然脱口而出,“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王爷不知株幽在想什么?”   他猛地抬起敏锐的眼神审视我,凌厉得让我微微一颤。我说的的确是假话,但对如今的我而言,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   “本王不知。”   我哑然失笑,“王爷当真不知,还是不想知?”   我抬臂指着天上的月亮,“那我明白点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样王爷可听懂了?”我淡然微笑回应他的眼神,这是个好机会,难得他亲自送上门来,正好让我试一试他的态度。   坦然对视良久,他微阖下眼睑,收回他的视线,“你在南风馆五年,就学到了这个?”   我的笑险些挂不住,“不然呢?株幽只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男宠。”   这是再次相遇以来,二王爷主动提起往事,我以为他一心把我当成‘株幽’,已然不愿再提五年前曾经救过的‘柯墨延’了。   “让王爷失望了,不仅救了个废人,而且这个废人也没有老老实实的待在南风馆,反而又出现在你面前。不过王爷你兴许不知道……”我仰起头,大概被今夜的月色壮了胆,回眸凝笑,“自那日在家姐喜堂上见到你,墨延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离开王爷。愿我如星君如月,墨延是认真的。”   二王爷的眸眼里有我的身影,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丞相府没灭、父母惧在,机缘巧合下,还有可能与二王爷相谈风花雪月、举杯吟诗作对,不是以别的身份,而是世家子弟、丞相之子,那个没有污点、春风得意的少年柯墨延。   但若是五年前,我断然不会面不改色的对另外一个男子说着情话,念首情诗都能酸掉我大半边牙。   “愿我如星君如月。”他语气很慢,又重重的念了这几个字,对我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风吹起他束起的头发,他的面纱随风晃了晃,还是牢牢的挂在他的脸上。不知哪个院子的桂花开的正艳,飘了点进无人居,洋洋洒洒落在石桌上。   我把桂花从饼食上挑开,笑道,“我不喝酒,所以没醉。被青衣门送到这里,我始料不及,后来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是二王爷,因为我还侥幸的想,就算王爷厌恶我,觉得株幽很恶心,我也想将心意告诉他我喜欢你,就够了。”   我抬眼,想仔细琢磨他听了我一番“情意绵绵”的话是什么神色,慌吗?怕吗?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然而看到的永远只有他露出的一双眼睛,依然静如深潭。我忍不住腹诽道,这人难道是弥勒佛转世,怎么没反应?   “玩够了,就回屋去。”   玩……   原来不是没反应,而是压根不信我所言。我脸一黑,心想是我挑的时机不对?不应当啊,天时地利都在我这儿,花前月下,有风、有星星,两人独处,二王爷不是断袖么,莫非我的脸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这么一想心都冷了,所谓投其所好,如果一开始连‘好’都不在同一个点,任凭我说再多的情话可不就是跟块木头费尽口舌。   “王爷不信我?”我内心挣扎了一下,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不是不信。柯墨延不会说这种话。”   我心中一讶,揣摩道,柯墨延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如何得知?如果我记得不错,我与二王爷见面统共不超过三次,几次见面便能看清一个人那得需要怎样的一双慧眼。   “可王爷不要忘记,人是会变的。”   “忘了的人是你。”他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来,我几不可见的打了个哆嗦。“你改名换姓,柯墨延早另有其人。”   我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寒,“原来王爷在说朝廷里的‘柯墨延’,想来那个‘柯墨延’的风情做派都像极了以前的我吧,若是让我俩站一道,肯定没人会觉得我才是真正的柯墨延。”   我冷笑着,实在不知自己这些话是说给他听,还是存心嘲讽自己。“王爷与那‘柯墨延’相处得不错,连他的习性都透晓。株幽活了这些年,一个人都没看懂过,敢情白活了这一世。”   他眉头微蹙,能从他这遮得严实的脸上看出表情,实属不易。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同时胸口闷了口浊气,想都不想的就逞些口舌之快说了出来。   人们说二王爷淡漠得几近没表情。   那只是人们的片面之词罢了。   离他几尺的我依然能感受到他面纱下散发出阵阵不快。我垂下嘴角,望着他越来越冷的目光,那目光,真是比月亮还清寒。   他说:   “你恨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都是几点看小说的呀?都说一说,这样我控制在这段时间更新,小可爱们是希望我早上还是下午还是晚上更新好呢? 第16章 第16章   我听得心惊肉跳。他为什么不说,你恨我吗?而是如此肯定我恨他,万一我不恨他呢?他岂非自作多情了。   “我不恨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恨你呢?”我撑着脑袋笑,三分真情七分假意。   啪嚓——   我被这一声清脆刺耳的碎瓷声音吸引了注意。回过头,画眉手足无措的望着我,我目光往她手上一移,她紧紧掐住深褐色的圆托盘,地上青花茶杯的碎片混着茶水四分五裂,显得十分无辜。   我不知道关于我刚才说的画眉听进去多少,还没开口,她已经抖得跟个筛子一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奴婢知罪,未知王爷驾临,冲撞了王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瞧着她俏脸满是惶恐,像一只被野狼逼得无路可逃的羊羔,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实在不忍她再跪下去,便将目光投向二王爷。   二王爷却连个正眼也不给我,整了整袖口,起身径直走去,冷声道,“起来,伺候你家主子回屋。”   “是……”画眉害怕道,整个人缩成一团。二王爷在走到她身边时,脚步停了停,睨视地上的碎片,无声的将冷锐的视线停在画眉身上。   画眉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抖的更厉害了。   我抿了一口冷水,杯子放回桌上,“王爷莫非是对这小姑娘感兴趣?”   他没有回答,破空甩了下衣袖,负手走出了我这院子。一出院子,等候许久的管家老王马上上前,附耳与二王爷悄声说话。   直到为二王爷执掌的那盏幽黄的灯远去,画眉才颤巍巍的来到我身边,小声道,“公子,画眉来伺候公子回屋。”   我望着地上映出的树影,“不用了,你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就去歇息吧,今天中秋,别多忙活了。”   她似乎有点失望,应道“是”,小步蹒跚的回到她刚才跪着的地方,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把碎片一片片的捡起来放在托盘中。   我听着碎片轻微的碰撞声,眸里是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道,“画眉,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她手上动作一僵,突然扭身跪在我面前,急促道,“公子,画眉什么都没有听到,画眉只是想着,夜寒露重,公子桌上的茶水该凉了,才会添了新茶给公子送来。画眉,画眉真的没有想到王爷会在此处,也决计没有偷听王爷与公子的谈话……”   我叹了一口气,抬手为她拂去眼角的泪花,温声道,“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你别哭了。”   她闻言,嘴巴一撅,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温热的眼泪一滴滴砸在我冰凉的指尖上,打湿了我的手指。我有点发愣,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子的眼泪,原来这么烫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猛地缩回手,等我回过神之时,已是劝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尴尬得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画眉哭的肩膀一耸一耸,我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只好佯装看着别处,等她心绪平复。   难怪古话都说,女子的眼泪是男人的软肋。   即便是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画眉,我也完全应付不了。   这一年的中秋过的都是些什么,吓哭了一个小姑娘,还让快到嘴的肥肉跑了。   我捂着额头,甚是感慨。   最后还是月绸见我许久不回屋里,带了外袍出来一看,才看到了这种尴尬的场景。   她仔细给我披上外袍,绑好带子,又仔细的检查了外袍可有披紧。我让她不必理会我,先扶画眉回去休息,她心照不宣,扶起尚在抽搭的画眉慢慢领她回房间。看着她们还没长开的身形,我嗟叹道,“还是些孩子啊。”   月绸自成了我的贴身丫鬟,举手投足在不知不觉间越发成熟,让我忽视了她们还是未及笄的少女。对新鲜的东西感到好奇,会害怕自己所怕的事物,喜怒哀乐皆展现在脸上,这本应该是她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却因为出身、贫困,磨灭了自己的天性。   或者,这就是成长罢。   人要长大,总是得舍弃一些东西。   我眼睛余光瞟了眼地上的碎片。   莫说画眉一个小姑娘会害怕二王爷,就连我偶尔接触到他的眼神,也有些胆寒。   那是属于位高权重者的眼神,没有温情,只有血雨腥风与刀光剑影。   我仰起头,月上树梢,轻云蔽月,浅黄的月光争先恐后从云后晕染出来,直至完全露出本来的面目。我看呆了,因为我从那广阔无垠的天空,看到了池临的脸。   那个池临还说话了,“公子又睡不着了?”   我瞅着他那张绷得老紧的俊脸,等我回过神时,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抚在他脸上,“温的,看来不是我眼花。”   他眉毛又皱起来,竟然扭头去翻石桌上我喝过的杯子,“不会是误喝了果酒吧?月绸呢?说了多少次了别让公子一个人在外头吹风,受了风寒怎么办。”   我拉住他的袖子,“我一直听大夫的话,但凡酒一滴都不沾。”   他又回头把我望着,这回望的真切,是池临,不是幻觉。他背着月光,目光显得幽沉,声音也是沙哑的,好不容易感觉他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在下一秒刻意与我隔开距离,“公子又是何苦?”他说,“夜已深,池临扶你回去歇息吧。”   何苦?我看起来苦吗?我明明乐在其中。   我随便抬起一条胳膊,让他扶我站起来,恍惚的想,他已经好久不像现在这样扶着我,以前在我旧病发作难以起身之时他才会靠近我,如今恐怕也是因为我的脚伤吧。他们都以为我的脚还没好,事事小心伺候,其实早就好利索了。 第17章 第17章   中秋夜过后,二王爷开始准许我自由出入无人居,但也仅限在王爷府的后花园里走动罢了,其他的院落不让我接近。我隐约想起那些高墙院落住着的正是他的那些男宠,心道真是杞人忧天,难道我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月绸显得很开心,眸中掩藏不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我问她来王爷府这么久,难道没有来过后花园一次?   她扬起下巴说,“回公子的话,月绸进府的时候路过一次,当时还是与画眉一道走过这儿,不过心底紧张,不知道管家要领我们到什么样的主子那里去,满脑子担心,怎会注意到园子里原来这么好看。”   我笑着追问,“那你觉得,这儿好看,还是无人居好?”   她落后我半步,小脸皱成一团,认真地思考了番,抬起头来说,“月绸认为,百花争艳,美则美,但比起无人居的清雅,少了点安定人心的作用,要是让月绸选,还是无人居好。”   我脸上的笑意不增不减,逗弄她道,“小月绸竟没有一点野心,甘心做一个安贫乐道的女子。在这万恶的世道如何保持自我,委实是门学问了,若没能让小月绸看清这世道,反叫我不忍先去。”   她双手叉着腰,嘴巴鼓鼓的似乎有些恼我,“公子,月绸这是那什么,恩,大智若愚!什么野心,月绸才不喜欢那种东西,公子也要离那些远远的!”   我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挺可爱,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脸颊,讨笑道,“好好好,都听月绸的。”   她干瞪着眼,嘀咕道,“公子分明没有认真听。”我抬臂揉了揉她的头发,感觉她好像又长高了点。   她突然垂着嘴角,小声说道,“还有公子别说那么晦气的话,公子身体那么安康,要长命百岁,月绸才能伺候到那个时候,伺候公子是月绸的福分。”   我弯着眼角冷不丁的说,“是谁当初见到我吓得哭了?”   “才不是!我,那是……我……”她抬起头,赧着脸努力辩解,然而半天也没说出话,再瞧我眼色,方反应过来我只是闹着她玩,并非真的要兴师问罪,红着眼角低下头去,“对不起,公子……”   我也不好再闹着她玩了,想起中秋夜里画眉不知所措的眼泪就心慌,揉了揉她的头顶,正好手炉的热气渐少,便对她说,“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这辈子,最不喜欢听到这三个字,因为这三个字说出来无足轻重,最为无用。”   她猛地抬起头,嗫嚅道,“公子……”   “你若还觉得愧疚,便把手炉拿回去烧些炭火,走了这么久的路,里头的炭都不够用了。”   我将手炉塞给她,她起先还有些担忧,“那公子你呢?不跟月绸一起回去吗?池临说过,这个节气公子不可离了手炉的。”   “我还想四处看看。”我从善如流的捋袖子上的几道褶痕,“池临小题大做罢了,我似弱不禁风的人吗?”   她上下瞅着我几眼,我泰然自若的站着让她瞧。她打量了我一番,过来整整我的衣襟,才放心福身笑着说,“是,月绸去去就来,公子不要走远了。”   我笑着应了,又想起来,“对了月绸,换成我之前用的八角紫铜手炉,现下用的这个手炉挺不顺手。”   她说好,小巧的身影越走越远。   渐渐的,回廊上已经看不到她的裙角,我转身,往园子更深走去。   方才看见一个身影快速闪过,难道是韩世琤?   在别人的院子里鬼鬼祟祟的除了他还有谁,他是故意叫我过去?   我板着脸,心想着中秋那天他也没有出现,如今还出来干什么,若还是来讨笑的,我断不会理他。   于是我下定决心,加急了脚步,拐了个弯,迎面却来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生的端庄贵气,一身暗红宫装,裙摆绣着栩栩如生的飞燕,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盘起的双刀髻后别了一对镀金步摇,眉心点缀的是宫里贵人们喜爱的红梅妆,芊芊素手盈盈指向我,凌厉的丹凤眼睥睨我,问的却是身后的人,“二弟,这就是你的男宠,皇帝的琴师株幽?”   我心中一跳,且不论她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单是被这样一双眼盯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好像自己脱光了衣裳浑身上下袒露在她面前,心思、秘密都被通透了一样。   她是长公主。我以前最不愿见到的人。   如今,更不想见。   看到她,只会想起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父亲曾说,长公主能谋善断,是可造之才,可惜生错为女儿家。   她十四岁时在朝中已颇得一些老臣的赏识,身为一个女子,却对政事有不输给男子的见解,就连先皇都说,若不是女子,安华会是个好帝王。   言下之意十分明朗。可惜皇位传男不传女,纵然安华长公主再有才华,随着年纪的增长,也逐渐淡出朝廷。   我十岁时,长公主已年芳十八,嫁做人妇。不过这丝毫没有磨去她的棱角,据闻她有看出一个人未来之势的能力,并且十发九中。   我自然是不信的,她不过一个女子,所识只是纸上谈兵,肯定有什么契机才会使得她几乎每次都说中,哪有外面传的那么邪乎。   我唯一记得与长公主的一次会面,是在宫里帮手骨折了的太傅铺纸磨墨代写几个无关紧要的字时,才将将沾了墨水,提笔跃于纸上,忽感背后一阵发凉,仿佛被一双恶毒的眼睛盯在后背。   滴答——   墨水顺着笔尖溅在纸上,晕开一个大大的墨迹。我猛地回头,正撞上长公主那双阴晴不定的眼,那眼眸黑黝黝的,深的同浓墨一样。我一激灵,心想坏了,再对视下去要被那可怕的目光吸引进去了!忙回过头去,假装淡定的换了一张纸。   那天,众人戏谑着,请长公主为我评一语。她冰凉的盯着我的后脊,我佯装冷静,在心里偷偷祈祷,希望再也不要遇到长公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18章 第18章   我呆呆与他二人面对面站着,长公主盛气凌人的气势直直朝我扑来,“怎么,见到本宫与王爷,礼都不会行了?”   我才堪堪回过神,不敢置信居然是以这种身份与她重逢。   可见我的运道有多差,祈盼都无法上达天听。   “株幽拜见长公主、二王爷。”   “会如此隆重的礼数,你真的只是一个男宠?”她似笑非笑,我猛地清醒,我竟然在长公主的淫威下情不自禁的行了宫礼。   我合在一起的双手一僵,抬着手臂发酸,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能,脑袋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我如此畏惧长公主的原因,大抵来自于年少的那个对视。如黑洞般鬼使神差的将人的目光吸引进去,给我更多的是震撼,内心早把她视作魔女。不曾想十年之后,她的眼神也没多少变化。   “回长公主,曹公公传授过株幽宫礼。长公主知道的,株幽不仅是个男宠,还是御用琴师。既曾在宫里,礼数自然会那么点儿。”   我持着手,只管挑敬重的语气说。反正都当我是二王爷的男宠,柯墨延另有其人,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她支了颔看我,许久才轻颔首,“起来吧。”   我如释重负,侧过身让出路来。   她姿态端的是雍容华贵,踏出一步,“本宫欲在后花园里走走,你也跟来。”   我明白她说的是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应是。   二王爷视若无睹的从我身边走过,我眉头一跳,自始至终露出不待见我的态度,他真当我是空气。   跟着二人走,长公主在前头走的很慢,不知景致究竟入目几分。   眼看着回廊要到尽头,长公主忽然停了下来,盯着回廊下的一潭莲花池道,“二弟,这里头养了些什么?”   二王爷答,“几尾锦鲤罢了,皇姐若喜欢,把整个池子送去你府中又何妨?”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的笑了,“本宫可不要你这池子,别看你这池子外面好看,里头泥泞不堪,就跟这人一样,容貌鲜亮,可心里已经开始瓦解崩溃了。”   二王爷不作答。   我站在一旁静默。   长公主顿了一会,侧身笑出声,“看你,本宫不过是说笑的,你何必露出这种表情。”   什么表情?二王爷戴着面纱也能看到表情?我蠢蠢欲动,真想一睹长公主所说的表情是什么模样。然而站在二王爷身后,错过了此番机会。   长公主这时目光悠悠的转向我,“株幽来王爷府有多久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我这种问题。仔细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说:“大约有一个来月。”   “来者是客,你那院子若是缺了什么,尽管与管家说。”长公主挑起眉毛,毫不客气的说。“王爷府大着呢,最不缺小家子气的东西。”   我默不作声,算是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今儿个势必要给我个下马威了。   可我很是疑惑,这是每个二王爷男宠的课题,还是只单单寻我一人麻烦。   我还没得出结果,长公主眼珠一转,眼神咄咄逼人,“株幽,对你而言,二王爷是什么?”   我说:“株幽是王爷的人,王爷自然是我该伺候的人。”   她闻言勾起嘴角,素手一勾,在二王爷没有防备中扯下他腰间的玉佩,掂在手心里端详了半晌,“二弟,你这玉精致得紧,交给本宫处置可会心疼?”   二王爷淡漠道:“皇姐喜欢尽管拿去。”   “一块玉佩而已,也就你看得紧。到了我手上却是没有用,还是还给你好了。”她拇指和食指捻起玉佩的绳子,“玉倒是好玉,可惜生不逢时。”她眼眸转向我,带着点隐晦的笑意。   扑通一个水花溅起,里头的锦鲤飞快游走,卷起底下的淤泥,整个池水看起来更浑浊。   “不好,没拿稳掉进莲池去了,二弟不会怪我罢。”她步摇上的玉珠碰撞出迷离的声响,“这个池子连着排水洞,若不快点,里头的东西被冲走,可就为时已晚了。”   我的目光凝聚在二王爷身上,他一直怔怔盯着池水,没有恼意更不焦急。可如果是他,就算不重要的东西,他也断不会看得发怔,我总感觉今天的二王爷很奇怪。莫非被扔出去的玉佩真有那么重要?   听到长公主说的话,他突然回过头望着我,目光很清明。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心里嗤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   这原本,就是长公主和二王爷设下的圈套,想让我知难而退。   但我株幽,偏偏不喜欢退让。   我踩着回廊的横木,单手扶着支柱,脚下一用力,跳进了莲花池里。   池水真冷。我打了个寒颤,还好并不深,池水的深度只到我腰上。这池子水被我一搅,比刚才更浑浊了,根本不能视物。   我弯着腰摸索底下的淤泥,心想这好端端的王爷府,池子里却像几十年没清理过一样,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漂浮物,池子底下还长了青苔,稍不注意踩到就滑倒。   池壁的确有排水孔,不过凿的位置比水位高,应是雨季用来排走多余的水量。   本不必担心会被排走,但淤泥积的很深,玉佩掉落的位置已经记不清,恐怕掉进水里的时候就深陷淤泥里了。我盲目的摸着淤泥,翻找那层厚泥下可否有我想找的东西,污泥粘满了指缝,顺着水流冲走一些又缠上一些。脚下一踩一个深印,我的鞋应该满是泥泞,但此刻分不了心去在意脚下的触感。   锦鲤从一开始的敬而远之,到后来慢慢的游到我身边,试探的啄了啄我的手背,圆鼓鼓的眼睛转了一下,见我没有理会,甩甩尾巴游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只知道手里摸到硬邦邦的异物时,心中一喜,赶忙从水里捞出来。翠绿的玉佩半边沾着泥,剩下一边在阳光下通体流光。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趟着水走到回廊下,像献宝贝似的送到二王爷面前,“找到了!”   他却是不合时宜的愣了一下,我才想起他有点洁癖,把玉佩塞腰带,将自己手上的淤泥在池水里洗过一遍后,才从腰带里掏出玉佩浸在水里仔细拂掉淤泥,在干净的袖子上擦干,披着湿哒哒的衣裳从一旁的梯子走上回廊,一字一句的对他说:“找到了,是很重要的玉佩吧。”   他盯着我许久,我也瞪大眼睛回敬他。实话说来,在莲池里找东西也是件体力活,从池水里爬上来后,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讨长公主的表情,更不要说发现周围多了几个人。我胸口起伏不定,眼前开始有些发蒙,看不清二王爷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收下我拿回来的玉佩,但我倒是挺欣慰的,不由自主的冲他扬起嘴角。   一阵晕眩,眼前黑暗蓦然袭来。我心中一悸,双眼一挺,然而并不能改变事实。   我听到月绸的惊呼,正想告诉她别慌,我只是困了想睡一觉。   可张开了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喉咙像火烧一样,烫的出奇。   黑暗里感觉自己躺在谁的怀里,传进耳畔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异常清晰,想忽视都难。我使劲的想睁开眼,心想若是现下跳动的是二王爷胸膛,再让我跳一次冷水也值了。   头顶发出的却是池临清亮的声音,可是这声音今日听起来有些气愤,“王爷若存心想让我们公子死,使这种法子未免太卑劣了点。”   我本想扯池临的衣襟告诉他,是我自己要跳下去的,别对二王爷恶言相加,万一吓跑了他怎么办,我这一番作为岂不是打水漂了。然而手上无力,扯了半天不痛不痒,我心里一叹,干脆抓着他的衣襟不动弹了。   我的头枕着池临的臂弯,身体忽然凌空而起,我脑袋空白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被池临抱着。心道坏了坏了,池临最忌讳肌肤相碰,我应该下来自己走。   我意思意思的挣扎了一下,本来以为池临约莫会懂我的意思,不曾想他搂得更紧,脚步更匆忙。   疾风刮过脸,我感受着池临一阵一阵有力的心跳,听到他有条不紊的对身边人说:“月绸,回去先给公子准备热水,越多越好留着替换。还有,去南风馆,找一位姓叶的大夫!”   “好!”   我估摸叶神医大约不在南风馆,虽然老鸨应若知道叶神医所在,不过那种脾气的怪人就喜欢吊着你半条命,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出现的。   黑暗沉沉扑来。   那天,我做了老长的一个梦。   梦见回到了盛世十八年,我十四岁的时候。   天色明朗,我和姐姐们出门游玩,在街上看到一只流浪的花色小猫,我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它舔舔我的手掌,有点刺手。可我就是喜欢,死死抱着它不撒手。   姐姐们无奈,只好随了我。我欢呼一声,抱着小猫说,“你以后有家了,我家就是你家,再也不必过流浪的日子了!”   “恩,要给你起个名儿,就叫柯小十!喜欢吗?”   小十朝我喵了一声,舔了舔我的下巴,我咯咯笑出声。   三姐往我嘴里塞了根糖葫芦,笑道,“小九,过完年你可就要十五了,再这么吊儿郎当的,当心老爹抽你。”   我咬着糖葫芦含含糊糊的说,“不会的,娘那么疼我,打在我身,痛在娘心啊。老爹那么疼阿娘,怎么会忍心让娘心疼呢?”   三姐摇摇头,“你这小九,投机取巧之事倒是做的最欢畅。”   我舔舔唇,唇上还沾着糖葫芦的糖衣,可尝起来却是苦的。   “小九走啦,该回府了,娘该等急了。”那些有曼妙之姿、红唇粉黛的女子在前路侧身回望,我大喊,“阿姐等等我。”   正欲追上,四周的景色飞快褪去,连姐姐们的音容面貌都变得模糊起来,我急急的呼喊她们,可她们都没有回应我,我一眨眼的功夫,自己身处南风馆,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门被人推开,有一人端着碗走了进来,带着些氤氲的雾气,“株幽方才喊我?”他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搂过我的腰,将他手里的碗送到我嘴边,一股难闻的药味冲进鼻内,“来,把药喝了。”   不知为何这股药味十分熟悉,仿佛在哪儿闻过一样。我挣扎着,说我不喝,他手中的碗端不稳,泼了些出来,呲的倒在我手背上。   我痛的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为什么做梦的时候还会感到痛?   他似乎生气了,怒斥了一些话,我直喊疼,他又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用了冷水敷我的手背。   “株幽,别耍小性子了。”他叹息,对我十分无奈的说:“喝了药,病才会好。”   “株幽,你还有很多事没做。”   我自顾着摇头,“太苦,我不喝。”   既然我在做梦,又何苦为难自己去喝那苦的发酸的药呢?   他手上停了动作,又露出令人心酸的表情,“你不喝,我只好自己喝了。”   我一脸茫然,“你也病了?”   他幽幽的望着我,搂着我的力道收紧了些,忽然仰头喝下剩的半碗药,我正看的入迷,他却一把攥住我的头发,用力的往后扯。   “啊疼!你干什么?!”体贴入微懂不懂?!我这头发保养也很不易的!   他不管不顾,俯身倾过来,温热的唇附在我的唇上。   这下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是要逼我喝药。我拼死闭紧嘴巴,坚决不让他得逞。他瞥了我一眼,手上加重了力气,同时按着我的脑袋,趁我吃痛张嘴,他嘴里的药直接滑到我嘴里。   我瞪大眼睛,想把药水吐出来,他忽然不扯我头发了,手在我背脊上一下一下的轻抚。   我一时没个防备,药水全咕噜的吞进肚子里。   他笑了,不知从哪儿又端出个碗,跟刚才一样喝了一口,喂到我嘴里。我被他这一笑闪的头昏眼花,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便老实的任他摆布,直到全部喝完,他的舌灵巧的探进我嘴里,勾的我迎合他,我知道这本来单纯的喂药已经变得不怎么单纯了,至少我心里被撩的已经停不下来。   好罢,反正只是个梦,既然如此,随我怎么发展都没问题吧。 第19章 第19章   我是被渴醒的。   一睁眼,喉咙依旧如火在烧,又干又疼。   很是难受。   我扫了眼床顶,在无人居的房里,烛台上的红蜡烛烧了一半,房里沉寂,只闻屋外梧桐枝头轻拍窗柩,我以为没人,动了动想起身拿桌上的茶水。   这一动,才感觉不对,被子被人压住,我这才看到一个脑袋跟着晃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公,公子你醒了!”   我瞧着她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哑着嗓子笑道,“月绸,我要喝水……”   她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接了水给我。“公子你总算醒了,你烧了一整天怎么叫都醒不来,也闹腾着不肯喝药,愁得我们。公子,以后万不可这么吓我们了。”   我大口喝完水,再让她盛了一杯,疑惑道,“我不肯喝药?为什么我觉得口中苦苦的,像是药味。”   “那是因为王爷他……”她突然收住话,脸上有可疑的红晕,“多亏有王爷他喂公子喝药,公子才安静下来,我和池临想喂公子,都被公子推开了。”   我对此事完全没有印象,更是想象不到二王爷竟然会喂人喝药。想来我挣扎与否,应都是潜意识在作怪。我只知道,经此一事,我大约成功吸引二王爷的注意了。   “公子,大夫说你不宜劳累,赶紧躺回去,被子也要捂紧实点,不能进半点风。”月绸说着,不容置喙的把我按回床上。   我嘴上说好,却没有躺回床上的意思,被她轻轻一按,还真被按到床上去。   我见此调笑道,“想不到月绸力气见长,我都推不过你了。”   她严严实实的替我盖好被子,“公子还有气力说笑,你不知自己走了一回鬼门关罢?”   我说,“我有九条命呢,丢了一条还有八条,够用了。”   她横了我一眼,一本正经道,“公子你就胡扯罢。”   我笑而不语。   并不是看不出月绸的担心,尽管她掩饰的再好,做出轻松的样子,然而微红的眼圈出卖了她。我知道我这回做的事风险有多大,他们有多担心。可我不后悔这么做。   “就当我说胡话罢,月绸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吧。”   她说,“公子可别再任性,池临交代了我的,不管公子怎么说,这回绝不让你耗神。”   我盯着床顶,“那就我说你听吧。”我自作主张道,她无奈一叹,跪坐在床侧看着我。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姐姐们。姐姐们还是那么年轻,好几年了,样貌都没有改变过。姐姐们陪我嬉笑玩闹,我问她们是不是来带我走的,她们只管笑。我想留住她们,可一晃眼,她们就不见了……”   “公子原来有姐姐么?”月绸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有啊,我有八个姐姐,不过她们并非与我同父同母的姐姐,她们都是从旁系过继而来的。”我见她一脸好奇,继续说,“我娘在生我之前一直未有所出,她十分苦恼,便去寺庙求签,签文解出为九龙戏珠,寓指若要生子必先要有前面八子,前面八子最好是女孩,女阴属水,水生龙,夫人必得一子。我娘听了那术士的话,回府便让我爹从旁系过继了八个孩子,那就是我八个姐姐。虽是堂姐弟,却胜过亲姐弟。我以前还有个谓称,他们都叫我九少。”我仿佛又回到那个梦,迎面走来的人笑着打趣道,“柯九少,又和姐姐们出来游玩啊?”我正儿八经的点点头,转身被姐姐糊了满嘴的糖葫芦。   “公子的姐姐们如今在何处?”   我顿了顿,才慢腾腾的说:“都死了,就算侥幸不死,也大抵没有机会相见了。”   她滞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侧过脸看她,隐约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是对于月绸这个年纪的孩子并不能娓娓而谈的话题。打打杀杀,血海深仇,都不是她能接近的领域。又或者,我心里终究存着一点私心,希望有人能听听我心中的想法。   但若给我选择,我倒宁愿她一直单纯的活下去,可以变得老练,但没有野心,没有仇恨,做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我笑了一声,摇摇头。总觉得这才是我强加在她身上的意愿。就像普天下的爹娘,把自己年轻时未能完成的遗憾留给了自己的孩子,幻想着在孩子身上成就另外一个自己,企图自我满足。   怎么想,都是挺变态的想法。如今有这个想法的我,也是挺变态的。   “公子,没关系,以后让月绸来当公子的姐姐。”   她下巴抵在我的床被上,一双澄明如水的眸子静静的把我望着。那眸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一时把握不了她是否在同情我。   可我还是噗嗤笑了,“你这小丫头,当我妹妹还差不多,还想当我姐姐?”   她装作老成的抬起手,在我眉间轻轻一抚,以老练的口吻道,“公子少瞧不起人,我也是能当人姐姐的。乖乖,呼哧呼哧,疼痛快走。睡一觉就不疼了。”   我憋不住笑得肚子疼,上气不接下气道,“就你这哄小孩呢,我不应,我才不要这么孩子气的姐姐,若是妹妹,还可考虑一下。”   她小声哼了一声,有点赌气的说,“才不,感觉妹妹有点占公子的便宜……”   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拍拍她的手,“真不考虑一下?”   她扭过脑袋。我眯着眼睛,轻声叹道,“其实我从小时候一直想要个妹妹,不过靠近我的,大约没什么好下场。”   她没有听请,反问我方才说了什么。我摇头说没什么,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她担忧的探了我额头,说:“公子才醒来就说那么多话,是否太伤神了,莫不是又烧起来了?”   我说我又没有那么弱不胜衣。她站起来,言语间不容我反驳,“公子忘了你在回廊说的话了?月绸不过走开一会儿,回来公子便不省人事,还好有池临,否则我还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行,得让叶大夫来瞧瞧。”她这么一说,眼又红了一圈,作势要走,我忙拉住她的手,发觉自己的唇微微发抖,“等等,是哪个叶大夫?”   “池临让我去南风馆找的那位叶大夫,公子也识得的。我去南风馆时,老鸨告诉我叶大夫根本不在南风馆,我急得回来想先告诉池临,一进门却看见那位叶大夫已经在公子的床边替公子诊脉。说来也巧极,那位叶大夫竟然是王爷的座上宾,就住在仙子缪那个庭院里。”   我呆若木鸡。仙子缪是王爷府其中一个庭院,与二王爷住着的庭院挨着边,初初进王爷府时有经过那里,当时以为起了个仙子缪一般仙气渺渺又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必定是男宠之中某位白璧无瑕、腰若娇柳的风华人物,没想到如今由月绸一提,才愕然原来王爷府明花暗柳的院子里还有那出尘的……叶神医。   在朝廷中悄然流传的传言在我耳边回响。   二王爷以前不是断袖来着,只是去了一次药谷养病,就养出了这断袖情意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叶神医恐怕就是药谷的人,否则那一手回春之术,岂是民间大夫所拥有?   五年前叶神医将我从鬼门关拉回人世,若说是受二王爷所托来救我,一切都合情合理。   但要说二王爷和叶神医有一腿?   我是万万不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一章来也。 第20章 第20章   凡是见过叶神医的人,都不会把他和二王爷联系在一起。   我缄默,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为我把脉的叶神医。他腾出右手,指尖一掐自个儿下巴一小揪胡子,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不动,看着他。他头转开,我再看,他的头扭向天,我继续看。他实在受不了了,将头勉强扭回来,“你小子别用这么热情的眼神看我啊,看得我心底都发毛了。”   一旁的月绸抢先道,“你这老头,也不拿镜子瞧瞧你这一身,邋邋遢遢的,哪儿来的自负?”   叶神医深沉的眯了眼,瞥向月绸,“哪儿来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甚吵,小子你没关窗?”   月绸:“你……!”   他两指夹着张方子塞给月绸,“麻雀儿给你家公子煎药,顺便捎点糕点来,本神医正好饿了。”   月绸反驳不得,憋着张脸,走前扔下一句话:“怪老头,想得美,我只给我家公子煎药,要吃你自己拿去!”   “什么怪老头,我年轻那会儿可别提多风光,多少姑娘争着给我做糕点吃呢。”   他回忆起往事,神色颇有些向往得意。   我客套的笑了笑,“叶神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他鼻音哼了一声,一双淡琉璃色的眸子扫视下来,半睁的眼皮总让人有股错觉,以为他尚在半梦半醒间,其实他比谁都清醒,“小子长大了点,体质却不见跟着长。”   我三分打趣道,“神医不在,寻常大夫拿我这身子有什么办法?”   他听了很受用,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下一刻语峰一转,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表情,“但你是江湖人。”   他随性捋开散在前面的头发,无所谓道,“江湖人又如何?朝廷没有明文规定王孙贵胄不得招安江湖人士。”   我道:“世有太白神秘一族,自成一脉,延续千年,不为任何势力所用,当中尤以药谷闻名遐迩。既然不与外人为伍,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二王爷招安?”   “你看的这本传记写的甚妙,我猜猜,又是哪个流入市井的野史罢。但小子,书看的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还嫩了点。”他整整衣襟,“你说的没错,太白药谷的规矩确是不准与外人为伍,所以我脱离了药谷。”   我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什么因由能让一个隐居世外桃源的人抛下族人义无反顾的跟着外人离开。   我觉得我此刻看他的眼神已经怪怪的了。   “为什么?”我还是控制不住问了出来。   他故作神秘,摇头晃耳,“不可说,不可说……”   我紧紧握住拳头,面上假装风轻云淡:“那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之后,我不会再问你了。”   他望着我不语,思考颇久,才松口道,“你小子莫问些奇怪的问题。”   我松了口气,对即将得到答案莫名其妙的紧张,“我只问,盛世十三年,二王爷入药谷是怎么回事,太白药谷不是不轻易医治外人?”   他又望着我无语,眼神不可捉摸。我仔细回想我可有说错话,想来想去也觉得没问得不妥的地方。   他移开目光,“他入药谷的原因你们不都知道,半张脸被火烧毁了,嗓子也熏哑,治了半年嗓子才回了声音,不过也是好不成原来的样子。药谷不是不治外人,而是来药谷求医者,医仙都会索要一样东西,只是很少有人能达到医仙的要求,久而久之,上山求医的人越来越少,都以为药谷自负清高不治外人,其实只是他们拿不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而已。”   他弾一弹衣袖,“你小子一下子问的两个问题我可是都答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劝你,置身事外才最是安全。”   我不可置否,嘴上嗤笑,“我倒巴不得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好。”心里隐隐约约却有那么点不甘,我也在犹疑,我不甘的是被韩世琤带回这里,还是不甘心对二王爷的一无所知。   “十个人中有九个最终不得好死那是因为多管闲事,你若惜命,便不要打听与你没有关系的事,知道了吗小子?”   我垂了眼无话可说。   楠木门轻响三声,门外的人叩得慎重且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似的。敲门声一停,外面的人便推开门进来了。   屋内的烛火朦朦胧胧,直到他走到桌子边,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我才看清他的容貌。他脸上倦意尚存,衣裳不像平日那般整齐,看得出是匆忙披上的。他说,“公子,叶大夫,我去厨房拿了些粥和小菜,先吃一些垫饱肚子。”   池临边说,边把两碗白粥和盛着翠绿色菜的盘子从食盒里拿出。   叶神医啧啧两声,颇有些嫌弃道,“就整了两碗白粥,我要的糕点呢?”   池临道,“月绸说刚好没糕点了,厨房正在做着。”   “她肯定发牢骚,说大半夜的谁给那老头做糕点,让他等着去,爱等不等。”叶神医捏着嗓子,仿照月绸说话的样子手足并用,倒是有点儿夸张了。   我捂着嘴忍着笑,虽然夸张,却那么点儿传神。反观池临,并不能理解叶神医的举动,干瞪着眼,怔怔而立。   “罢了,我就先走了,糕点做好之后差人送到我那儿去。”叶神医挥手,打了个呵欠,揉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发,不容人拒绝,擅自提起池临拿来的灯笼,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幽幽灯光映照中,他宽袖弄摆,背影如此潇洒不拘一格,那是与二王爷、与我不同的,只属于江湖人的肆意洒脱。   仿若与他并肩而立,发生了任何事都能够安心。   池临走过去掩住门,门无声关闭,烛光晃了一晃间,我的手里多了一个紫铜手炉,暖意自手心传遍体内。我偷眼瞟着他,他脸上尽是我看不懂的复杂,语气平平也听不出异样。   “公子,你昏睡了一天没进食,吃点粥可好?”   我口舌索然无味,心底想如果干脆翻身不理他,依他这脾性除非触及到他的底线才能气走他吧。   呃……池临的底线究竟是什么来着?我算是看着池临长大,可他从来不与我敞开心扉,如今回想,我竟还是看不懂他半分心思。   “撤掉吧,我不想吃。”我有气无力的扶稳了手炉,才发过热病,身体疲软的让人提不起劲,我正考虑翻身朝里侧躺下,池临端着碗过来了。   “我说了不吃。”我抬手一挡,本意只是想推开他的碗,没想到池临拿不稳,被我的衣袖一挥,盛着白粥的碗直接打翻到他手上,接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一愣,着实没想到他没拿稳。   白粥一半洒在他的手心,粥水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还能从他手上看到热气腾腾的烟雾,我不由得心生愧疚,缓了语气,“你早听我说的,就不必白白受这苦了。烫伤了?快去抹点药膏。”   他却缓慢的蹲下,捡起地上的碗,回到桌边,忍着疼端起另一碗白粥,“公子吃一点吧。”   “我叫你去涂药……咳咳咳……”我捂着嘴咳嗽不断,手上尽是烟熏的味道。   他非要气死我是吧!什么都跟我唱反调。   “公子!”   我抬起手示意他别惊动外面的人,边咳边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倒杯水给我。”   他转身放碗,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杯子,我接过水,忍着咳嗽一口气咽下去。   喝完水发现池临还在床边杵着,我将空杯递给他,问他:“你怎么还不走,有话说?”   他蹙着眉,想来很不理解:“公子可知你的身体近况,为了二王爷不惜跳进湖里找玉佩,又是为何?”   我听得心里发笑。   “你说呢,倘若不是对他有那种心思,我又何苦为他做到连自己都不顾。”我冷冷勾着嘴角,有趣的望着池临的神色变幻。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煞白,神色木讷的说:“为什么是他……公子,你喜欢谁都可以,唯有他不行。”   “为什么唯独他不行?”我哂笑道,“你知道我和他认识了几年?这情非一日生成,哪能一时而灭?你倒是说说理由,为何他不行?”   池临许久不说话,眼中那点光亮逐渐黯淡下去,“总之,只有他不行……”   “连你也说不出理由。”我嘲弄道,“你好好想想,若他日你编造出一个令我信服的理由,你所说之事,让我应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现在不行。我诚然已没有退路。   撵了池临出去没多久,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几次三番猝醒,合着眼眼前又掠影飘移,将将要入梦时被一人摇醒。   说摇醒其实并不全是。他踏着月色进屋,蹑手蹑脚的从我手中拿走手炉,我睡的不沉,很快睁开了眼。   房中没点灯,我摸索着起来,夜里我的视力并不好,叶神医说是旧病牵引所致,却不碍事,只要有光我还是能视物。   尽管月光照进屋子,我仍然只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他不出声,似乎没料到我就这么醒了。   我眯了眯眼,试探问道,“韩世琤?”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13章被锁定的问题:据说是没通过网审,必须有能进行网审的读者大大们通过审核才能放出来,我也为这个问题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审核完毕。app和手机端的看不了13章,不过电脑端的还是能看,在网审通过前只能委屈小可爱们移步电脑端或者去我的微博看,稍后我会把13章发到微博,微博名是沿冬华哦。 第21章 第21章   人影动了动,向我靠拢,“是我。”他的手顺理成章的摸上我的脸,尽情揩着油水。   我木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坐上床沿,“想你了。”   我森森冷笑,“你说这话心口不一倒不怕遭雷劈。”   他另一只手爬上我的后颈,“老天怎舍得?”   我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他只是替我理了压得凌乱的发,慢慢开口,“你还好?”   他问的是我的身体还是我在王爷府的地位?   我咬着牙道,“好,不能再好了。”   他笑了一声,“依我看心口不一的人是你才对。许久不见,株幽你可有想我?”   他扲起我的双手,掂在手心里。我不答话往他头上方向望去,问他,“黑灯瞎火的,怎么不点灯?”   他又是胸有成竹的笑,仿佛能探知到我的心里边去。   “无妨,习武之人心明眼亮,我看得见你。”   “可我看不见!”我愣了一下,自知失言,咳了声缓道,“你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你,未免不公平了些。”   “点了灯恐怕会惊动他人。”   我肆意嘲笑他,“堂堂韩门主,还怕那几个小厮不成?”   他无奈道,“就怕小厮里藏有高手,我的命岂不栽进去了?”   “你想得倒美,不过几个凡夫俗子罢了,我这无人居可谓王爷府最好闯的院子。”   说话间摸到他的袖子,感觉衣料丝滑轻薄,与他前几次穿的料子不同,便道,“你今日换了种衣料?摸在手里倒是挺舒服。”   他道,“是啊,我若不乔装,如何从你的侍女那里骗到药,光明正大来见你。”他侧过身,端着碗氤氲的药,黑压压的仿若洞穴深处。“乖乖把药喝了,别再闹脾气了。”   我闻着这股药劲,未饮喉咙苦的发涩。心想叶神医这药方开的,一剂比一剂恶心。端过药碗,我疑惑的望向他,即便看不到他的神色,“你怎知我闹过脾气?”   白天韩世琤绝不会来这边,我昏迷中闹着不肯喝药也是月绸说给我听,他总不会也是从月绸嘴里得知的吧?   “你忘了我是何许人也?这世上很多事都瞒不住我。”   得,又是他那密密麻麻的情报网?我将信将疑的低头喝药,一口下去,舌头苦得发颤,腔内没控制住还是咳了一声,我忙捂住嘴,含在嘴里的药从指缝滑出,慌乱中韩世琤扣着我的肩膀:“株幽,快吐出来!”   我忍着咳嗽,将嘴里残余的药一鼓作气吞进肚子,急剧咳了一会儿,韩世琤一直轻拍着我后背给我顺气。我缓了口气,道:“叶神医救命的药,吐了多浪费。”   韩世琤的手在半路中停下,“抱歉,我没能拦住。”   我失笑:“没能拦住什么,五年前的灭门惨案,还是昨日的落水?不管是五年前还是昨日,你都不在场,你这歉道得好没道理。”   他说,“是了,是我失口乱言。看到你变成这副模样,我便不由自主的心疼。”   我抬碗皱眉喝药,勉强灌了进去,我想我的表情约摸已经皱成一团。   “真酸。”我不是说药酸,是他韩世琤说的话酸得我肉紧。我在黑暗中和他说,“不过一场热病,又不会将我如何。想想我这么多年来身如寒冰,就算是三伏天,偶尔也感觉阴寒,这般体质能得一场热病十分不易,还令我忆起陈年旧事。”   韩世琤安静待着,似乎在等我的下文。   我收口不语。今日是怎么了,肯定是热病将我烧糊涂了,才对韩世琤说胡话。   “陈年旧事我还是不听了。”他叹了一声,将被褥拉高,“只盼你别再做这等傻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戛然而止。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要如何?”   我做这种事,还不是为了吸引二王爷注意,如韩世琤所说,想方设法勾引二王爷,我能见到二王爷的机会本身并不多,若不珍惜每一回碰面的机会,恐怕三年期到,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戏谑语气道,“若你一病不起,就算你得到二王爷的心,换来自由,没有一副好身躯,恐怕得一辈子病卧床塌,你啊自然不用指望我带一个累赘离开,只能看二王爷是否念着旧情给你在王爷府腾个位置,在王爷府终老。株幽,这种结局你心甘情愿吗?”   我讨厌他半不正经的口吻,每次都能嬉皮笑脸的说到我心里,我明白他是故意拿这话激我,要是平日早对他冷言冷语,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同他争辩个高低,只瞪着眼努力辨清他的位置,“我有听大夫的话吃药,韩世琤,不如我们来做一个约定。”   “你想与我约定什么?”   “若我死在了王爷府,把我的尸首带出去,哪里都好,寻个远离皇城的清净地方埋了吧。”   韩世琤沉默许久,手指背面轻轻触碰我的脸颊,“我不答应,因为你不会死,他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若他想让你死,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   我嗤笑,“真失礼。”虽然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的不爽。   他低声笑了出来,“株幽,不必担心,不是还有我吗?这三年,我会尽力保你安全,但也有我触及不到的地方,那便是连我也无能为力的地方,皇帝、长公主,你都要小心。”   “不用你提醒我都知道,皇族的人始终不好对付,他们似乎开始起疑我的身份。”   “毕竟两张极其相似的脸一同出现,任谁都会怀疑。株幽只需要一口咬定你不是柯墨延,即便是皇帝也奈何不了你。”   我点了点头,有点走神了。   他唤了我一声,我疑惑抬头朝他望去。   他问我,“你可会后悔?无法认祖归宗……”   我道,“认不了也好,如今我这处境,就算承认我是柯墨延,也只会给祖宗们蒙羞。”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抱住我,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轻飘飘说了句不明就里的话,“我却是开始反悔了……”   我梗着脖子道,“就算你想让我认祖归宗也晚了,朝堂上那个‘柯墨延’,想必比我更深得人心。”   他不满的语气松开我,“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你的手想伸去那里,大可找那个‘柯墨延’,他比我有用多了。”   他道,“好端端为何提起他,我们不谈他,不过一个傀儡罢了。”傀儡二字说的极轻,极不以为然,不仔细听还真辨别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都是爹生娘养,命为何就差那么多?”   他笑着捏我的下巴,“走了一趟鬼门关看见了什么?竟感叹起来。”   看见了什么?还不是你在梦中强迫我喝药……幸好没点上灯,否则我这热起来的脸被他看到还不得由他取笑。   “见到了阎王,翻了一本命薄,说我阳寿未尽,收不了,就将我赶了回来……”   他打断我没说完的话,“说笑罢。”   我漫不经心道,“是在说笑。阎王哪有那么容易见着,像我这样的普通人,黄泉路上大概只有小鬼作陪。”   “哪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你若去黄泉,我多让几个人陪你可好?一个人太寂寞,黄泉路上总要有人来陪。”他似笑非笑,我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了他一句,权当他也在说笑。   “好啊,不如你来陪我好了。”   “你是有多中意我,竟要我作陪。”他轻轻笑,这一笑可不得了,听得我骨头酥了一边。   我硬着头皮回道:“中意你怎么的,你还不乐意?”   “我是半欢喜半忧愁,你若中意我,二王爷那儿怎么办?”他渐渐收敛了笑意,如同说今天吃了什么饭菜那般随意,“二王爷的心不随便对人敞开,你要是不剥出一颗真心,他也不会实意待你。”   “你是要我将心一分为二?”   “不可以吗?”   我呵呵笑了,“你不必担心,我方才说的还是玩笑话。我只有一颗心,分不了两半,既然你想让我给他真心,我照做便是。在南风馆时,我可没少给人‘真心’。”   “你可是……恼我?”   我扬起嘴角,“哪会呢韩门主,人活一世,若事事较真,岂不活的很累。”   他半是惆怅的说:“你倒是看得开。”   “承让。”   看不开又如何,当初他不就是看上我的身份和境遇才找上我,现在装什么唏嘘青年,我看他近来这段时日多半活得也不快活。   他幽幽叹息,“有时候真拿你无可奈何。”握住肩膀的手紧了又松,“说了这么久的话,疲了吧?你的病还没大好,不能过于伤神,躺回去睡会。”   我的确有些犯困了,吃了药之后眼皮打架,睁不起来。   韩世琤掖了被子,床沿一轻,他已经起身。我望着那轮廓开口:“今日不等我睡着再走?”   他挑开我落在额头上的发,“天快亮了,青衣门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回去处理。”   “你还会来吗?”   “你期待我来吗?”   我不语。他等了一会儿,道,“大概有一段日子来不了。株幽,我近期要出趟远门,这边一时顾不上。”   我没听他说完,哂笑着挥手,“成,你走吧。”   他一顿,指腹在我的额头抚了一会儿,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像是思虑了许久,最终才说了一句话,“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凡事留个心眼,万不要将自己搭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以后如果遇到不能更新,比如出远门或者工作忙啊,会在我的微博发布停更消息。微博ID和作者名一样:沿冬华。网页版的小可爱可以在文案那里点关注或者在专栏也有传送口哦。 第22章 第22章   醒来时,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床沿,以为韩世琤没走,又在下一刻明白不可能是他。   素纱掩面,凛若冰霜的眼神,果然不是韩世琤。   二王爷转过头来瞧我,双目总算回暖了些。这么说有些别扭,但他的态度实实在在的转了个大弯。   突然待我和声细语,亲自为我更衣、喂早膳。我没敢掀翻这碗,嚼粥如嚼蜡,只得受宠若惊的吞下去。   地上跪着一干小厮侍女,有无人居的,也有二王爷带来的,少了两人。都低着脑袋跪着,但凡有眼力界的人,都能瞧出不寻常。   大约早起的二王爷兴致缺缺,刚发了一通脾气。   “为何一见到本王如同见了鬼的模样。”   可不是,他这般对我,我心底也发怵,皇家最是无情,今天恩宠备至,搞不好明天脑袋就搬家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望着他,他盯着我的眼愈发灼热,我握拳干咳了两声。   离我们最近的婢女毕恭毕敬的迈着小碎步过来收二王爷手中的白玉碗。   他的目光经过地上时顿了一顿,骤然刮了阵阴风,“株幽公子的内寝是谁在洒扫?”   其中一人肩膀抖了抖,慌里慌张的匍匐在地,“回王爷,是小的……”他还没说完,二王爷的声音阴寒如阎魔,给人当头一棒,“自行下去,找管家领罚。”   “王……王爷?”那杂役脸上又惊又怕,不敢相信他耳朵里听到了什么。   二王爷冷漠道:“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   “奴,奴才这就,就去王总管那里……”   绝望的眼神掠过我,我鬼使神差的说了句,“等会儿。”   他慢悠悠的回过头来,“你不必替他求情。”   我扯了扯嘴角,“我没有替他求情的意思。他们不是我的人,虽然他们名义上是无人居的杂役,但心底忠心于王爷,你想处罚谁我无权干涉,我只是想知道你生气的原因,让众人心里有数,免得这无人居终日人心惶惶,伺不伺候的好我另说,还要担心是否有天沦落成他这样。”   “他们若是尽心伺候你,自然不必担心这种事。我把他们这几个放在无人居,并不是让他们见风使舵,倘若他们弄不清楚谁才是无人居的主子,全部拖下去杖打也不为过。”   “王爷息怒!”底下一片哀嚎,男女皆有,我从人群中找到画眉的身影,蜷着薄弱的肩膀跪在角落,她今日梳着齐眉的双平髻,鬓发顺从垂下,随着她呼吸微微起伏。我魔怔了似的,回想起那夜她跪在我眼前哭泣的情景,总觉得对她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愧疚,竟生出了想保护她的欲望。   到底说来,画眉也只是个不超过十五岁的孩子,瘦小的身子端端正正的跪着,更显得颤颤悠悠,刮来一阵大风会把她的衣裳吹得鼓起。与刚来时比较,她的身子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消瘦下去,她在这里过得不愉快。也是,这个年纪正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她过着对她而言水深火热的日子,又怎么会快活?   “王爷不常来,大概有些事不知道。我喜好安静,平日只让池临和月绸随身伺候,他们这些杂役怎么有机会进我的内寝?”   “这么说是处置不当,他二人其中一个也要跟着处罚。”   我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床沿边的地上到处都是干透发白的粥水,甚至有被人踩到的痕迹。   我脸色一白,忽然想起昨夜韩世琤来过,这些脚印十有八九都是他的。   我呵呵假笑:“王爷确实冤枉他们了,昨夜池临给我送了粥,当时叶神医也在场。碗有点烫,我不小心打翻了粥碗,夜太深了,是我叫池临别收拾,只叫他把碗收走。此事因我而起,池临不过是听我的意思去办,更是和下头的杂役一点关系都没有,殊不知王爷把气撒在他们身上,实在罪过。王爷要罚就罚我,要是知道王爷会一早驾临,说什么我都会叫他们把这里扫干净来迎接王爷。”我边想着措辞,早先一心想着瞒天过海,却越发觉得解释越多越显得多余,还好他并没有发现我眼里的迟疑。   “手可有被烫伤?”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牵他的手,比凉亭里棋盘上的玉子要暖几分。我不由得想道,原来二王爷真不是石头做成的,至少比那些石头有血有肉多了。   “这点小痛小痒不算什么。”烫伤的人又不是我。   不知道池临有没有上药,他这么执拗,说了也不一定会听。   “你身边只有两个人始终少了些,你一出事,他们便乱了手脚,不如让老王挑几个老成持重的婢女来服侍你。”   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是他想在我身边安插几个眼线吧。说实话,我还不相信二王爷,心里总认为他同样对我心存芥蒂,但嘴里还是要百般讨好他,“有他们两个就够了,王管家安排得妥当,多一人太吵,少一人又恐池临月绸忙不过来。”我深知二王爷是个明白人,话里的用意不必明挑他能听的出来。   他果然不负我所望,眼风不变,缓缓说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吧。全部退下,记住,今日你们是因为株幽公子才免去责罚,若有下次,你们自知什么后果。”后半句是对一干奴婢杂役说的,粗糙的嗓音听起来却狠厉十分,叫人心里怪不舒服。   他们各自抖着身躯,千恩万谢的叩拜,“谢王爷,谢株幽公子!”   退出去的时候我数了数,发现又少了一个人。   二王爷手心覆在我额头,“还好烧退了,感觉如何?”   我揣摩他面纱下的神情,好奇他此番会做出什么样的神色来,可惜面纱一直固若磐石的贴在他脸上,他也丝毫没有让我一睹真容的意思。我略有些失望的低头,实话道,“好多了,喉咙疼而已。”   他握住我手指的力度不增不减,一直都是恰到好处的力度,如他本人从我醒来至今,都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说,“往后不可如此冲动,梅殊。”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太相信他刚叫我什么。   他仿佛没注意到我的表现,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倘若大夫晚来一步,即使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我何尝不知,可是我不赌一把,如何赢得你对我心生愧疚。   或许那玉佩对他确实重要,我舍命为他捞玉佩才让他动摇了。   过程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是结果。   “有叶神医在,区区小病何足挂齿。”我露出牙齿笑,“真巧,他又救活我一次。”   “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运。”他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病痛。”   他言语责怪,眉间隐隐约约可见怒气。他该不会看出我的意图现下在试探我吧?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我一笑置之,我是被韩世琤打包成礼物送来,不管二王爷与韩世琤关系多好,这人只能信三分,谁知道哪天相好的人是否会反咬你一口。   二王爷与我之间的距离不就因为他还不完全信我,要让他对我卸下防备,我得做些什么了。   我顶着狂跳的眼皮矢口否认,“我绝非故意跳下池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回过神来已经站在水里,难道不是二王爷你推我下水?”   他眉头皱出了个深疙瘩,“我与你离那么远,如何推你下水?”   “那就是了,当时情况紧急,你和长公主身份高贵,无论如何都不能下水捡玉佩,能下去的只有我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你那天说的可是真的?”他突然问我。   “不假。”我只能这么说。同时嘲讽得只有一个想法,我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连真面目都吝于示人的断袖真心。   与他逢场作戏尚可,毕竟我还要从他身上换取我这些年没得到过的东西。   “是吗?”他眼神停留在我脸上,似乎在探寻我有没有说谎。   我在南风馆几年不是白活,虚情假意露出情真意切的样子可谓信手拈来。   他揪不出不寻常只好放弃,我暗自松气,又听到他说,“我想相信你,但你由青衣门韩世琤送来……”   “我和他没有关系。”我赶紧表明态度。   他沉声道,“最好如此。”   我不禁怀疑无人居是否有他的眼线,或许每个院子的爪牙都有其侦探的功夫,追究起来肯定能顺藤摸瓜找到蛛丝马迹。下次见到韩世琤时还是叫他别再来了,稳妥些。   二王爷道,“我会常来,要是想见我可以让下人来通报,来我院子也可。但有一点,你不可去其他庭院。”   我问,“连仙子缪都不可以?”   他给了我一个明确的否定。   我心里奇道,连叶神医也不让我见,不过就算让我见到叶神医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那张嘴出奇的硬。想必他守口如瓶也是听从二王爷的命令,我继续纠缠也无济于事。   而且我确实对他庭院里藏了哪些美人毫不感兴趣,当即很干脆的应了。   应完才想起一直不见踪影的几人,问他,“对了,池临和月绸去哪了?还有那个……季洌?”季童颜也不在跪着那群人当中。   二王爷却不出声了,看了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了点,这两天都要去机场接客户,加班加班加班。 第23章 第23章   我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下床随手拿起外袍披上,疾步走到门口,脚在踏出门槛前迟疑了一下。迟疑的这小会功夫听到月绸讶异的喊了我一声,但声音在看到我身后的二王爷时迅速变弱,喏喏的朝他一福。   三人皆在门外,只是看起来颇有趣。月绸与池临自不必说,好整以暇的站着,看起来没受到责罚。倒是季洌,头顶着盘子双膝跪地,盘子上端正放着一个小香炉,正源源散发着白色的烟雾。   我不合时宜的扯了嘴角,对季洌道:“这么大礼,使不得。”   他苦不堪言的抬了眼神,我猜要不是二王爷在这,他肯定会给我几个白眼,可惜他不能。   他一个劈柴的杂役无端跪在我门口,显然是在受罚。但我想不通了,他这是做错什么被罚?   先开口的还是二王爷,冰冷冷的对季洌道,“行了,起来。”   季洌谢过二王爷,月绸忙接过盘子,静静立在旁边。   季洌拍拍膝盖上的土,还有闲暇对月绸笑一下,“别担心,跪不到一时辰对习武之人不算什么。”   月绸不敢答话,单看她的表情有些愧色。   “外面风大,别受凉了,进去吧。”二王爷又道,这回是对我说。   我点头,想叫他们几个进来问问大清早的怎么被折腾成这样,没想到二王爷一个眼神吓退了月绸。   “拿下去。”   “是。”月绸急张拘诸的紧了紧手,端着盘子和小香炉脚步匆忙离去。风吹不到我这,闻不到香炉释放的味道。   他们打什么哑谜?   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难道月绸手里的小香炉有什么玄机?   我瞧就是个常见的博山香炉,炉体镂空呈山形,雕满飞禽走兽。颜色样式与我屋里的一般无二,就连冒出的轻烟也不会特别到打几个圈。   二王爷没松口,池临和季洌谁也不敢忤逆他进屋。池临不必说,认定了的事十匹马都拉不走他,执意要在门外侯着。季洌站在门口也是自讨没趣,回去砍柴了。   二王爷没待多久,前脚刚回屋,老王随后求见,说是长公主又来了。二王爷对他这个皇姐可谓百依百顺,让我好生休养,匆匆前去接见她。   他和老王一走,我赶紧叫来季洌。季洌进屋头还不时回头,大惑不解的自语,“犟脾气,门外有什么好站的?”   “你说谁?”   “池临啊,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他一声不吭。拉他推他,跟块石头似的不动。”   “他或许在等月绸。”尽管知道这个理由不大可能,季洌还是信了几分。我问他早上是怎么回事,季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月绸拿了个香炉来,在门外遇到王爷,王爷一闻到香炉的味道立刻大怒,说你大病未愈,经手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更不要说这种香气浓郁的熏香,有害无利。王爷对你真真极好,我从来没见过他为谁上过心。”   最后那句话自然被我忽视,“后来怎么了?”   “嘶……”他有点尴尬,抱臂说,“我过去多嘴说了句话,王爷就罚我顶着香炉思过了。”   “有趣,你说了什么愚蠢的话惹怒了王爷。”   他老样子,说话大大咧咧,“先声明,王爷本来就在生气,这时候任何一个人过去都会被迁怒,我、池临、甚至王管家,绝对不是因为我不会挑时机说话。”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毕竟我干涉不了你的想法。”   他狠狠瞪我,“你说你这人,身体弱,嘴巴毒,除了脸长得好看有哪里好?”紧接着嘟囔道:“为什么池临非得留在这里伺候你,伺候人是女人的活,男子汉有更重要的使命。难得我盛情邀他加入王爷的亲卫队,还对我不理不睬的真顽固。”   “是啊,谁知道呢,大约池临也舍不得我这张脸吧。”   我说着恶劣的顽笑,没让季洌笑出来,他反而沉默了,收敛了表情。我心想他该不会真的这么想吧,任谁听了都不会把这种话当真。   门口谈话声骤起,原来月绸回来了,等到说话声减弱,季洌才如梦初醒,“差点忘了今日的柴还没劈完,被王管家知道了还不得说我一通。”   他和月绸在门口碰见,各自说了一两句话,月绸两手空空进屋,一看到我立马嗔怪道,“公子起身也不穿多点衣服。”   我低下头看自己,不少啊,一件薄里衣,刚才披的外袍还松垮垮的垂着。这种节气别人还嫌热。   她絮絮叨叨的说,“公子得了风寒,衣服自然要多添,哪能和寻常人比较。”   不容反驳的拿了件绛紫长衣,宽大的袖口和领口同一个花纹,她又将我披散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好,用公子哥们喜欢的束发扣束起,这才心满意足。“这个颜色果然很适合公子穿,公子你看,是不是风度翩翩。”   镜中人人模狗样的盯着我,我笑他跟着笑,我皱眉他眉头蹙成一团。这么看镜中人确实如大好青年,持一柄折扇,光顾青楼,眼神不怎么犀利的老鸨估计只当我是某府败家的青年郎,出来寻花问柳,游戏人间。   我很中意这副打扮,能少几分病态。乍一看精神抖擞,是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状态。   “月绸。”   “公子你说。”月绸拢好发饰,语气欢快。   “我都顺从你坐这里许久,该换你说给我听了吧。”   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公子是想听方才的事吧,真是瞒不过公子,池临说的没错,公子就是爱瞎操劳。”   那个池临还会这么说我?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瞎操劳的是你。”我双指并拢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说。”   月绸哎呦一声,揉揉额头道,“好吧好吧我说,可是公子不是才问了季洌吗?”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   她机灵道:“季洌才从公子屋里出去,公子若不是和他说这事,难不成还看他耍拳不成?”   “季洌拳耍的怎样我没见过,不过要是你叫他耍几拳来看看,我想他断然不会拒绝。”   她坦然道:“公子想多了。”   我自讨没趣。   月绸问我,“季洌是怎么和公子说的?”   我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怎么?想给季洌留面子?”   她目光躲闪,显然被我猜中心思。   “月绸啊,男人你可不能对他太好,你一旦对他好,他就容易得意忘形……”   “公子!”她打断我的话,“好了,我全都说给你听。”   我甚满意。   “早上来之时,我想起公子屋里的香料没有了,便端了新的过来,王爷却说这香料不适宜公子养病,月绸被训斥了几句实属应该,是我疏忽了,拿香炉来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王爷说的没错,不罚月绸不长记性,不过季洌却执意替我顶罪。王爷当时冷飕飕的看了季洌一眼,说:既然如此,你便替她受罚吧。季洌真是个好人,二话不说就把盘子抢了过去,于是,事情就是公子看到的那样了。”   听月绸一番话,似乎找不到漏洞。   一切发展合情合理。   我道,“屋里的香料一直是你经手,你选的多为清雅恬淡的香料,我的病总不至于连香料都闻不得吧?”   “公子……那香料味道十分馥郁,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月绸咬了咬下唇,说不下去了。   我直觉有事。   果然她说,“早上我不小心起晚了,香炉和里面的香料是画眉准备的,我一时着急,就……就直接拿了走了。”   我叹了一口气,月绸昨天守了我大半夜,这事说起来怪不了她,也怪不了画眉。   画眉始终不是我房内的丫鬟,不比月绸了解何时应该添香,何处应该放上一枝应节的花。她知道的还不如月绸的一二,这样惹人垂怜的小姑娘做错事是该值得被原谅的。   一个香炉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对月绸道,“不知者不罪,画眉也是好心。你回去安慰下她,让她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了,公子。”月绸朗声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孩子心性,前一刻愁云满面,下一秒阴云散开,转眼就忘了不愉快的事。   那几天喝着难以下咽的药,我怀疑叶神医故意加了发苦的药根,借机报复一下我。他说我不懂惜命,他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把我勾回来,我还一门心思往里跳。   天大的冤枉啊!   叶神医才是阎罗王,他的药苦得能活活要了人半条命。   韩世琤真的没再来。   直到我喝完叶神医开的药,二王爷一改常态,从以前的爱理不理到时不时的盯着我看,那微微怔忡的眼神分明在出神。   而且他最近特别喜欢往无人居跑,老王一天往返了好几次。王爷府上下都传,王爷最近宠爱僻静院子里的男宠,那男宠一夜飞上枝头当凤凰。   隔了半天再听说,王爷专宠一人,其他院子里的公子们可愁坏了心,断断续续的琴音从各大院子里飘出来,铮铮锵锵尽诉哀愁怨念,每天翘首以盼,脖子都盼长了。   我撑着下巴看着老王进进出出,每天只有一个想法——如何把二王爷弄到床上去。   把在南风馆惯用的方法用遍,就差对他掏心掏肺了,二王爷举着本三国志端足了王爷架子,不为所动。   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断袖,在面对倒贴上去的白肉竟然能正襟危坐。   我给他六个字。   装什么正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 第24章 第24章   二王爷近来常待在我屋里。   他读他的书,我拨弄他拿来的小玩意。   今天是孔明锁,明天是九连环。   把孔明锁拆了再拼装回去,不同形状有不同的拼装方法,拆了装,装了拆,表面乐此不疲,实则心思一直在二王爷身上。   老王偶尔来递些请帖,都是些稍有权势的达官贵人相邀,老王做不了主推托,只好来问王爷的意见。   二王爷头都不抬,淡漠一声,“推了。”   “可是王爷……御史大人连下了两道请帖,再推托唯恐御史大人心有不平。”老王犯难道,为王爷尽心尽力的着想。   二王爷道,“不用担心,他腰杆再硬也硬不过本王,本王才是皇室子孙,他还不敢公然和皇家叫板。”   我打乱一桌的木条,还没拼回去,他悠闲的放下书,亲自动手替我拆完最后一个孔明锁。八|九根木条悉数掉在桌上碰撞出脆脆的声响,二王爷一双眉目脉脉,又给我拼孔明锁添了道难度。   王爷府的人都知道,最近王爷宠株幽公子宠的无法无天。   正事都不干了,一心往无人居钻。   二王爷常来是不错,但他白天来,晚上不在我屋里过夜。大家相安无事,各干各的活。   我憋了几天,终于逮到机会,把我心中苦闷隐晦的透露给老王听。   老王听完笑了笑,老脸布满沟壑,“公子尽管放宽心,王爷这么做必然有王爷的用意。”   我不依不饶的问道,“他晚上都在哪位公子屋里待着?”   这么问有点像善妒的妇人,可我除了问老王别无他法。   对于我的问题老王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王爷晚上都在自己的屋里,看书、练字皆有。”   漫漫长夜就只是看书练字?放着满府的绝色不管,那些公子们该有多寂寞。难怪哀怨琴音从不间断。   二王爷身为一个出了名的断袖,断得也忒不专业了吧?   老王瞧我神色,笑得和蔼可亲,“王爷不是薄情寡义的人。老奴跟随王爷十余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高兴。”   我被他搪塞的哑口无言。   失算失算。竟然忘了老王是站在二王爷那边的人,说的这些话哪句能当真。   还不如玩自己的,试着拼出十八根的孔明锁。   就在我捣鼓出十六根一体的孔明锁,瞪着眼琢磨要把剩下两根木条按在哪个地方,二王爷带着一股风进来,钳制住我的手腕,“走吧。”   我惊得掉了木条,“去哪?”   “出门。”   …………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街上,隔着帘子可以窥视到街上是何等繁华的景象,比起当年更胜一筹。   我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街了。   这条街看着颇陌生。不管是街上的人,或是流动小贩,都不是我熟悉的模样。一种时过境迁的心情油然而生。虽然知道感慨没用,我现在反而无法放松去享受出门游玩的乐趣,倒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小月绸穿了件杏黄色襦裙,一半头发挽起,披散下来的头发中编了两条细长的辫子,发上几朵簪花点缀,嘴唇不抹自红,小小人儿在一旁安静搅拌手炉内燃料,越发像一只小黄鹂——明明很兴奋却忍着不四处张望。   她不敢说话的原因有一个。   我偷偷往身旁瞟了一眼。   二王爷一身青蓝锦缎,绣娘在他的钴蓝中衣领口处绣了银色花纹,腰束着深蓝腰带,我替他捡回的玉佩稳稳佩戴在身。他今天的装束不张扬不华贵,似乎并不打算大摇大摆的出行,就连护卫才两个,低调得不像他的作风。   不仅月绸不敢说话,我飘忽着眼,不知道要如何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放在大腿上的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我条件反射回头,二王爷半边银面具上妖冶的银色花样爬上他的额。   他盯着我,“很冷吗?”   我这才发觉,被他握住的手正在微微发着抖。   “有点。”   他什么都没说,手上的力气紧了些。   我总不好抽开手,别开眼,月绸两颊布上可疑的晕红,哆嗦着手合上手炉盖子。   啊——   我抽搐着眼角扭过头。   我很担心。月绸还只是个孩子,二王爷那套断袖之风千万别把她教坏了。   “公子,手,手炉好了。”她欲笑不敢笑,使劲抿着嘴巴。   我心想坏了坏了,近墨者黑了。   马蹄声嗒嗒,手炉的热气还是暖不了手。   “梅殊,别怕。”身边的人突然说了一句。   声音很低,以月绸的耳力很难听清。我吃了一惊,但很快控制自己的失态,“你怎么……”   “没事的,有我在。放松,你的背脊太僵直。”   谁说我是因为害怕?我嘀咕道。我就不能因坐久了马车,背脊不自觉僵直了吗?   不过真有这么明显?   我浑身长满刺似的,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   “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说,“四处逛逛。”   跟他说话真累,他总是用简陋的字让人揣摩不透他的意图。   “你今天怎么有兴致带我出来?不怕像上次一样,遇到刺客?”   他顿了顿道,“大夫说,多走走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他意有所指,我心里通透。想必叶神医是听了他的命令医治我,五年前后,叶神医都是二王爷的羽翼之一。那我的旧疾,二王爷早就知道了。   不,不止旧疾。南风馆是他的产业,有心的话,连我在那几年的行动都了如指掌。   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多多少少会成为这些烟花巷柳地背后的隐藏势力。一么是有权势,二么闲的发慌,三么,或多或少是在给自己铺后路。   反正他们窝里斗得你死我活也好,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何干。   倒是叶神医作为一个药谷医师,说的话还挺有分量。   真不该小瞧他。以后多拍马屁,下次能直接出城么?   “却是你,为何执意要带池临出来?”   “他是我从南风馆带来的,带身边安心点,还能让他和月绸做个伴。”   “我的王爷府还能吃了他?”   “不,我怕季洌吃了他。却没想到,季洌也跟来了。”   随风听进耳朵里的除了马蹄声、百姓与小贩讨价还价,隐隐若若夹杂着季洌的高亢嗓音。季洌在车前纵马朝池临搭话,池临始终一言不吭。季洌没放弃,总是能找各式各样的话和池临说。说了一路了,也不见停。   “季洌就不能消停会吗?男人这么聒噪,会讨不到媳妇的。”   “他又不打算讨池临做媳妇,你担心什么。”   我坏心眼道,“我才不担心,池临以前被人当成小倌上下其手都忍了下来,季洌这是热脸贴冷屁股,最多念叨到池临拔刀。你就看好戏吧。”   “若是在大街拔刀相向,明天退朝京兆尹恐会在殿外找我麻烦。”他淡然道。   我挤兑他,“堂堂王爷还会怕一个小小的京兆尹?”   “树大招风,难免惹人厌。”他靠在我耳边道,“京兆尹和御史一样,都是皇上的‘重臣’。我拒绝御史之邀,皇上难免心生猜忌,这时京兆尹再借口寻错,如果是你,你说牺牲他们两个是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外头季洌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另外一个护卫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我却被二王爷一番冷漠的话语惊得冷汗涔涔。   在我眼里,他犹如吐着殷红舌信的蛇,毫不犹豫的分给我他的毒液。   “我不知道,人生在世,生不由己。没有亲身经历过怎好断言。但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最后不是得到这种结果。”我心慌意乱,另一只手握拳,小指指尖狠狠压住少府穴才缓解了突如其来的心悸。   他似乎在笑,唇纹晕开一边,大手热度不减,“恩,你本性如此,一直这样便好,没必要改变。”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变……”我皱眉望他,正对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忽然忘了要说的话。   像要被他吸进去一样,我徒然张了张嘴,下意识先别开眼。   “算了,你当我没说吧。”我恨不得扇我这嘴,我还是没办法和他争辩什么。我不可能赢得了他。   他一个眼神便可以让我哑口无言。   月绸从被风吹动的车帘看着外面的世界,表情或好奇,或向往或惊讶,脸上很是着迷。如果不是二王爷还在马车里,恐怕她早就按耐不住跳下马车了。   刚才说得话根本不用担心让第三个人听到,月绸心早飞远了。   她忽然咦了一声,马车随后慢慢停下,马儿狂躁的喷嗤,但还是老实站稳。   “爷,到了。”季洌高声道,听声音他们几个正在下马。   我先让月绸下马车,心里疑惑会是哪里,刚动了,二王爷拉住我,我这才发觉我们的手还没松开。   “等等。”他取出一件大红鹤氅,“风大,披上。”   我抱着手炉先下,季洌看到我抱怨道,“月绸都下来好久了,就数你最磨蹭。”   “季洌,需要我命人将你的嘴缝起来吗?”   季洌闻声色变,赶紧对我身后的人说,“不用不用,我闭嘴,爷您慢点。”   二王爷脚尖一点,轻松落地。衣袖下的手自然而然的牵过我的手,月绸看此脸又红了,另外一个护卫人表情怪异,偏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我心想至于吗?肤浅,牵个小手而已,看了又不会长针眼。看啊,得像池临一样在南风馆待过的人才能做到司空见惯。   我目光搜寻到池临,指望着他给我长长脸,他却从头至尾不给我一个眼神,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   他看的是一家琴坊,京城老字号,从祖辈时便十分有名气。   二王爷:“走吧,我有东西给你。” 第25章 第25章   琴音袅袅,并伴有竹乐之音,琴坊很大,进了门琴音更盛,我这才发现抚琴的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身旁有女子伴着竹笛和声。   少年闭眼抚琴,似乎对他而言弹琴是件享受的事,至少他的琴音里尽是些开心的调子。   我们刚进来,一位老者迎了上来,从他和二王爷的谈话中可知,他是这琴坊的当家,而且二王爷和这家琴坊的当家甚是熟稔。   他见我盯着台上抚琴的人瞧,讨笑说,“那是老朽孙儿,平日里会在坊内抚琴为客人消遣,琴艺拙劣,让公子见笑了。”   我忙说,“非也,琴音即为心声,令孙的琴音能带给人愉悦,这点很多大家未必能做到,非常难得。”   老者很高兴,笑容里满是自豪,“公子谬赞了。”   琴音却在此时中止,少年看往这边,笑容放大,撒着脚丫子跑来,径直从我身边跑过,停在二王爷面前,扬起年轻明媚的脸,“王爷,您来啦!”   二王爷难得缓了颜色,“你可有好好练琴?”   少年扁嘴道,“当然有,阿相还记得和王爷的约定,说好的等阿相学有所成,就去王爷府为王爷抚一辈子的琴。王爷您可不能忘了。”   什么?二王爷还同这小子做过这种约定?只是抚琴这么简单?他不会也想成为二王爷的男宠吧?   不行,至少这三年内不能再让他收男宠,少了一个对手多一分保障,年轻的确是个资本,他已经在威胁我的地位!   他爷爷呢!还不快把你孙带走!   一晃眼老者不知去了何处。少年因得到了二王爷肯定的回答而欣喜若狂,怀着崇拜的眼光双目炯炯的望着二王爷。   大约除了二王爷,其他的入不了他的眼吧。   有那么喜欢二王爷吗?他到底有哪里好?   我百思不解的歪头看他,琢磨着他的魅力之处在哪。少年最终发现我的目光,舍得将眼从二王爷身上挪开,一瞅一惊,像只受伤的小兔子楚楚可怜的低下头,“王爷,他是谁?难道是您的新琴师?”   二王爷道,“别胡说。”   少年委屈极,瞟了眼我们俩的手,“就是他,就是他!王爷您早就忘了和阿相的约定,王爷您这个大骗子,呜呜……”   阿相呜呜咽咽的跑开,我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到里屋去了。   我站了一会,问他,“你不追?”   他没好气的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为何要追?”   我尴尬的扯了扯嘴皮。腹诽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和那个阿相关系挺好,还定下了像极私定终身的约定,万一你违背誓言遭了雷劈,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可别怪我没有提点你。   “阿相你怎么能把王爷晾一边,跟你说了多少遍待客之道,你怎么老是不听。”老者从里屋出来,里屋接着响起阿相的叫声,“啊!我不听,就不听!”   老者很是无奈,“是阿相不懂事,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莫跟阿相计较。”   二王爷微微颔首,老者:“多谢王爷。王爷,这是您要的琴。”   老者将手上蒙着绢布的琴送到二王爷手上后便自行退下,进了里屋找阿相。台上的女子换了曲子,同一个假人似的,面目柔和却感觉不到暖意。   二王爷直接将琴递到我身前,“看看,如何?”   我愣了愣,对这天下大馅饼的事有些谨慎,嘴里说着,“你说要给我的东西,就是这把琴?”手已经掀起绢布,一把梧桐色的瑶琴便显露在我眼前。   琴身雕刻着不控制走势的云气纹,玉珠连着红流苏垂挂。   “这琴……怎么长得和皇上御赐的那把差不多?”   “本来就是按原来那把的式样造出来的。宫里乐师的琴大多出自这家琴坊,做一把一模一样的琴并非难事。”   “你要送琴给我便罢,偏生和御赐的一个样。你知道赝品再好,终究不是真品。”   他说,“只要没人认得出是个赝品,便没有人不相信它不是真的。”   手指摸了遍七根弦,不愧是给皇宫做琴的一把好手,跟皇帝赐给我的那把手感没差多少。   “为什么?和皇上坦言御赐的琴已破碎,他总不会因此和我计较吧?”   “皇上喜怒无常,这几年被他撵出宫或当庭杖毙的乐师宫婢不算少,一件小事足可要你的命,宫里也不会为无关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梅殊,你想在皇宫里活下来,就必须步步为营,一步都不容许走错。”   “我知道了,你是要我下次进宫的时候把琴带在身边,就算皇上有所怀疑,宫里的琴大同小异,他也找不出两者之间的不同。”明面上对他的做法肯定,心里不禁嘲笑他多此一举。   看看!皇宫是个什么地方,好好一个人被养成了整天猜忌人心险恶的王者。   不过既然他担心我,我就勉为其难收下。有人替我扫清麻烦我求之不得。   他点头,“正当如此。”   拿完琴准备离开,里屋响出动静。   “王爷,您要走了吗……”阿相露出个脑袋,不舍道。   二王爷滞了脚步,抛下一句,“好好学琴。”   阿相不喜反抓狂,“我会成为天下第一琴师的!旁边那个,我会长得比你高!比你壮!比你更会弹琴!”   句句直击心底,我不怒反笑,睥睨那个矮子,“好啊,我等着。”   他气得直抖,脸鼓成个包子,好像使劲瞪着我能把我看穿。刚才像只无害的兔子,现在是只炸毛的花猫。我故意甩了甩和二王爷握在一起的手,阿相的脸憋得忽红忽青,和他那张包子脸相映衬,还挺可爱。   我小声对二王爷说,“你想左拥右抱可以,但是这么小的孩子也下的去手?什么时候骗来的?看你们交谈甚欢,少说也得好几年了吧。”   他斜眼瞥我,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好这一口。”   我给他的洗白噎住了。   守在坊外的季洌往里探头探脑,见我们出来了,疾步过来接过长琴,无需多言,等我们走到马车旁,他早就把琴安置好。   二王爷的护卫训练有素,主子回到马车,立即翻身上马,双腿夹着马肚让马在城内不紧不慢的走。   走了一会儿我才发现不是来时的方向,周围人声渐弱,不是回府,而是到了城郊。   一行在山脚歇脚。他们几人将马栓在树根,任马低头啃草。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二王爷一语不发示意我跟他走,我回头一看,不止月绸和池临,其他人都留在山脚。   我抬头眺望了远在天边的山头,云雾缠住孤零零的山,没有诗意盎然的美,只有大把的寥落。心想二王爷该不会想把我从山头扔下来吧。   光天化日,荒郊野岭,的确是抛尸的一块好地。   我跟上他的步伐,在他身后厚着脸皮问道,“我们上山做什么?山上有什么让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在前头回我一句,“今天是重阳。”   重阳登高,乃祖祖辈辈形成的传统。以前丞相府还在的时候,举府上下带上菊花酒重阳糕出游登高,说是这一天登高可辟灾。   丞相府出事当年,老爹贵人事忙,一心往朝廷里扑,没有来得及踏秋。命运使然,大概是无心中触怒了神威。   爬山最累的不是双脚,而是你望着前方,以为要到头了,转角又是一条石道蜿蜒而上。我爬的气喘吁吁,差点手脚并用。   二王爷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头,不忘挖苦我,“虚弱成这样,五年来就没强劲筋骨?”   我朝他笑,“有啊,床上运动算不算?”   他无声盯了我半晌,落叶飒飒,虫鸣鸟叫之中,仿佛是他悠悠一叹,我定睛瞧,然而不见他的嘴巴动过。   他对我伸出手,“过来。”   我犹豫了一眼,慢慢伸过手,“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说,“那我把你扔在这里可好?”一边作势松手。   我反手揪住他的袖子,“别,把我丢在这里还不是便宜了豺狼野兽。我是替你担心,你一个王爷大摇大摆的和男人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他横眉冷目,“我不仅和男人拉拉扯扯,还搂搂抱抱。”   我:“……”转眼的功夫不受控制的扑进他怀里,紧接着被他横抱起来。   我忘了和他大眼瞪小眼,明明期待和他所谓的肢体接触,却被他这一举动吓得魂都快窜出躯壳。   “这这是在半山腰!快放我下来!”稍有不慎,我们两个都会从爬了一半的石梯滚下去。   “凭什么。你是我的人。”他这回倒强硬的很,根本不由分说,直接抱着我上山。   他不要命我还要命,顾不上什么风度两手赶紧搂紧了他脖子。要不是两条腿晃的厉害,我还真想像只八爪鱼一样贴他身上。   他步伐稳健,胸膛的心有力的跳动,“意料之外的轻。”他道,“看来回府的第一件事,是把你养肥了。”   我干笑,“不如我们先把现在第一件事办了,放我下来成不?”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多少人在看啊,不要潜水啦啦啦啦 第26章 第26章   人一执拗起来谁都拦不住,我没劝服二王爷,彷徨了半天,最后认命了。   后来觉得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感觉还不错。二王爷亲身上阵,人生能得几时欢,该享受时就享受。   他就这样一路抱着我上山顶,气定神闲,头发丝儿都没乱几根。   山上一览无遗,遥望可见京都,空气好,风大,直把我吹成个疯子。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   二王爷负手而立,向着京都的方向,问我“美否”。   我加固鹤氅的带子,免得被风吹走。一边应付他,“美。”   他又说,“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   我心中一叹,正视面前的景色自嘲,“踏秋是为了保亲人平安,可我哪有家?”把五年来欠缺的都看饱了,可我孑然一身,登这么高来只为了喝西北风吗?   他一滞一动,和我说道:“我也没有。”   我笑了,“不要觉得我可怜便说出这种话,你的亲人遍布皇宫,而且你有家,那么大的王府我实在无法将它看成虚无。”   “你觉得他们是我的亲人?”他反问我。   我看向他,“不是吗?”   他冷哼,“在世人眼里,他们的确是我的亲人。可惜,皇族里哪来亲情?为了权势可以争个头破血流,谁都没把对方当成兄弟。不过说到底,亲兄弟尚且会反目成仇,又何况身上流着不同母族的血。”   我试探问道,“正如你和皇上?”   他道,“倘若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不同,自然没有冲突。不过很快,我们也会走到那一步。梅殊,你看吧,有朝一日,这片山河都将归我所有。”   我心头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大片寒意浮现,“你要抢皇位?”   或许是太吃惊,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早觉得二王爷不是等闲之辈,他诡谲的行事方式一定意有所图,但我没有想到他看上的是皇位。   “抢?”他似笑非笑,看起来有多奇怪就多奇怪,“那本来就是我的,我不过是拿回应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倒抽了口凉气,听到这句话的震惊不亚于上一句,感觉自己快背气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我禁不住问他,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他寻了个不怎么圆滑的大石头,一气呵成将衣袍甩出个完美的弧度,先坐下,“你想听吗?若你想听,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拍拍他身边的位置。   我将信将疑挪步过去,看不见他的神情,捉摸不透他有几分真实。   他眼神冷冷清清,开口道,“你对朝中事了解多少?”   我实话说,“要是以前的话还知道个大概,我爹偶尔会与我说起朝中局势,但是南风馆没人会谈论这些,所以我如今是只井底蛙,就连先皇因何驾崩都不知道。”   “先皇,是寿终正寝。”   “其实我对先皇的死因并不感兴趣。”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剩下一堆尸骨埋入土地,除了让后世几代子孙将将缅怀一下,一点用处都没有。   “人活一世,妄念痴嗔,梅殊你可曾,有一时半刻感到迷茫,恨自己生为丞相之子。”   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挫折就想打垮我?出生富贵贫贱不由我,天灾人祸不由我,但我可以决定自己活的开不开心。人活短短几十年,对老天而言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不对自己好点岂不往这尘世白走了一趟。”   他若有所思,“我算是明白了你当初为何执意要活下来。”   我眉飞色舞,“那当然,我才活了十五年,还玩不够本啊。”   他望了我一眼,眼里复杂难测,握紧拳头。我暗搓搓的想,不会是想打我吧?   他坐了一会儿,又将拳头松开。我顺畅的呼了一口气。   “你知道那时大夫是怎么说你的吗?”   “被我的气度折服了?”   他无视我的玩笑,“不哭也不闹,似乎刚经历大起大落的是旁人。我阅人无数,头一回见到求生意志如此强烈的人,连我都没十分把握的伤,他硬生生挺了过来。”   “嘿……他居然还有称赞我的时候。”我津津有味的评点道。叶神医在我面前不是自吹自捧他的医术,就是倚老卖老。   “被医者这么说你很得意?”他无奈道。   “感觉还不错。”我悠然吐出几个字,瞧他眼色一变,忙改口,“我不插嘴了,你接着说。”   他组织了言语,“皇宫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待的地方,哪个成就帝王业的人脚下不是尸骨累累,就拿野心勃勃的皇子公主来说,谁手上没沾点鲜血。人一旦被权利蒙蔽了眼,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就如同碾死只蚂蚁,反正都威胁到自己了,不如顺手杀了吧。”他冷笑道,“蚂蚁就是蚂蚁,死了也不足为惜,先皇更不会怜惜半分。”   血丝爬上他的双眼,我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叫仇恨的东西,明明让我不寒而栗,而我竟然先行握了他的手心,握完自己先懵一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手就不受控制了。他回过神,眸中的浑浊很快消散,恢复清明。   他大概自知方才瞬间的失态挺难堪,用更大的力气回应我。   我自认为真诚的表情对着他,放心,他方才的失态我不会传出去的,我当然要记在心里,只有我一人看过他这模样,捏住他的小把柄。   他用了一点时间淡定,说出来的话像平日那般没有感情,“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是在哪里吗?”   我笃定道,“那还用说?你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肯定是在皇宫里。”   他摇头,给了我否定的回答,“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生母的灵堂上。我和舅舅前去接她入宫,那年她才十三岁,素缟麻衣,在人群中回头,眼神阴冷,警惕地望向我们。那时我不懂为何,后来才明白了她不相信我们的理由。原来先皇还是太子时,曾和一个民间女子有过一夜巫山,后来女子有了身孕并诞下长公主,抚育她十三年,先皇才想起自己在民间还有这个孩子,拟了一道密旨赐死长公主的生母,而携带密旨前去的是我舅舅。因为长公主的生母只是个普通百姓,一国的长公主若不是含着金汤勺长大,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长公主进宫后,过继在没有子嗣的贤嫔下,先皇对外宣称她是由贤嫔所出,自幼体弱,在宫外静养十数年。”他讲故事似的,“可笑吧,先皇自己作的孽,却要无辜妇人承担全部。”   先皇,那可是他的父皇。他提及先皇的时候没有尊敬没有感情,不像一个儿子说自己的老子,似在说个陌生人。   秘史鲜为人知,我也是被先皇瞒骗了十几年的人之一。   □□难平,遇到美人能够自控腹中那把□□的男人有几个?除非喜欢龙阳那一套。先皇老儿也是可怜,入土两年,过往风流史就被亲儿子抖了出来。   我在山顶被风吹的瑟瑟发抖,决定不心疼先皇了,他们一族都有病。   没病做什么让发完热病不久的我来接受大风的馈赠。不过细想了一下,刚发现了二王爷的野心又知道了长公主的身世。这一趟风喝的值。   “无论哪个朝代,皇宫里总不乏血雨腥风,运气好的母凭子贵,长公主却是子贵母死,那你呢?”我仅知道二王爷的生母媱贵妃逝世多年,其他一概不知。后宫的事大多不会传出宫墙,据闻是当时的皇后既善妒又要强,治理后宫一套套,整得后宫和桃花源似的。   “我,没有家人。”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母妃死后,我就不再相信墙里面的人。”   “长公主也不是?”我故意问。   他平静道,“长姐是不同的。”   “是吗?”他的意思是不能一概而论了?为什么?让我猜猜,不会因长公主一半血缘是普通百姓,没有参与后宫争斗所以二王爷心软了吧。   可他的这位皇姐像极了先皇,女红胭脂不爱,偏喜欢和一群男人你来我往口若悬河互不相让的抒发各自政见。   她的眼神总是令人望而却步。驸马爷真是好胆色,这样的媳妇也敢要,娶了长公主还敢纳小妾?分明是先皇后之典型,男人之不幸。   他侧身向我,像笑又不笑,“怎么,她的醋也吃?”   我正要无情反驳,到嘴边的话消了下去。不对啊,我连喜欢都对他说出口了,这时否认不是显得我言不由衷。反正都是做戏,多一句没差。这么想道,我嘴里的话顺势变成重重一点头,还不忘傲慢的哼了一声。   他呆了半晌,没想到我应的这么直爽。好半天擒着我肩有感而发,“原来你也会吃醋。”   我竖起眉毛,“你笑了?”   他立马敛起嘴,“没有。”   “你肯定笑了!我有那么好笑?”   “梅殊。”他按住我的肩膀,用了巧劲我挣不开,“君子一言九鼎,我欲把你当家人,你可愿意?”   寒蝉停止嘶鸣,风静止咆哮,一切声音忽远又忽近。我能摸到这个二王爷是暖的,他虽然没有温暖的笑容,卸下心防的他却如一团炽热的火让我无处可躲,烧得我的心光秃秃的。我愣了半天,突然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回应。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大喊大叫,让我赶紧抓住二王爷的心,三年期到弃之敝履。它冷声笑道,反正你又不喜欢他,何必装烂好人,利用完便丢掉,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   我已经不是那个品行端正的丞相儿子,恪守三纲五常四维八德。如今我是男宠株幽。从我成为株幽那刻起,我活着只为自己。   我慢慢的眯起双眼,唇角诞起弧度,笑了。   “好啊。”   我慢腾腾的说。   下山比上山少费力。一路上我掐死几只吸血蚊之余,还能分神忖量。   韩世琤和二王爷到底有什么勾结?他知道二王爷要的是什么吗?万一他至始至终被蒙在鼓里……下次还是旁敲侧击或提醒他一下好了。   我们走到山脚,远远听闻有人争吵。   怪耳熟的。   走近了发觉这架势随时要打起来,池临季洌和另外一个护卫站成三足之势。护卫大兄弟横了把未出鞘的剑在池临面前,池临脸色铁青大声质问,季洌抢在二人中间,紧张兮兮的调解,劝完这个劝另外一个,但二人没一人理他。两人都坚持己见,互不退让。   可怜月绸夹在一群大男人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最先发现我们,扯着嗓子喊,“你们快住手,王爷和公子回来了。”   池临一震,眼珠往我们这边一转,匆匆扫了我两眼,动作僵一僵,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护卫大兄弟见此收了佩剑。   季洌松了一口气,擦擦汗。   二王爷不会多问,我认为少年脾气爆,一语不合起冲突正常,也没有八卦。   很久之后,才从嫁做人妇的月绸得知,那时等了很久我们都没有下山,池临担心我陷入危险,执意要上山寻人。护卫大兄弟没有王爷的命令自然不肯放他上山,两人便僵持了许久,若不是季洌挡在二人中间,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我听完她一番话,久久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一部BL(擦边球)韩国电影《蚀》,今天趁着午休看了一遍,太心疼男二了!都说男一是个渣,悲剧的是男一对男二说一起去自首吧,结果自个儿转学了。哎,看到结局心情完全不能自控。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就算不是为了剧情,光看颜值也能撑起这部剧。崔泰俊露额头帅我一脸。 第27章 第27章   二王爷谎称生病闭门谢客这个借口终于不能再用,只好换了身官服上朝去了。之后经常有各式各样的人找他,那段日子从无人居上空飞过的鸽子无数,尽数往二王爷院子的方向飞。   托这些鸽子的福,二王爷经常不见踪影,我掐指一算,有半个月没见到他的面纱了。   无人居没有所谓的危机感,二王爷每天会赏些东西过来,有时是御赐的补品,有时是些上好的茶叶绸缎。我用不着的都分给底下的人,他们很高兴,专挑好话讲给我听,说王爷再忙也不忘我,对我真是好的没话说。于是每回老王过来送东西时,他们春风满面一整天,跟过节一样。   我并不是盼着和他如胶似漆,他不来我自在多了。不过这么多天他一次都没有和我行房事,难道是他的小兄弟不行?   诶嘿~断袖王爷收了十几个男宠,只能看着不能吃,多憋屈啊。   “你为什么边想事情边坏笑?”   我抬眼,窗户外倒挂了个人,背着光线诡异极了。   “你是燕绥?”   他点了两下头,翻身上去,听不到他踩房瓦,尔后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后方。   太快了,根本看不到他从哪里进屋。   门口?大门紧闭,一开一关没理由不引人注意。房顶?不可能,除非房顶漏了个大洞。我想来想去,看来还是从窗户飘进来有可能。燕绥和他家门主一样喜欢走窗户。   我寒暄道,“你来找我叙旧?坐吧。”   “不了。”他拒绝道,“我还有任务,马上就离开。”   我不能理解,“那你来做什么?”   “门主派我来看你活的怎么样。”   活……我额青筋冒了出来,“这是他的原话?”   燕绥死板的表情有一点犹疑,他大概也忘记了韩世琤的原话,不过这些不能让他困扰,他严肃点了两下头。   “看来你活的还不错。”他盯着我上下扫几眼,得出结论。   我懒得跟他计较,“你说不错就不错吧。”   向他打听道,“你们门主近来在忙什么?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燕绥道,“门主忙于处理门内事务,你若是有事相告,我可代为转达。”   “不必了,我和他没话说。”顿了一会,又问他,“他,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我不耐烦的转着桌上的孔明锁,“比方说,注意保暖多喝水……”   他打断我,“你问的是门主可有口信给你?”   多日不见,燕绥变聪明了。   “就是,可有?”   “没有。”他回答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拍桌,“那你还待在这里干嘛!”   他木着脸道,“我说了我马上就走。既然你活的好好的,我也没必要久待,就此别过。”   “你啊你,还真不解风情。”我说他,又把天聊死了。   “为何要解风情?”他手不自觉的按上腰间的暗器囊,“我只要会杀人就行。”   “你们青衣门不是自诩搜集情报天下第一,怎么也要打打杀杀?”   “江湖如此,避免不了。你不是江湖中人,多问无益。”   看来他也不想我知道了,本来想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消息,没想到嘴巴也这么严实。   “行,我不问了,反正你们都不拿我当一条船上的。”   他嘴巴刚张开,似乎想告诉我什么。屋外响起鹧鸪鸟的叫声,嘎嘎两三句,急促短暂。燕绥听完脸色没有异样,却道:“要走了。有人正在靠近。”   “燕大护法走好。”没想到他不是一个人来,院子里还有人替他望风。   他不为所动,走前眼神怪怪,“劝你一句,小心身边人。”   “什么意思?”   他指指桌,“你闻不出来,香炉里加了其他东西。”   我一听乐了,“那是叶神医加进去的,说是能让我睡个好觉。”   他点头道,“信不信在你。”   当下昂首阔步打开大门,剁足轻点飞上枝头。   外面重归寂静,只有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空喊,“你又不关门!”   两扇门大敞,此时此景无比熟悉,还真有那么点想念韩世琤的掌风,嘭的一下门就关了。   我随手抽了头上的定冠簪,拨撩香料。大多被烧得辨认不出原型,我更没信心靠闻味道来识别。   叶神医会是黑手?不会,他不会费尽周折的让人去怀疑他下黑手。而且依目前局势,二王爷也不会让我死,叶神医既然听命于他,自然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小心身边的人?   我的目光回到香炉上。香炉从选料到送到屋里,经手的只有月绸。连月绸都变得不可信了吗?   我默默沉思。   燕绥没有告知我香料被掺了什么,他能淡定的站这么久,证明加入的东西问题不大,不至于马上毙命。   兴许不是毒。   我侥幸的想。然而心里早有数这种侥幸委实是空穴来风,燕绥这样的江湖人,对什么味道能这么敏感,一毒二迷三□□……   我实在不忍再继续想下去了,再想脑瓜子疼。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最多以后不燃香了。   刚关上香炉盖,火急火燎进来一人,我怕她踢到门槛,“慢点,莫摔了。”   月绸和见到怪物似的,结结巴巴道,“公……公子,宫里,宫里来人了!”   她话音刚落,妖里妖气的嗓音从廊下传来,接着为首一人先踏进屋,后面跟着老王和四个小太监。   我腾的站起来迎上去,我还没那个胆挑战皇帝的龙威。   曹弘士来的目的很简单,皇上召我入宫了,想听我弹的曲子了,让我叩谢皇恩然后麻溜洗刷一下赶紧入宫别误了时辰。   旁边的小太监道,知道我身体欠安,曹公公还特地多走几步来偏院,旁人哪享得来这际遇,还不快谢谢曹公公。   嗯,我谢谢他全家。宫里小太监巴结的手段无孔不入,阿谀奉承的现状令人痛心疾首。   我旁击侧敲的询问曹弘士见过二王爷了没?他道,“见过了,王爷让你随意。”   见我脸色不好,老王忙插嘴道,“月绸,还不赶紧伺候公子更衣,耽误了入宫拿你是问。”   月绸回过神,点头如捣鼓。   老王引他们去大堂吃茶,回身悄声对我说道,“公子,王爷让你放心去,他等你回来共用晚膳。”   一行人来的快去的快,快马快鞭入宫,只为了给皇帝拨弄一曲。   再次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一手握着朱笔,一手捂着额头,眼神略微疲惫,但仍然阴鸷着。   我跟在曹弘士身后等他通报。皇上扔下笔,兴致勃勃的从奏折里抬头,“朕的御前琴师来了。朕近来专心批阅奏折,等想起要听你抚一曲,才听起曹弘士说你又是坠崖又是落水……哦?朕赏你的瑶琴还在呢。”   我才不会给自己挖坑,装傻称是。   他道,“朕今日烦闷,你就给朕抚曲解解闷,就弹几首勾栏小曲吧。”   勾栏曲……我偷偷抬眼,在宫里弹勾栏小曲,我会不会被当成奸佞之徒,败坏宫廷风气小命不保?   然而皇帝想听,容不得我拒绝。我只好坐下,上手,弹奏。   奢靡到极致的调在我耳里如催命符。皇上重新提笔批阅,不知他听得进几分,他时而蹙眉,时而愠怒,笑着的时候才是最可怖的,因为根本猜不到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我便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计划着怎么赐死我。   出宫时月亮已上树梢,曹弘士跟着我回来的。他不是受了皇上的旨意护送我出宫,而是携了圣旨给二王爷。   最近淮北闹饥荒,原本挺富饶的一个地方现在颗粒无收。皇上派二王爷前去赈灾并调查事因。   二王爷听了不动声色,好似一早就料到了。他淡漠的接旨,谢过恩之后让人送曹弘士。曹弘士推托了一番,领着那四个小太监走了。   他从容转身,对我道,“在宫里这么久,饿了吧?”   我说“还好”,其实早就吃过了,皇帝赏的。   “备晚膳吧。”他对下人说。   王爷府晚膳的规格不小,只有两人却上了九菜一汤,我第一次在后厅和他一起用膳,肚子还饱着,但又不好拂了他的美意。   只是吃惊问他,“你还没用晚膳?”   他恩道,“等你回来再吃也不迟。”   我愕然无语。我还以为是老王说来哄我安心的,没想到是真话。   倒叫我寝食难安,逼着自己多吃几口,还不能让二王爷看出破绽。   他的面纱换成面具,方便吃饭,夹菜嚼饭透出一股贵气。我分神心想,难道他们皇族人吃饭都这么讲究仪态?累不累啊?   “心不在焉的,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我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是在想,你这次去淮北要几日。”   “不好说,少则三五日,多则一个月也有。”   我皱眉,“这件事很棘手?”   他道,“皇上把最会得罪人的差事给了我啊。这是个烫手山芋。”   我说:“赈灾不难,难在调查。淮北原本是富庶之地,就算淮北干旱,短时间内也不应该闹饥荒,各城内应都有存粮才对。”   “不错,所以皇上才需要派一人去替他唱黑脸,若果真有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我不秉公处理,他有的是理由治我的罪。”   我说,“皇上打的算盘响当当,你要小心了,这可是赌上你性命的差事。”别有命去没命回来。   他道,“可惜无法带你一同前去,我会尽快赶回来。”   我这个御前琴师没皇帝的命令不能随意出远门,甚至连告假的权利都没有。我没有官阶,说白了就是个奴才,只不过我是被掳来的,所以又和普通乐师不一样。   “不必着急,办好差事才是首要。”我心里盘算着,趁这个空隙偷跑,几成机会成功,多久会被找到藏匿点。   推算了半天,觉得这一计行不通。前路渺茫,后头还有青衣门这座大山压着,无路可跑。   他眼神悠悠好似看出了我的想法,无情道,“在我回府前,除了皇上传召,你不得出门。”   我勉强维持着唇边的笑,“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听话。不要太相信宫里人,必要时,亲卫队的话也不要相信。”   我翻眼皮小声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说什么?”   我否认,“没什么。对了,你几时去淮北。”   “明天一早。”   “巧了,明早我还要入宫,就不送你了。”我逮到机会,故意道。   他夹了一筷子素菜在我碗中,道,“饭不言。”   我冷哼一句,也不知是谁先搭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男主每次都让人记不住名字(捂脸),真不是故意要起生僻字的,起名字好难,起一个容易记的名字更难。   关于韩世琤(cheng第一声)的身份嘛,哈哈我还是不剧透好了。   最近工作实在忙,想向小可爱们请一周假,小可爱们会答应吗?我会努力爬上来更新哒,要等我哦!! 第28章 第28章   天没亮二王爷就启程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让月绸替我更衣,听到她说二王爷走了。睡意一下跑了。   走的真匆忙。   我说不送他就真的不等我去送他?一根筋!   皇帝宣我每日早朝后去为他弹几曲。早几日晨早到殿门口待命,等皇上下了早朝,不管早朝拖了多久,不管他心情好不好,我都要缩着脑袋冒着被迁怒的危险进去抚琴。弹完之后自行出宫回王爷府。不过这种日子没持续几天。   皇上开心的时候召我进宫,不欢喜的时候也召我前去,一天要跑三四回。曹弘士没拿捏出皇上召见的时间,恐皇上一时兴起,我却远在宫外,磨磨蹭蹭的惹怒皇帝,便和我说了让我住在宫里方便传召,还是上次那院子,已经给我收拾好了。   我有选择的机会吗?曹弘士是皇帝的跟班,他的意思十有八九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反正二王爷去淮北还没回京,月绸他们有吃有住,用不着我担心。我住哪儿都一样。   住在宫里倒是听到一个有趣的小道消息,宫里的小太监们私下里喜欢互通他们看或没看到的事情,上到皇帝本人,下到洗浣宫的奴才,那些消息成了宫里太监宫女们消遣度日的一种乐趣。   那天我吃完午膳,出来赏花顺便消消食,挨着旁边的院子是太监们住的地方,隔着墙角听到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两个太监尖细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一丝不落传进我耳朵里。   实在不是故意要听,但听他二人说得很起劲,我便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   太监们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那位‘柯大人’。此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宫里对食风气糜烂,太监和宫女偷偷摸摸干此事的没有十对也有八对。不知哪一对时运不济,按耐不住竟大白天约好干这等羞人的事情,趁着主子午后歇息跑出来,裤子刚脱,被人撞个现行。那两人吓破了胆,千求万求求那位大人开恩别把他们的事说出去。那位大人也就是‘柯墨延’见他们磕头磕的头破血流,一时不忍,告诫他们下不为例,便替他们隐瞒下来。没成想这事让人捅了出去,皇上欲将二人杖毙庭下,‘柯大人’听闻此事匆匆赶来,为这对食二人求情。皇上一听冷了眼,以包庇罪杖打‘柯大人’十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好几日下不了床。总算能下床了,又被皇上召进宫,听那里头伺候的太监说,皇上拿了药亲自为‘柯大人’上药。整整一天‘柯大人’没从皇上的寝殿出来,隔天又下不了床了,被人搀扶出来。那天皇上心情甚好,还赏了曹公公东西。往后那几天,经常能见到‘柯大人’进出皇上的寝殿。   小太监末了还问,“知道是谁捅了这事吗?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听说柯大人受罚还是皇后娘娘劝谏陛下不能放任有心人秽乱后宫,陛下才意思意思打了柯大人几下给皇后娘娘看。”   “哎呦,这陛下和柯大人的事,后宫哪个不知道呀,只不过都是睁只眼假装啥都没看到,娘娘们记恨柯大人啊,正常。”   “不是我说,这柯大人心比天高,摊上陛下这样的主儿还不是吃瘪的份。真可怜,听说他还是前丞相的儿子呢,原来也是世家子弟。”   “他有什么可怜,比咱好太多了。破船还有三千钉,没准都是你情我愿,这宫里头的事谁说的清?”   “也是,就像这夏公公和司衣局的姑姑……”既八卦又多舌,俨然又说回对食上去了。   我在墙角站着,迎风凌乱了老半天。   …………   嘈嘈切切,琴音铮铮。   皇帝合眼养神,眉头皱的很深,一脸不耐。   皇帝阴郁也不是一天两天,他虽狠着一张脸,却没对我做过什么。大约这气憋着不伤身,不发泄出来也没事。   话说皇帝寝殿里有一湾天然的泉水,说来也奇,这泉从开国皇帝至今,不见断流。一开始皇帝是想堵上的,结果越堵水越多,有人上书说是吉兆,皇帝干脆不堵了,筑成了一个浴池。   我匆匆往内殿瞄了眼,里头水声漎漎,薄纱后人影晃动。   我眼神再不好,也不会将男女混淆。   那身形十成十是个男人。   我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除了屁股开花刚好的柯大人,还能是谁。   他二人也不管我碍事否,一个若无其事的宣我前来弹琴助兴,另一个举止泰然的在里面沐!浴!   皇上的事我管不着,可那个人用着和我相似的脸,冒顶我的身份,搞臭我的名声……唯独最后一点不可忍。   琴音突然拔高,我不小心用力过猛错了一音。皇上幽幽睁眼,唇边竟然挂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朕听出了你内心的喧哗。”   皇上英明神武,既然听出来了就容我退下吧。   皇上却不等我回话,犹自撑着脸颊,“你和柯墨延长得何其相似,若不是朕将你们二人留在宫中,朕还以为是同个人。”   我谦虚,“株幽是个平民,万万不敢和柯大人相比。”   他呵的笑出来,听的我心头乱撞,“你倒是谦逊得很。若不是朕以前见过柯墨延,还会以为你就是他。”   “皇上真会开玩笑,株幽何德何能……”等会。皇帝以前见过我?什么时候的事?他是太子时深居简出,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如果不是皇帝召进宫,或宫里头有喜事,根本没机会进宫,更别提和当时还是太子的他谋上一面。   他无视我内心的混乱继续说,“柯墨延他啊,其古板比起太傅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一说太傅,思绪飞涌进来。   是了,我记起来了,十岁时曾当过尚还是太子的他的伴读两天,因我当时太较真,第三天便被遣回府,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同窗一二日,因没产生什么特殊的同窗情谊,我对于陪读的记忆慢慢淡忘,他一说我全记起来了。   没想到啊,白云苍狗,皇帝记得比我还清楚。   “能把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纵观朝野,爱卿是第一人。”   说来惭愧,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惹怒了太傅,至今回想起来仍想不通有什么可气。   他故意叹口气,“都说柯爱卿聪明伶俐懂进退,以前倒还好,不卑不亢,如今见了朕就如同老鼠见到猫,株幽啊,你说为何这人的态度前后能变那么多呢?”   我:“皇上……那个……草民……也不清楚……”   皇上:“别紧张,朕不是不明事理的君王,朕只是和你聊聊,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皇上,草民……真没想说什么……”   “朕又不是猛虎,何至于如此!”   “您不是猛虎,您是真龙啊!”   他眼神瞬间冷冽,尔后皮笑肉不笑的说,“是吗,你觉得朕是龙?”   我既然已经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干脆一条路走到黑算了,“别说草民觉得,柯大人肯定也这么觉得。”   提到柯大人他的心情愉悦了几分,方才冰封雪盖的空气撕裂道口子,我暗暗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真没错。   “爱卿一个人不易,朕赏他个礼部侍郎当,是不是累坏他了?区区十板子就打得他下不了床。”   我心里跟着说道,是打的重了下不了床还是你弄得他下不了床,大家伙心里有数。   嘴里却道:“柯大人是个文官,总比不上武将们骨头硬、底子好。”   武将挨十板子也得卧床休养,更何况没过练家子的普通人。   “朕也觉得奇怪。株幽啊,你和柯爱卿为何如此相似,朕记得,柯府到了这代只有柯墨延一子,你们的脸长得这么像,难道有什么企图?”   我低着头,捏了一把汗,“皇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树叶尚有相似,又何况是人。”   “确实,能说会道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人。”他含沙射影道,“株幽啊,你知道吗?柯爱卿也是这般说的。你们不止长得相似,连话也说的毫无二致。”   我猛地给呛出声。   这样就很没意思了啊!像模像样就算了,连举止谈吐都要学?   我按着琴弦不敢动,真怕我抡起琴往里头跑,砸他个满眼金星。   可皇帝在此坐镇,有他护着,我纵然有贼心也没这个胆。   “墨延啊——”   我被他一声轻叹弄得没什么防备,仰头望向他,正与他对个正着,见他唇角微扬,眼神洞察一切。我忽然明白过来,作为一朝之主,任何事都瞒不过他。   “朕忘了,爱卿在内殿,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我后背冷汗淌下。   他醉翁之意,了然于胸的挂着没有温度的假笑,“朕听乏了,退下吧。”   我抱琴站起来,他接着又道:“下回别弹这些曲,让皇后知晓这儿风尘味如此重,恐又要劝朕将你乱棍打死,朕可舍不得,你这一双巧手。”   我退了出来,临行瞥了一眼,宫女们在伺候柯大人穿衣。若隐若现下,薄纱勾勒出引人遐思的腰身曲线。啧啧,看来也是一个风情万种有故事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好~ 第29章 第29章   两日后,二王爷回京。   进宫第一件事向皇上复命,二人密谈一个半时辰,淮北一事除了他们两个无人得知结果。   从二王爷脚踏进皇宫那刻,宫里的风向便变了。排行老七的废柴王爷急急入宫面圣,皇帝拒而不见,不久,七王妃搀着七王爷的生母荆太妃赶来,依然被曹弘士挡在门口。三人连带着荆太妃的随行宫女们杵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去,直到二王爷从御书房走出,皇上找了理由打发他们走。七王爷哪肯,让荆太妃仗着身份硬闯,终于把皇上惹怒了,疾言厉色的批评了他一顿,话都还没让他说全便罚他回府思过十日,没有命令不准来见他。   七王爷求情不得反被责骂,垂头丧气的出宫去了。留着婆媳俩干着急,七王妃更是以泪洗面。   二王爷找到我时,我拿着枝条逗抓来的麻雀儿玩。大老远就听到隔壁院子的太监们惊慌失措地喊“王爷来了!”“快接驾!接驾!”   我不免笑了出来。   哪个王爷对你们的住处感兴趣,还专门来一趟,脑门被驴踢了吧?   于是继续逗鸟,眼角余光感受到有一道视线投向我这边。玩的正兴起之时被人赤|裸裸的盯着,你说别不别扭?反正我别扭极了。扭过头,二王爷风尘仆仆的站在院子门口,盈盈把我望着。   我自己先愣了一把,才想起微笑,“这么快就谈完事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谈到星星出来。”   他大步走近,疲惫不堪道,“看来是我白操心了,我不在你依然活的挺逍遥。”   我道,“宫里头这么乏味,总要自娱自乐不是。”   “收好东西,随我回去。”   我问,“皇上准我出宫了?”   他说,“我来接我的人回家,难道还要旁人过问?”   呃,挺霸气。   不过既然他能走到这里,说明皇帝已经默许了让我出宫。也是,皇帝现在左一个柯大人,又一后宫嫔妃,我最多弹点小曲助兴,还有可能被皇后指责败坏风气,留着我在宫里也没大用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能让二王爷认为宫里把我养的白白胖胖。哼,这皇帝,打得一手好牌。   马车的流苏挂坠摇摇晃晃个不停,麻雀儿叽叽喳喳,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精神头儿比二王爷还足。   二王爷一手支着额头,撑着不睡。   我心情好,嘴上讨了个便宜,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你要是累了,我可以借你肩膀。”   料想他要面子会忽视我的顽笑,他却一言不发,片刻之后,我的大腿一沉。我有点拘谨的扭了扭身体,“我只说借给你肩膀,没说借给你其他地方。”   他淡淡道,“你人都是我的,不管是肩膀、还是腿……”他从我的肩膀指向我的胸膛,“甚至这里,没有区别,全属于我。”   我消受不起。见过深情款款说着情话,见过嬉皮笑脸的,没见过这么一本正经,似乎他刚才在和我说,他方才喝了杯水,撒了泡尿,最后缩进被窝里灭灯睡觉那日常琐事一样。   我咬咬牙道,“说这种话的时候至少多点表情,别人才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恩。”他看了我一眼,“那你教我。”   我道,“我才不教。”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他忽然轻轻笑了出来,躺在我的腿上抖动,我吃惊的瞪着他,他他他笑了……!   “又吃醋了?怕我学了对别人用?”他眼里戏谑一闪而过,我尚在震惊中不可自拔。   我的确一直觉得二王爷是个冷漠并且滥情的人,男宠可以遍布天下,然而不见他对谁笑过。以前以为他是块顽固的石头,任人怎么劈砍也无法直达内心,他今日一笑,他以往的形象裂了。   他见我不说话,问我,“怎么了?”   “原来,你也会笑。”   他停住不语。我道,“这回被我当场抓住了吧,上次没证据,让你糊弄过去,这次你可抵赖不了了。”   “我没打算抵赖。让你不安了,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笑,不过有个条件。”他手指停在我的胸口,“告诉我,你这里要怎么走?”   秋风清,纤云弄巧。我覆手挡住他的眼睛,“算了!你还是睡觉吧。”   他眨了下眼,拉下我的手,直直盯着我看,“你的脸比天边的火烧云还红。”   “我是热的!”   “你的手明明是冷的。”他冷不防握紧了手,一同放在心上。   我嘴硬道:“说了热就是热,车厢这么窄,不热才怪。”   隔着衣料传送来的除了温度还有他的心跳。他眼眸半敛,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道:   “梅殊,你不好奇皇上和我说了什么?”   我说,“你想让我知道的自然会告诉我,不该让我知道的,我问了也白问。”   “你倒是学乖了。”他看向我,继续道:“皇上说,万事皆有定数,是我的始终是我的,不是我的,怎么也得不到手。”   “他的意思是……”   “他在警告我,也好,如今外戚跋扈,利欲熏心,让我看看他如何拔掉外戚们的尖牙利爪坐稳江山。”   “难道淮北饥荒的罪魁祸首和外戚有关?”   “你知道老七——七王爷吧?他的母妃荆太妃和先皇第一个皇后是同胞姐妹。”   “略有耳闻,先皇第一个皇后是肃贞皇后,肃贞皇后殡天,先皇再封婧妃为后。”不久后立太子,这婧妃也就是皇帝的生母。说不好他们究竟是母凭子贵还是子以母贵。   二王爷顿了顿,似乎有难言之隐呼之欲出,可他还是选择保留,“肃贞皇后殡天后,她的母族人虽有所收敛,不过还有荆太妃在宫里,虽没有肃贞皇后好用,到底她的儿子也是王爷。”   七王爷人称废柴王爷,吃喝嫖赌不会,参政议政不会,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正事不做,蠢事干了不少。   “也就是说,这次的祸端是肃贞皇后和荆太妃的娘家人?”   他恩道,“先是老国舅的二子,旁支的庶子,再之后是七王妃的兄长,在淮北赴任官职多年,暗地收了地方官多少好处,对手底下人中饱私囊、荒淫奢侈视而不见,使淮北一带贫者更贫。天灾人祸一起,弊端立现,地方官连开仓放粮都做不到,他们从民间搜刮来的银两不是挥霍就是孝敬上面的人,更别提未雨绸缪储备粮仓。这几人一向和老七交好,又攀亲带故,见纸包不住火还不都找老七。可惜老七是个藏不住话的,他的来意写满脸上,在朝中又没有说话的分量,只能由着皇上轰他回去。”   “毕竟是国舅爷的儿子,皇上不打算敷衍一下算了?”   “若你是皇上,会选择放他一马?”   我摇头道,“不会,一来,他们不是皇上生母的亲人,没必要为这几个人置苍生不顾,二来,正好可以借此警告外戚不要胡作非为。但我担心的是,如果不给老国舅面子,如何稳固荆氏人心?”   荆氏家族庞大,这也是为何荆家能出一位母仪天下的娘娘。当然,往后几年,荆氏逐渐衰败,否则荆太妃怎么仅仅只是个太妃。   可话不能偏听偏信。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荆氏中心从朝廷转到地方,虽是个没落贵族,势力仍不容小觑。   “你担心的正是皇上所担忧的事情,荆氏为我朝百年基业给了多少帮助,此时打击荆氏,只会令各贵族宗亲寒心。”   “但皇上又不想放过打击荆氏的机会?”   他疲惫的合上眼,“荆氏还有荆太妃,他们是老七身后一张王牌,我说过,皇族为了利益,可以不顾兄弟情谊,更何况,是被皇上视为眼中钉的荆氏。”   皇上不是忌惮七王爷,而是他背后的母族人,七王爷对朝政再不感兴趣,一旦成为皇上臆想中的对手,能保全性命就不错了。   “你会成为第二个七王爷吗?”   他睁开眼,眸中思绪流转,“我和老七不一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决不会让它发生在我身上。”   我望着他半晌,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他的脸,隔着面纱的脸颊凹凸不平,“是吗,那你可要别死了……”   迎上他半喜半忧的目光,我猛的打了个激灵,直想打自己一耳光清醒清醒。   “咳,我是你的男宠,你要是先我一步去了,我会难过。”   我这是怎么了?对对……我的小命还捏在他手里,他死了我不得跟着陪葬,没错,肯定是这样!   “你不是我的男宠。”他用力制住我的手,“是家人,你记住了吗?”   他认真专注,差点又将我打动。我愣了愣,很快收心,深吸了一口气,“那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他坐起来,一口回绝,“不行。”   我垂下眼,“你说我是家人,哪有连长相都不让家人看的理?你是不是还不信我?”   我早摸清他的脾性,二王爷此人,吃软不吃硬,别看他冷冷淡淡,最见不得人服软。   他果真叹息,“不是,我是怕吓到你。”   我心想,连韩世琤那贼样我都看得下眼,媱贵妃出了名的大美人,生出来的儿子能丑到哪里去?二王爷铁定小题大做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轻易被吓到。”   他和我对视半晌,败下阵,取下面纱。   我呆住了。他的双颊全是烧伤的红色疤痕,触目惊心一路延伸到耳廊前面。   我用手摸了摸,这触感不可能是假的。   被火吞噬的时候他经历了怎么样的绝望痛楚,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了解。原来传言并非全是流言,他因伤疤的可怕吓哭了小孩,从此成为京城孩子们心里公认的三恶:人贩子、二王爷、鬼。最后一个还不是人,二王爷令孩子的害怕程度都可以追上人贩子了。   “梅殊,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他重新戴回面纱,恢复了清冷之姿。   我一只手捂住脸,抹去了脸上不由自主显现的神色。懊悔忘了原本的目的。那个伤疤下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长相。   他对我道,“我说了会吓到你,你不信。”   我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越来越失望的眼神,半天只说了句:“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带来的震撼这么大。   他要听的更不是一句对不起。跃跃欲试揭了别人的伤疤又收不回去的我简直不是人。   不管怎样,我现在说什么话他都不会想听了。   当夜,他去了闲云阁。   那里住了一位沐姓男宠。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比心 第30章 第30章   我和二王爷的关系一度陷入尴尬的境地,他宠幸他的沐姓男宠,对我只是无声叹息。以及他越来越忙,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他时时进宫,为了处理淮北之事,也许还在为他的大业做准备。   我连进宫都进不得,淮北贿赂一案闹得人尽皆知,皇帝为此头痛着,哪顾得上笙歌燕舞,他不传召我进宫,我只能在王爷府养老。   月绸这两日愁颜不展,在我面前还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懂他们这些天作甚心境变化这么大,不就是二王爷宠幸了别人,后院传的风风火火说我要失宠了。   无人居的杂役们如临大敌,时常能见到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帮我扳回一局。   下药?耽误了王爷进宫的时辰,皇上怪罪下来担不起。不成不成,换一个。   打蒙王爷往无人居搬?不行,打傻了怎么办!王爷本就不多言,再打话更少了。   策划一场美人救英雄?呃,万一事情败露了小命都没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杂役们垂头丧气,整日没精神干活。   我看他们这幅模样没由来的心烦,人又不是死了,只要活着,总有机会能重修旧好,他们急什么急。   这些天闲着没事,搬着太师椅备上一碟瓜子,在屋檐下看池临练剑。   他持剑一甩,剑穗晃荡,动作有点迟钝,眼神往我这不经意一飘,我大方对他笑,他反倒铁青着脸转过头,继续练他的剑,对我视若无睹,   真是个不坦率的孩子。   我嘎嘣磕开一颗瓜子。   香!   正要招呼池临也来吃几个,月绸抱着比她还长的外袍对我碎碎念,无非是屋外风大,我又不披上外袍再出来云云。与此同时,季洌也抱着剑出来了,直奔池临去,说要同他较量几回。   池临面无表情回道:“找你那些好兄弟去。”   “他们有他们的任务忙,又不像你这么闲。来嘛,我的剑都好久没出鞘了。”季洌宝贝的摸着他的长剑。   月绸见此叹气,“这傻季洌,又要惹怒池临了。”   果真不出月绸所料,池临眉头一皱,几乎是怒瞪了季洌一眼,反手收剑。   季洌在他身后大喊:“欸!别走啊,我们比比!”   池临才不听他的,顾自往前走,我长臂一挥,挡住他的去路,“陪我嗑瓜子。”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忙叫月绸再搬张凳子给他,他说不用,衣摆一掀,直接坐在旁边的石梯上。   这时的池临已经在小事中不拘小节了,逐渐露出练武人的习性,以前的他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随意坐下。   我有种感觉,他离开的时候不远了。   罢了罢了,孩子长大了总会飞走。强扭的瓜不甜。   我掬了把瓜子放到他手中,季洌凑过来说:“我的呢?”   我守着瓜子碟挥开他伸长的手,“你?先舞个剑看看。”   他不满意,“那池临怎么有?”   “因为我刚才已经看过他的了,这是我赏他的。反倒你打扰到池临,让我没得看,你不替他舞一次,我为何要给你瓜子吃?”   “什么!明明是池临不与我打。”   “那你找他去呀,什么时候他肯做你对手了,我就把这碟瓜子给你。”   季洌气呼呼道:“哼,你们这对仗势欺人的主仆……”   “好啦好啦,一盘瓜子而已,公子你就别捉弄季洌了。等着季洌,我进屋再给你拿一碟。”月绸说。   我摇摇头叹道,“女大不中留……”   坐下嗑瓜子的又多了季洌一个,他把瓜子磕得贼响,问我:“喂,株幽,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我抿了口桂花茶,“有什么好着急?”   “王爷呀!”他怒其不争的用剑柄敲敲我的太师椅,“王爷都好些时候不来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月绸啐了他一句,“季洌,主子们的事你管那么多作甚?”   季洌翻了个白眼,“我就不信月绸你不好奇。”   月绸涨红了脸,“我……我就算好奇,也不会管到主子的头上去。”   “是不敢吧?”季洌嘿嘿坏笑,投了颗瓜子进嘴,吐出来两瓣瓜子壳。“株幽,你运气倒是不错。”   我笑而不答,坐在另一边的池临开口:“闭嘴季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就不。”季洌冲他眨眨眼,“像你一样闷声不响,久了真成了哑巴怎么办?”   池临瞪他,两个字:“无聊。”   “听到没有,池临说你无聊。”我跟着道。   他切了声,不以为然。   忽然换了语气,像开导我似的,“还有你也别担心,王爷只是忙得顾不来看你,他整天入宫出宫,哪还有时间和别人做那种事……啊……”   他自知说漏嘴,忙捂住嘴扭开脸。   我盯着他使劲瞧,“没时间做……那他去别的院子干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我乱说的啊,你别信。”他怪紧张,抓耳挠腮,生硬的避开我的目光。   池临往碟子里放了一把他剥好的瓜子肉,“公子别信他的,他经常胡言乱语。”   季洌欲反驳又不敢,只能干笑着点头。我冷眼旁观,总觉得季洌知道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被瞒在鼓里的滋味任谁都不好受,以后再慢慢让季洌自己说出口,现在先放他一马。   打定主意我笑了一声,“好险,差点就当真了。不过你怎么出汗了?”   “废话!你又是暖炉又是貂皮大袍,在你身边不热才有鬼!”   我道:“二王爷都没和我抱怨,你意见倒是挺多。”   他表情夸张,“你和王爷一冷一热刚好抵消,这不是绝配么?”   我笑颜逐开:“真的?”   他抖了抖,“我鸡皮疙瘩都被你笑出来了。”   “是这天气渐渐凉了,吹了风你受不住,而不是因为公子起的鸡皮疙瘩。”池临道,“季洌你是不是傻子?”   “不是,怎么骂上我了?我说的是实话。”   月绸在旁边小声附和道:“对,傻里傻气的,该骂。”   季洌疑惑了半天,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们两个护主心切的小犊子,见不得我说他一丁半点吧。”   二人不理他,他怒目瞪我,我耸肩,“这真跟我没关系,难不成我还能逼着他们这么说?”   他咬牙切齿道:“合着在这里我是外人。”   你是二王爷的护卫,却放在无人居当个杂役,要只是个普通的杂役还好,偏偏会武功,这难道不是二王爷有意而为,让你监视我吗?冲着这一点,你就已经是个外人。   我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挂着笑:“哪有,他们开玩笑而已。”   月绸道:“就是呀,我一直没当你是外人,是你心底没把我们当自己人才会这么想的吧?你就不能像池临那样稳重点。”   季洌特地看了眼池临,“笑话,连练剑都心不在焉的人,他哪里稳重了?不信比比?”   池临拒绝,“我不比。”   “没胆子比,怕输了我丢脸吧。”   “随你怎么说。”   季洌讨了个没趣,下不来台,“株幽,你和我比。”   月绸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我也想比,可我连拿起剑的力量都没有,怎么和你比?”   他摩拳擦掌,“男儿志在四方,拳脚最重要,你就是不练,身子骨才比女人还弱。起来,我教你几招。”   我连连推搡,“练武就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别人练。”   “啧,就你这身子骨,我一手能扛起两个。”   池临突然站起身,望着季洌,“走吧。”   季洌:“啊?”   池临:“你不是要和我打?”   季洌有点懵,“你不是说……”   池临打断他,“我改主意了,我和你比。”他微微蹙眉,不耐烦道,“打不打?”   “打打打!”季洌猛地原地弹起来,大喜过望,“打上三天三夜。”   池临横了他一眼,“有病。”   我撑着下巴看他们切磋,都是点到即止,不会伤到对方。   我发愁道,“月绸,你觉不觉得池临变了?”   “没有啊,池临还是老样子,公子你是不是多心了?”   我小声自言自语,“在你们的眼里他还是老样子啊。”   以前的池临更加淡定,淡的如白纸一张,是什么时候开始赋以颜色,这种改变是好是坏,这一刻我竟在为他悄然中的改变而心生惶恐。   “公子,池临和季洌谁会赢?”   我从沉思惊醒,敷衍道,“应该是季洌吧。”   “不,月绸觉得会是池临。”她悄悄道。   “怎么说?”我忍不住回头询问她。   她俏皮的对我眨眼睛,“池临对季洌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肯定认真对待切磋,反观季洌就不一定了,他大概会处处手下留情……公子你看。”   不远处池临剑指季洌胸口,离他还有一寸左右,季洌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他认输认得干脆,“我输了,再来再来。”   池临放下剑,“再来几次也一样,你没有使出全力,比了有什么意思。”   季洌忙道,“我刚才是没准备好,这次我一定出全力,我发誓!”   池临狐疑着用剑挑起季洌的剑,抛给季洌。   眼神不言而喻,季洌喜滋滋的接过,剑影浮光,两人又打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也病了( ˙-˙ ) 第31章 第31章   七王爷的禁足令还没过,听说他的三个好友罪无可赦,择日问斩,一口气没提上来背了过去。七王府乱糟糟成一团,七王妃日日夜夜哭泣,不知为躺床上日益消瘦的七王爷,还是为她可怜的兄长,据闻眼睛肿的跟核桃有的一拼。   不止这三人,还有地方涉及此事的大小官,因这场饥荒饿死了多少百姓,弄得民心惶惶,处死这几个人,也不能弥补他们犯下的罪恶。   今日便是他们问斩的时日,地点就选在闹市菜市口,大庭广众的让百姓看个够,以此表示皇上大公无私,不包庇皇亲国戚的决心。   这一举特别深得百姓心,很多人都前去看这些贪官被斩首。无人居的杂役们蠢蠢欲动,连月绸也称想一睹为快。   我问她,“看他们斩首很爽快?”   “那是当然了公子,贪官死了,我们底层百姓的日子才能更好过一些,贪官死一个少一个,真希望这世上只有清廉的好官,就不会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了。”   “这样啊,可惜贪官是永远都杀不尽的……”只要人的心中仍有贪念,杀了这几个,只能让其他人消停一段时间而已。   月绸兴奋之余,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摇晃着我的手央我一起去看午时斩首。我对血腥场面没兴趣,而且出府必须要有二王爷在身边,他应该会去监斩,我拉不下脸去求他。让月绸找池临或者季洌一同去看,她见我提不起兴致,季洌又在门口催促她,于是放弃了和我一起去的想法:“那好吧公子,我们很快回来。”   看热闹的走了,我逗逗宫里带出来麻雀,它已经没有前几日那么精神,关了它那么多天,终于把它的新鲜感磨灭,如今我逗它它也对我爱理不理。   我骤然举起笼子,它大意之下在笼子里滚了一圈,扑打着翅膀大叫抗议。   我哈哈大笑,“看你这熊样。本来就打算放你走的,好了,走吧走吧。”我走到门口打开鸟笼,麻雀毫不留情的扑闪着翅膀飞走。   哎,鸟类真是无情,好歹我也养了它几天,连头都不回一个,就跟那个韩世琤一样,薄情寡义的家伙。   我回桌边放笼子,探探水壶,水已经凉了。虽然我是不介意喝凉水,不过入了秋还是多注意点吧,再发病的话挺麻烦。   一手提水壶,一手握手炉,前往灶房煮水。走近发现灶房里有一道人影,看来有人比我先到。   她背对我,实在难以看清她在做什么。我从那小个子背影认出来,“画眉?”   噹!一声响。   她及时扶住杯盖,回头看我,“公子……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我向她靠近,“习惯了,对不住,吓坏你了吧。你在做什么?”   她忽地盖上杯盖,“月绸不是出府了吗?她走前托我给公子换杯热茶,怕你喝冷的伤胃。”   我点点头道:“月绸这都惦记着。来早不如来巧,给我吧,我也是来找水喝的。”   她没有给我,“这杯被我弄脏了,我重新冲杯给公子吧。”说完匆忙端走。   “你别忙,我煮壶水便好。”将水壶放上灶台,画眉过来问我:“公子会用灶台吗?”   “画眉,你可别小瞧一个男人。”   画眉语塞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不像会进出这里的人……”   “你想的不错,我第一次生火,这火点得还挺旺吧?”   她蹲在我身旁,两手搭在膝盖上点点头,迟疑了会儿开口,“公子总是令人感到神奇……”   我无奈笑道:“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看多几次就会了。”   她望了我一眼,又点点头。火光映红她倦态的脸。   “你睡不好?眼圈都黑了。”刚碰上她的眼圈,她下意识的避开。   我苦笑,好似瞬间回到了刚进王爷府那会儿,画眉对我只有害怕。   “抱歉,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无心之失,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她愣了一愣,“不……不是的。”她咬唇垂下眼,“公子让我想起了我哥哥。”   “你还有哥哥?”   “嗯……”   “他和我很像?”   她顿了会摇头,“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哥哥为了让我们能活下去就离开了我们,我唯一能记住的是,哥哥他用着并不宽厚的手掌亲切的摸着我的头。哥哥和我们分别太久了,我很想他,我来这里,就是来找哥哥的。”   我问,“你找到了吗?”   “我没有找到他。”她苦涩笑道,“或许哥哥根本不在这里,我和他又错过了。我真的好怕,好怕我再一次遇到他时,却认不出他。”   漂亮的小姑娘在我面前无精打采,我束手无策之余,身为男人头一回生出了挫败感,拿不准说什么话才能令她开心起来。   “有时候血缘的强大是你无法估量的。你和你哥哥血溶于水,就算你不记得他的样子,他日相遇,定能一眼认出来。画眉,如果我有妹妹,我希望她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只要她开开心心,我替她挡下一切厄运又有何难,你哥哥想的一定也是如此。”   她呆了一下,唇齿方动了动,灶上水壶哗的倒流出来。   “公子!水放太多了。”她惊呼,忙把水壶拿开,壶把太热,她嘶了一声,双手捂住耳垂。   “没事吧?烫到了?”   她摇头,“没事的,也不是很烫。”她笑了出来:“还有啊,谁会直接用水壶烧水,喏,灶房有专门烧水的铁炉,还好这水壶烧制得结实,爆开就糟糕了。公子果然还是对灶房一无所知。”   我尴尬跟着笑了笑。   等壶把不太热了,她拿起来道:“这个水壶不能用了,壶底都烧黑了,公子等等,我换个新的给公子。”   我自然是千推万阻,不为别的,今日画眉精神恍惚,我不愿她多劳累。她不听我的,执意要找个新的给我。   拦得狠了,她眼睑一垂,我吓了一跳,怕她又哭,只好僵着手随她去了。   …………   月绸蹦跶着回来,带回一堆市井玩物。我惊讶着问斩首有那么精彩?她兴奋得不合常理。季洌汗颜道,人头落地那刻就属月绸叫的最大声,他们两个不是被血淋淋的人头吓到,是被月绸的尖叫声吓到,带她去街上逛了会儿,才恢复正常。   “可怜我的荷包被月绸搜刮空了。”季洌心疼的摸摸干瘪的荷包。   池临道:“她又吃不了你多少银两,你若心疼,来跟我拿。”   季洌听到他这么说有些心动,默默看着池临,内心似乎在挣扎,没过多久,他道,“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跟你拿?要拿也得和株幽拿。”他将手摊平伸向我,没等到银子,一包油酥小点心放到他手上。   池临:“给你,一边吃去。”   季洌嘚瑟道,“早发现你悄悄买了东西,藏得再深还不是得乖乖交出来。”   月绸一看着了急,“那不是你买来给……”二人目光对上,月绸猛然噤声,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季洌边吃边道:“炸糕!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月绸在旁边搭腔,“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我嘿了声道:“炸糕啊,我也好久没吃过了。”民间才有的小食,王爷府的厨子做不来民间地道。   见我羡慕,月绸忙也递给我一个小油纸包,“公子,月绸也买了,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月绸喜欢吃甜食,她买的几乎是糖葫芦糖耳朵,和模样精致小巧的糕点。   季洌探了脑袋过来,和月绸道,“月绸,还是别给他吃,他这种大少爷胃刁钻得很,吃坏了肚子王爷要责备我们了。”   “我竟不察,季洌你对我了解颇多。”   我无厘头一句话没引起他的慌张,他反倒坦坦荡荡的直视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跟的人多了,是龙是虫,凭感觉就能猜对七八成。”   他拿了炸糕在手,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就劝你一句,你现在有了王爷,王爷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若知足,就不要让王爷难受。不过……”他嚼着炸糕,“你知不知足都一个样,我看你也翻不了天。”   季洌看似无心的话在我心里翻江倒海。但好在他最后还是觉得我一个男宠构不了威胁,我这颗刚悬吊的心也能好好的放回去。池临冷脸对季洌道,“你就不能闭上嘴安安静静的吃?”   季洌驳回去,“闭上嘴怎么吃?”   月绸忽视二人,笑吟吟让我多吃几个。我对甜食已经没有年少时候的喜爱,又不好和月绸实话实说驳了她的兴致,吃了几口实在噎不下,叫他们几个不用客气也吃。   月绸道,“公子你吃,我把所有人的份都买了,每个人都有份。”   季洌在旁边凉嗖嗖道,“是啊,这小丫头连进出无人居的野猫都算进去了。”   他嘀咕道,“也不知道是靠谁才能出府,没有我带着,你们估计连踏出院门都玄……” 第32章 第32章   夜色深沉,窗户被一阵风撞开,我过去关牢紧了,桌上的蜡烛呼的欲灭又生。   这种出场实在熟悉不过,我沉声道:“既然来了,韩门主就现身吧。”   天旋地转,下一刻我便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韩世琤轻笑,“株幽怎么知道是我?你今日也不反抗,莫不是想我了?”   我道:“嗯。想了。从别人身上看到的都是你的影子。”   我才算明白我的心,原来已不知不觉往韩世琤靠拢,摸着良心说,我喜欢韩世琤。   因此对于他不来见我,觉得既烦闷又焦虑,甚至能从二王爷身上联想到他。   他一震,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光来,“你知道对一个对你虎视眈眈的男人说这种话,会令他失控的。”   我眉眼尽笑,主动敞开大怀,“韩门主想和我一夜风流?可以啊,而且你这里快忍不住了。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忍着吧?”   我使坏的屈膝碰了他胯间已经硬起的下半身,他把我抓的更紧,气极反笑,“你这个动作对多少人做过?看来我要好好调|教你才行,让你离了我不行。”   他单手禁锢我的双手到头顶,另一只手不安分的伸进我里衣,顺着腰线愈来愈往下,我打了个颤,十分煞风景的说:“你不会要戴着面具和我做吧?”   他闻言抬头,笑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戴着人|皮面具?”   我道:“你有好几次没戴面具,以为天黑我就发现不出吗?”   他在我嘴上啄了一口,“不愧是我的株幽,这都瞒不过你。”   我哼道那是,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见他单手在脖子上摸索片刻,一张比宣纸还薄的黄色人皮便和他的脸部分离。他随手一抛,人|皮面具不知被他扔到哪里,他身形高大,此刻又还压着我,我看不到他身后的情景。   眼里只有一人俊美无俦,如皎皎明月,清风拂面,恣意牵动人的心魂。   他俯下身,“好了,现在没有任何事能阻碍我们亲热了。”   我又不是听不得这些调情上的话,由他说出来,却有令人心向神往的诱惑,身体不受控制的起了反应。   他一双眼亮晶晶的把我望着,低头吻开我的牙关,舌头纠缠在一起。我被他这说不清是柔情绻缱还是肆意狂妄的吻亲的晕头转向,呻|吟出来。   他在我耳边吹风,“我会轻点的。”我完全抵抗不住,身体顿时软了大半。   他进入我身体的一瞬间我圆满了,太顺利反而以为自己在做梦,摸了摸他的脸,还在,那就不是在做梦。   (拉灯)   他搂住我,“株幽,跟我走吧,不要再管朝廷上的事,我们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   “现在走太晚了。”我说,“而且你不要因为和我睡了一次就觉得必须对我负责,我不是女人,不在乎名节。”   他苦笑,“你这样说,我会很没面子啊。株幽啊,难道我和你以前见过的男人没有区别?”   我努力回想起以前接过的恩客,五年来滚过床单的不多,十根手指头数的过来,但到头来没记住任何一人的脸。   “你和他们不一样,那些人……我就当被狗啃了。和你,却很欢愉。”   他抚摸我后脊,让我别激动,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在毫无察觉下轻微颤抖。我伸出手去回应韩世琤,与他抱在一起。   他轻声叹息,“抱歉,都是我不好。”   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帮你,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交易仍然作数。韩世琤,这次是我自愿,你要是觉得负担你就走吧。”说完我往外推他,他早料到一样,搂着不撒手。   “你这样更让我放不开你了。”   “那你就这么抱着,等二王爷带人来捉奸,你我最多成为他剑下亡魂。”   “你啊你,嘴巴还是不饶人。”他道,“成为他剑下亡魂的大约只有我一个,你做的很好,他现在整颗心都在你身上。”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的?”我就不信韩世琤的情报再厉害,能探到人心里。   他故作高深,“恕我无可奉告,你要是因此对他愧疚反对他动了真情怎么办?”   “你不是让我把心放在他那里,怎么,又反悔了?”   他摇摇头,“失言之语,怎可作数?”   我抬起脸在他的肩膀狠狠咬一口,特解恨:“晚了,我都给你记住了。”   他失笑,用不正经的口吻道,“那可不行,快忘了。”   我觉察到不对劲,往下面一看,他又振奋挺立(拉灯)。   他的精神亢奋,实在出乎意料。(拉灯)折腾到大半夜,我的上下眼皮也在干架。   韩世琤拉过被子盖在我们身上,我抵不住睡意,半梦半醒间一个吻落在额头,他好像又说了抱歉。   他真莫名其妙,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喃喃对他道,“说什么呢,你又没对不起我。“   他问,“倘若我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   我闭眼恩了一声,“那有什么,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没有说话,没过多久,他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决绝。”   我口齿不清道,“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当然不会这么对你。好了,我困了,有什么事等明天早上睡醒再说吧。”   他温言细语,“睡吧”二字似乎混着无尽苦涩的叹息。   我没多想,同时进入冗长的梦境。   醒来后穿戴整齐,如果不是和昨夜不一样的衣物,我都要怀疑是否春梦一场。   昨夜那场荒唐的巫山云雨折腾的我腰直不起来。腆不下脸喊月绸,我手肘撑着床用力一蹬。   ……要断了,我的腰。   扶腰坐正,直到用完早膳,月绸刚撤下去,二王爷站在门口。   我一顿口焦舌燥,是他来的突然,绝不承认是我做贼心虚。   他端详我片刻,上来便道,“脸色这么差就别强撑着。”   他来我身边坐下,“看你脸色苍白,身体有哪里不适?”   我本能的避开他的手,他手一僵,我一愣,眼看他要将手缩回去,我赶紧两眼一闭,像个怨夫道,“你尽管宠别人去吧,我死是活你不是不管了?”   他闻言还是摸了摸我的脸,“没有不管你,皇上交给我的差事我不能不办。”   睁着眼说瞎话。无人居的人八卦得很,天天能听到他去了谁的院子过夜。我知道他好男色,早该想到他不可能专情我一人。   我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淮北一案处理完了?”   他道,“受贿最多的几个都被斩首,淮北还需要时间平定恢复,这件事另有其他人去做,不需要我亲自去一趟。知民意、得民心,皇上不会让我尽占这些好处。”   也是,要换是我,我也不会放这么大一颗“毒瘤”光明正大的去收买人心。   好处没占到,先把荆氏大族得罪透了。他走到这一步,我倒有些好奇他的棋下一步会往哪走了。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皇上如此待你,你也很憋屈吧。哎……王爷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我。”其他事情他不提,我不点破,心照不宣最好。   “也不全是。”他对我道,“结果我早有预料,荆氏固然难对付,却不足为惧。落魄贵族作为一颗棋子想和我抗衡还不够资格。”   你要造反归造反,千万别拖累我!   我为了得到自由劳心费力,最担心的是还没跟满三年他却引火烧身。   不是不信二王爷的实力,不过造反哪有那般轻易,除非有臣子不介意一个毁容的皇帝?且论当朝,还有哪些臣子会众星捧月的捧着他?   心中猛然一跳,想到了某个人。   假柯墨延不会是他安排在朝廷的棋子吧?如果他真是二王爷这边的人……那不仅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还牺牲色相成全大我。   二王爷眼神微动,“怎么了?”   我煞白着脸推翻心中猜想。   不会不会。因为不管是表面还是私下,假柯墨延更像和皇上是一伙的。谁会为了这场胜负不明的战牺牲这么大,假柯墨延肯定是皇上的人,皇上心机深沉,总不可能宠幸一个来历不明的傀儡对吧?   对,肯定是如此。   我说服自己去相信第二个猜想,人间如此美好,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去怀疑身边人的善恶?   我只需做好要做的事,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拼尽全力活着……   “咳咳咳……”我捂嘴干咳一阵,手炉滚到桌底,撞到桌腿才停下来。   “果然还是勉强。梅殊,到床上躺着,我让人叫叶大夫过来。”   我握住他的手,“老毛病了,没事。难得只有我们二人,你怎么狠得下心叫第三人来破坏。”   叫叶神医看出我昨夜干的好事,给捅出来就坏了。   他将手搭在我手背上,“你不想就不叫了,只是梅殊,你是我的,你的命也该由我做主,我不允许你弄垮自己的身体,就算我不在你身边,知道吗?”   “好,我答应你。”我的性命我护着还来不及,这条命,只能是我自己的。   他听我这么说似乎安心了不少,竟然亲自为我从桌腿拾起手炉。   我目光不离他,直到他递来手炉,我突然道,“我喜欢你。”   “恩,我信你。”   信我?这和一开始的答案不一样啊。果然连他这种人一旦坠入爱河头脑都变得不理智。   色令智昏啊……   我扼腕,看了眼他深邃的眉眼,自己笑了出来。   罢,罢,三年不长不短,纵然口头一句喜欢无法绑住他,不如见一步走一步,为了我、为了韩世琤,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一次,只能以拉灯来处理一下了。其实这灯也没什么好拉的,so这章要是看起来莫名其妙,那就是多了拉灯情节2333,希望这次能解锁吧。 第33章 第33章   秋去冬来,雪融春草生,燕子从南方飞来,飞进屋檐下筑巢。从第二年春起,无人居多了些寄居的“小客人”,月绸还给它们各自起了名字。   一恍眼半年过去,这半年来月绸长高了不少,如今个头到我腋下,长得愈发亭亭玉立。   季洌三天两头来讨池临骂,他乐在其中,池临不理他他便缠着,池临冷言冷语,他更开心的黏上去,池临甩袖走人,他一脸满足的回后院砍柴。   入宫成家常便饭,一个月三四回,每回半个时辰甚至更久,二王爷并不曾干涉我在宫里多久遇到何人,只不过每次出宫他站在马车旁等我一起回府,借肩膀给我,为我轻揉弹累的手指。我闭着眼靠在他的肩膀想,他也能柔情待一个人,可惜他遇到的人是我。   二王爷从来不与我谈他的夺位大计,他同样是我看不懂的人,眼眸深处藏匿一股暗流,仿佛每说的一句话都在算计什么。这些个月来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涌动,这些我不可能感觉不到,之后二王爷不再在老地方等我,我抱琴出殿,入目花下美人的背影极其养眼。大约注意到异样,他转过身来,我从容收回目光。   去他的美人,分明是身形颀长的二王爷。他在等人,三五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未拂走,他似乎站了很久。   见到我,朝我伸出手。   …………   时间看似循着正常的轨迹行走,直到出现了变故。   我睡的浅,墙外一有动静我就醒了。   天还没亮,外头一片漆黑,我哑着嗓子喊:“池临。”   他提着灯来见。   我问他几时了?   他护着烛光不灭,道:“还未到卯时。”   我问他,“外面怎么这么吵?”   他扭头往外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我出去看看。”他让我继续睡,王爷府外多人喧哗,和我仅一墙之隔,我想睡也被吵的毫无睡意。   没等池临回来,又有人提灯匆忙赶来,我从她被灯笼照亮的脸辨认出是月绸。   “公子,王爷来了。”   我还没起身相迎,二王爷已大步越过月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行如风坐如松。他走路带着一股劲风,稳稳的坐到床沿。   我还能笑着问他道,“有事找我?”   月绸点亮烛台。   他紧紧盯着我,“皇上命你即刻入宫。”   我愣了一下,“这么早?”卯时皇上会上早朝,之前最早也只是比卯时晚一个时辰进宫,他这么早让我进宫,和王府外的喧哗有没有关系?   二王爷却突然捧着我的脸,异常认真道,“进宫后,你看到的所有东西,听到的任何话都不要信,知道吗?”   他今天怎么那么奇怪?   我勉强笑道,“为何?宫里有大事发生?还是……”   “听我的!”他态度强硬,掰正我的脸面朝他。我被他这一声低吼震得有点回不过神。   他好像从未这么失态过,本来声音就难听,这一吼更嘶哑的不像话。   他是真发怒了。不问因由,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生气的样子真可怕,还是别惹他方为上策。   洗漱,更衣,出门见到的竟然是宋副将。   十来只火把刺眼,宋副将全副武装,盔甲在身,身形顿时伟岸不少。   他这样,真像来捉拿乱臣贼子回宫复命。   …………   我跪在御书房,顶着重重压力。   这情景似曾相识。   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不用抬头,都能察觉到皇上视线中的盛怒如细针穿刺周身。   宋副将和曹弘士站得同两根木头一样。   我脑海里对种种往事过了一遍,应该没有小把柄暴露才是。   沉默一直持续到被押进来人直挺挺跪下,离我不过两三人的位置。   锁链随他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沉重响声。   我侧眼偷瞧,在那人稍显蓬乱的发中辨认出一张和我差不离的脸。   我明白了,我是没有小把柄,但我有的是大把柄。我回头,内心悲鸣。   可是奇怪,为什么柯大人会以此种方式登场?只有罪犯才会被施加锁链,柯大人好歹也是三品官员,今日落得如此惨状,啧啧,此一时彼一时,老天果然公平,风水总会轮流转。   但他犯的是什么罪,总不会以柯墨延的身份把□□掳掠都干遍了吧?   我这头心疼我这原本就狼藉的名声,另一头皇上他终于开口了。   “通敌叛国,爱卿好本事。”几封信笺被他摔到地上,皇上讥笑道,“这些都是从你府中搜出来,与大理来往的信,爱卿是否该向朕解释下是怎么一回事。”   柯大人始终一语不发,背脊挺拔的跪着,眸光黯淡,已经被旁边两根木头同化成断了线的木偶人。   皇上一句话足以让我头晕目眩。   通敌叛国,这罪不是一般的重,依我朝律法,凡通敌叛国、弑君、谋逆者,没得商量,都是死刑。他不想活了!?竟干这种龌蹉事!   干就干了,他要叛国关我什么事,通俗点说,他要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也不能硬把他从茅坑里揪出来。如果因为我才是正宗的柯墨延,可通敌的是他,写信的也是他,为此把我抓来陪他跪一跪,我也挺委屈的。   长久的沉默,皇上不甘心,继续问道,“是谁指使你?”   “……”   “你以为不说话,朕就奈何不了你?”   他狠笑,朝我这边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古有□□识鼎,今有两个长相无二的人。你们两个,谁才是柯墨延?”   很久很久以前□□游玩于市井,为人辨认出真假青铜鼎,故有这么一说,此暂不表。我听他一言,干脆也装作木头好了。   “爱卿,若你指认他才是柯墨延,朕可看在往日情谊网开一面,留你一命。”   柯大人:“……”   我开始冒冷汗了。皇上为了这个假的柯墨延费尽心力,竟然是打算弃我保他了?   只要柯大人承认我才是柯墨延,以他和皇上那点小交情,难保皇上不会把通敌叛国的罪加到我身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是要给人当替罪羔羊啊……   柯大人还是不说话,对皇上的话无动于衷,我警惕的偷眼瞧他,看他这副毫无生机的躯壳忍不住皱眉,皇上是不是该叫个御医来给他把把脉才是,万一是真聋了,不管说再多的话,他也不会有所反应。   “不指认是吗?很好,曹弘士,把人带上来。”   曹弘士遵命。   领进来的人迈着谨慎的步伐在我二人中间跪拜,“民妇柯云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双手一颤,不可置信的望向她。   大姐……   当时丞相府除了我,幸存下来的人只有已嫁入王氏的她,这些年我不敢打听她的消息,不敢与她相认,不过是怕从她眼里看到不耻与失望。   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今儿个还是见面了。   大姐比起少女时体态更丰腴,面容更成熟,初见大姐的震惊到最后变成感叹,不知我到底当了舅舅没?大姐虽不是我的胞姐,但我只剩下她一个亲人,就算不相认,知道她子女承欢膝下就好……   皇上叫她来自然不是让我们姐弟相认其乐融融这么简单。他对大姐道,“柯云衾,你知道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民妇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皇上笑了一声,似有所指,“你自小在柯府长大,朕闻你们素来姐弟情深,你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来。在你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人,朕如今让你指出谁是柯墨延,想好了,再回答。”   大姐一愣,抬起眼先看向我,眼里复杂,惊讶,最后化为欣喜,我一激动,差点要大喊大姐,她却一狠心,转头到另一边去。   柯大人突然动了,他缓缓回头,和大姐相望,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大姐的嘴唇颤了颤,终究没有出声。   “想好了吗?是左边……”他指着我,又指向柯大人,“还是右边?”   大姐弯腰一拜,我没有看到的是她眼里的负疚,“皇上,他就是墨延。”她再抬头,看的人是柯大人。   而我却以为大姐没有认出我,并为她没有认出感到不忿。   皇上拖沓着声音,“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   大姐不语。   柯大人脸色唰的一下更苍白了。   寂静的御书房里,大姐一字一句道,“回皇上,墨延的后颈有一颗痣,皇上若不信,可敛起他的头发查看,看看是不是如民妇所说。”   皇上的脸嚯的青了。   他没有让曹弘士上前翻柯大人的头发,他冷着脸盯着柯大人。   柯大人一直在笑,认了命又释然的笑。   他死到临头还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一句话都没有。   “柯墨延罪恶滔天,但朕言而有信,不会迁怒其柯氏族人。柯云衾,你既选了他,你就该明白,往后再无柯墨延此人,他的名声会随着他的死被彻底抹黑,你可懂?”   “民妇明白……”   “行了,你退下吧。”   大姐没有离开。   皇上道,“怎么还不退下?”   大姐猛然附身深深叩了一个头,“民妇斗胆进言,纵然墨延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恳请皇上看在墨延父亲的份上,留墨延……一条全尸……”   皇上不屑的笑了,“你可知通敌叛国是多大的罪?”   “民妇明白……可……”   “别拿柯丞相来压朕。”   “……民妇不敢。”   “这就对了。”皇上道,“曹弘士,送王夫人出宫。”   “你也一并出去。”他这回是和我说。   我慢吞吞站起,想不通假柯墨延为什么要这么做。以为这么做,我便会对他感激涕零吗?那不可能。   宋副将自觉的跟在我后头出来。   曹弘士行色匆匆,不给我和大姐说话的空隙,我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扭身,二王爷早在殿外等着。 第34章 第34章   他握住我的手,言之凿凿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宋副将瞄了眼我二人的袖口,直挺挺的移开眼珠。   冷静下来后,方将整件事在心里捋了一遍。   不仅疑点重重,柯大人面对生死显得漠然。但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怕死?   况且他披肩散发,后颈遮住的地方大姐如何笃定有痣?难道他们之前已经见过面,大姐相信他才是我,所以才会冒死恳求皇上留他全尸,让柯氏不至于颜面尽失?   不对,柯大人被捕本身就蹊跷,勾结大理卖国?那是他一个礼部侍郎干得了的事吗?若不是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撑腰,小小侍郎单枪匹马实在难以撼动国之根基。大理一向和我朝井水不犯河水,想靠三无——无权无钱无家底的“柯墨延”攻打进城,连我都觉得那是天方夜谭。   沉下心来之后,种种疑惑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他的意图。他明明可以捡回一条命,却没有这么做。欲成大事者,狠不下心牺牲他人,这点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柯大人被打进天牢。众臣喧哗。   皇上不上早朝了,一天都在审问柯大人,问不出个因由,皇上下令择日再审。   我又再次捡回小命,回到无人居后,遥望池临脸色如霜打的茄子站在大门口迎我。   他一定认为我这一去归期遥遥无期,直接把自己葬送在皇宫。   然我安全无恙的回来了。   他脸上写满为什么,我疲于从头说一遍。连累不到我,这种结果对我固然是好事,但为何频频心有不安。   后来我从池临口中得知,柯大人的府邸与无人居仅仅隔了一条死胡同。   那晚的动静是从那里发出。   而如今侍郎府已经被查封。   侍郎锒铛入狱,自身难保了。   我不知朝廷上有谁为他说情,礼部同僚,亦或老爹的旧识。不过这铁板上钉钉,铁上加铁的事,估计一如五年前一样,尴尬的令人求不出口。   众人皆说柯丞相家风水不好。老子造反,儿子卖国。一家上下尽数被杀,以为留下个独苗能为这家子正名,结果还是难逃一死。左死右死都是一个死,只不过死法不同而已。   皇上的寝殿依旧笙歌不断,日常去弹曲子时,曹弘士居然建议弹些清淡点的曲儿。我料想皇上失了爱卿心情必然十分低落,今儿个又是柯大人问斩的日子,曲风宜雅淡,忌油腻。   不过我低估了皇上,他能随着琴音拍打节调,我这头纳闷了,到底是心情好呢,还是受刺激大了。   曹弘士不在御前伺候,这会儿踪影不见。我如今不指望曹弘士给我指点迷津,毕竟他站这儿就是根木头,只是木头有木头的好处,有第三人在至少能图个安心。   午时未到一刻,皇上抬了抬眼皮,往大殿外看了一眼,“爱卿比朕想的还要倔,宁死也不肯说出同党。”他呵了声,满脸鄙夷,“不过就算他不说,朕也心中有数他背后的人是谁。”   我抚琴的手慢了几个调子,他喝道:“不准停。”   他不让我停,那我即便弹烂手指头也万万不敢停。他似乎没打算让我回话,目光停在琴上:“其实朕还挺中意爱卿,可惜……”他拉长声音,视线移到我身上,惋惜笑了,“真遗憾,爱卿是‘他’的人,朕的江山岂容他人觊觎,所以只好委屈爱卿了。”   我心中一阵阵发寒,自古帝王多薄情,果真不假。   “皮相蛊人心,久了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你的运气不错,总有人替你化险为夷。”   我暗暗附和,我也觉得我运气非同常人,怎么都死不了。   “株幽啊,你知道当朝最残酷的刑罚是什么吗?”   我摇头,他说,“吊着人半条命,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肉骨分离,骨头扔给野狗啃食,其余烹成肉泥,粉色腐臭的肉泥,做成一道佳肴,让他的至亲吃下。”我抬脸见他笑的残忍。   铮——   余音在宽阔的大殿内回响,经久不绝。   “皇上,弦断了。”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他从精美奢华的龙座站起,“爱卿午时三刻行刑,你随朕同去。”   我强忍胃酸倒逆,听到他说:“不必带琴了,赶明儿朕赏新的给你。”   我感恩戴德的谢过。   …………   柯大人的身份特殊,犯的又是大罪,当处以极刑,由刑部尚书监斩。   得知皇上要来一游,刑部尚书忙让出位子,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们又忙于在椅子上铺上金灿灿的垫子,皇上舒舒服服的坐上去,环视刑场,命小太监也给刑部尚书拉把椅子,好一阵忙活,才将目光定在柯大人身上。   刑场上柯大人铐着木枷,脖子双手双脚各自被绳索绑得结实,绳索的另一边连着五匹马,由小太监牵着,在令万物焦躁的天气里嘶鸣踢腿。   刑场周围围着文武百官还有普通老百姓,或是来看热闹,或是一时新奇挤进来看看那人犯了什么罪,未及一年,这里将再次染上鲜血。   时辰差不多了,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酸。刑部尚书向皇上询问,“皇上,时辰将近,是否要先给柯大……咳,罪犯柯墨延填饱肚子,好上路?”   皇上把玩翡绿色的玉扳指:“你说的在理。曹弘士。”   “奴才在。”   曹弘士不愧是皇上的左右手,皇上需要他的时候他总能及时出现。   他捧了个镂空木雕食盒,表情肃穆。   皇上慢慢转着扳指,头也不抬的说:“株幽,你去喂柯墨延,死后做个饱死鬼也不错。”   他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人群里爆出窃窃私语,都在揣测我与柯大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长得如此相像。   “刑场之地禁止喧哗。”尚书大人中气十足,人群聒噪声渐低。   我从曹弘士手中接过食盒,挺沉。他什么都没有说,回到皇上身后站着。   短短几日,柯大人消瘦了一圈,脸颊枯瘠。他见有人接近他,仰起脸有点懵然。   我蹲在他面前,边打开食盒边道:“皇上让我来送送你。”我顿了顿,扛下了他发直的视线,继续道:“想不到是我吧?最后和你说话的人。”   “不过你一直不与我说话,你不说话我就把你当哑巴算了。”我将食盒里的食物尽数取出,皇上还算有点良心,给的确实是美味佳肴,不是粗糙的牢饭。有百花糕、清风饭、山珍刺龙芽、烧茨菰,还有一整只烧鸡,另外还有一壶清水,一个空碗。   “吃饱了好上路。”我往空碗里倒满水,放在一边,拿起筷子问他:“想吃什么?”   他这才转了转眼珠,定在碗那里。   “你想喝水?”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我端起碗,将碗口移到他嘴边,他真的很渴,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之后他愣了一下,盯着碗怔怔的看,我问,“怎么了,水有问题?”说着要移过来鼻子闻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异味,他忽然艰难的摇头。那比手指还粗的麻绳绑在他脂如白玉的脖子上想必很不好受,很快就多了一圈红痕。   他盯着我手里的碗,又眨了眼睛,示意还要喝,说实话,我从没想过我最后与他竟是以这种方式接触,一时心里颇些感慨。   “你不应该假扮成柯墨延。”   我看着他的脸,脱口道。   他眼睛瞥向我,又一次与我对视。那双眼睛幽幽然,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他却只是忽然咧嘴一笑,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笑容,带着些机敏狡黠,应该说,在我的脸上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笑容。我的心咯噔一下,猝不及防的,拨断了根弦。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再也淡定不了,狠狠的瞪着他,如果能因此把他看穿更好。我心急如焚想知道,□□下的人是不是曾在我身边的人,才能那么熟练的用着‘柯墨延’的言谈举止。可即便猜着是丞相府的人,心中却已然有了怀疑的对象。   但这不可能。   我心中不断的否认,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   柯大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淡雅之姿,苍白的脸上尽是无畏的笑,我听到小太监亮着嗓子高喊,午时三刻到,行刑——   听到皇上慵懒无情的命我离开,听到马儿骚动不安的鸣声,听到将我拉起来那人盔甲哧哧的厚重声,听到柯大人缓缓开口,用属于自己的声音说,“对不起,要好好活着。”   我的耳边轰轰作响,仿佛一切声音都离我远去。我瘫跪在地上任凭身后的人将我拉扯,脑子里蓦地什么都思考不了了,有太多的话想问他,最后只剩反复几句话,为什么是你?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脖子上的木枷被拆,马哼哧的喘着粗气,五匹马被牵向不同的方向,随着马的走动崩紧绳子,他的身体凌空撑起来,像等待被肢解的鼯鼠。起先他还能笑,慢慢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嘴角渗出鲜血。他毫无招架之力,身体分别被五个方向拉扯,绳索已经崩得很直。   我猛的回神,使劲挣脱身后那人禁锢我的手,苍白无力又语无伦次的争辩,“不……不可以……别杀他,肯定是误判,他怎么可能勾结大理……”   五年来与我朝夕相处,虽然相看两相厌,止不住各自讥讽对方几句,可他却是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上天派遣给我唯一的一道光明。   是啊,他到哪都是一道光景,明亮欢愉狡黠灵动,他是与我在南风馆并排头牌的——   灵歌!   灵歌困难的抬起头,越来越紧的绳索已经把他的脸憋成难看的紫红色,可他还是仰起头,努力的搜寻我的身影,在他迷离快要涣散的眼神里,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得清我,只记得,他冲我扬嘴一笑,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无声的动了动唇。   他说,你别害怕呀,闭上眼睛就不怕了。   我怔怔而立,忘了挣扎,脖颈被熟悉的力道劈下,黑暗中我听到了人群中发出的尖叫声,似乎闻到了梨花的味道,在血腥中散开。   可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来一发~ 第35章 第35章   我睁开眼,一片茫然,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忍不住眯了下眼睛,直到旁边的二王爷开口问我,“你醒了?”   思绪才一股脑涌进我的脑子里,我直挺挺的坐起来,紧拽着他的袖子问,“灵歌呢?”   “什么灵歌?”二王爷反问,扶着我的肩膀叫我躺回去。   当务之急我怎么还睡的下!我抓着他的手臂道,“就是那个柯墨延,他怎么样了?”   “梅殊你冷静。”他皱眉,我明白我激动不得,可叫我如何冷静,亲眼目睹灵歌上黄泉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问,直到行刑前一刻,才察觉出那个人是灵歌。要是早一点……我断然会阻止他……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说,“他已经死了。”   我身形摇摆,无力支撑,一下子瘫坐在床上。   他搂我入怀,轻抚我的后背说,“皇上没舍得让他受多少痛苦,临行刑时,给他喝了鸠毒。这已经是皇上最大的恩赐了。”   “恩赐”我冷笑,推开他,“对,在你们的眼里,这是对他的恩赐,可皇上对我何其残忍,让我亲手送灵歌上路,他是要我时时刻刻记得,是我害死了灵歌……”   我抬起双手,觉得满手都是鲜血,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掺着腐肉和铁锈的腥臭,就好像我也被人强制灌了满嘴。恶心得要命,禁不住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来人,快去仙子缪请叶大夫!”二王爷扶着我的肩膀,也许是我的错觉,二王爷的手也隐隐抖着。   胃里一阵翻山倒海,可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反而更难受,一次次恶心涌上来,我手指扣着床沿,越扣越紧,扣到手指僵硬,才被人从床沿边扒下来。   我已经不知道谁是谁,眼前好几个模糊的影子,我背靠在一人怀里,不断的发抖。   我并不想抖,也不冷,但心寒,寒透彻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有人给我把脉,好一会儿,气氛凝重,他“啧”了一声,又来掀我的眼皮。这般脾气肯定是叶神医无疑。   他在我眼前竖了几根手指头,问我这是几。我只看到一团肉色,辨别不出来,遂抖着摇头。感觉身后的人一僵,搂着我的手紧了些。   叶神医这回没有啧了,他沉默了一会,竟以我从未听过的语气凝重道,“本神医服输了,这回医不了。”   “什么意思?”身后二王爷的怒气隐约待发,我知道他为何气,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说任何话了,心里发了一通冷笑,听神医说。   “本神医自诩医术天下无双,能起死回生治百病,不过……”他话音一顿,一阵收拾声,原来是他在收拾他的药箱,“我医的是身,治不了心。他这是心病,得靠他自己过这个坎,王爷再生气也无用,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治不了?”二王爷冷冷一笑,“本王恭恭敬敬的请你入府成座上宾,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却说治不了?本王留你这废物做什么?滚出去!”二王爷动了真怒,不知道随手抄起了什么东西,往门口砸去,哗噹一声金属撞击门板的闷响,叶神医那脾气,估计会甩袖出去吧,果然听到袖摆划空,叶神医居然夺门而出,走前还小孩子脾性的踢了门板一脚,二王爷气急,又想抓东西摔,我怕他真把我房里的贵重东西都拿出来出气一遍,连忙抖成筛子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他果然不摔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轻声哄到,“别怕,我不摔。”   “你别气了,他只说没法治,又没说我会一直瞎着眼……”   “好,我不生气。”   “……”   “莫再想了。”他说,“不是你的错。”   “我要是能早一点发现是他,他就不会死了。他是被人诬陷,他待在南风馆比我还久,之后变成礼部侍郎,他哪有机会和大理人结识?南风馆头牌接的恩客均家族显赫之人,灵歌根本没见过大理人!”   “够了!”他用力捏我的肩骨,“不要再想着灵歌了,你知道与一个叛国贼相识,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不是叛国贼。”我无力反驳,“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你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点我们没什么不同。你不信,我说服不了你,但你也无法改变我的想法。你不必担心我会去御前闹,人已经死了,我还能做什么,再害死你吗?”   站在权利顶峰那个人是唯一能保住灵歌的人,连他都放弃灵歌,我有什么办法。   “你明白就好,在这件事上你无能为力,只会惹怒皇上,梅殊,不要妄图以卵击石,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无奈长笑:“对,对,这世间已经没有我能管的事。‘柯墨延’死了,柯氏到底没落个好下场,如今在世人眼里,柯氏一族才是最大的笑料。”   他无言以对,缓缓松开我,冷声道:“你打算一直颓然下去吗?”   我不回答。   我并没有觉得我有多颓然,我只是接受不了权力风云里灵歌居然是那个牺牲品。   “你需要静养,皇上那边我和他说,在你眼睛恢复之前哪儿都别想去。”   他束整衣袍,于我看来不外乎一团拼接上一团的色块。他叫了月绸和池临进来,交代他们道:“好生照顾你们公子,若他有任何差池,都去戒律阁受罚。”   之后转过身看着我,但他没有和我说话,而是大步越过跪在地上的二人。   “公子!”月绸忙从地上站起,向我跑来。“你的眼睛……”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手没敢碰上来。   我憋出个笑容,“你们都知道了?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公子……你别这样,你这样子月绸看了也难受。”   我这样子究竟让多少人为我担心,月绸一句话点醒我。   “抱歉了。”我摸摸她的脑袋,“扶我躺平吧,我困了。”   我本来打算让自己睡一觉,等睡醒也许脑袋也跟着清醒,没想到闭着眼毫无困意,听觉更加灵敏。   月绸蹑手蹑脚的过来掖实我的被子,身后池临小声道:“月绸,你先去用晚膳吧,这里有我看着。”   “可是……”   “放心,他若醒了,我再叫你。”   “好吧,那我很快回来。”   月绸脚步放的很轻,木门打开又合上,房内重归寂宁。   我睁眼,眼睛还是老样子模糊一片,急得我干咳两声。   池临闻声问我:“公子醒了,可要喝水?”   我摆手道:“不用。”看过那么恶心胆寒的场面暂且还吃喝不下。   我道:“不用去叫月绸了,让她安生吃饭吧。”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我落后旁人许多。   池临答道:“好。”他跟着迟疑会儿,“生死有命,公子,也别太难过。”   我苦笑一番,“池临,你还记得灵歌吗?”   他道:“记得,南风馆的头牌灵歌。公子为何突然提起他?”   “灵歌……灵歌死了……”我捂着额头,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白来龙去脉。灵歌是替我而死,但是池临连我以前是谁都不知道。   “他……死了?”池临有分哑然。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池临,为什么人命在他们眼里如此低贱?”   “虽然我不清楚公子的意思,但是这世道不是一向如此吗?像我们这种人,命本就不如王孙贵胄值钱。”   “以前的我也这么觉得,甚至以为人一旦失去过多,就不会再惧怕失去。听起来真讽刺。”我直挺挺的躺着,“池临,这世间没有我不能利用的东西,唯独人的性命。”   …………   烛火跳跃,朦胧中有一人朝我走来。但我瞪大眼也是徒劳,他的脸我完全看不清。   可我又好像知道他是谁。   “韩世琤,是你吗?”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他的脸。他抓着我的手到他的脸上,他没有戴□□,下巴长了点胡茬,挺刺手,倒也真实,我心里顿时安心不少。   “是我,我来晚了。别哭。”   我翻了个白眼,“谁哭了。”隔了会儿沉重道,“灵歌死了。”   “恩,我知道。”   “是我害死的。”   “哭出来,株幽。”   我没好气的望着他,“你这人真奇怪,一会叫人别哭,一会又巴不得人哭。”   “对,自从遇到株幽,我就变奇怪了,谁让株幽是我韩世琤这辈子最在意的人,无时无刻想着株幽,想逗你笑,惹你生气,折磨你哭,看你意乱情迷的为我,身体刻上我给你的烙印,却容不得旁人欺负你。你说,我是不是中毒了?中了一种名叫株幽的毒。”   我叹了一口气,“你傻啊。”   “是,我傻我傻,株幽大人英明。”他握着我的手,在掌心亲吻,又贴着他的脸,傻笑道。   尽管如此我仍开心不起来。   他抚摸我眼角,认真说,“株幽,放下吧,不执着真相反而对所有人都好。”   “可笑的是我连接近真相的机会都没有。”我道,“韩世琤,你的青衣门这么厉害,你知道灵歌的事吗?”   “知道。”他干脆利落承认。   我:“那你知道他为谁所用?”   韩世琤:“株幽,听我一声劝,永远不要追问真相。你越接近真相,越容易卷入皇家之间的斗争,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我嗤笑,“你看我,以前只是黑瞎子,如今真成了睁眼瞎,这样的我你还担心能掀起风浪来?我不会多管闲事,我只是想弄明白灵歌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世琤沉思片刻,“你对他挺上心。他利用了你,夺走了你的东西,你不生气吗?”   “我有何资格生气,我不也在处处利用别人?身份、钱财终究是身外物,不及性命值钱。他舍命救我,那我赔上这对眼睛,算是还他的恩情。”   他用力捏住我的胳膊道,“胡说什么!你的眼睛会好的。就算倾其所有,我也要治好你的眼睛。”   我摇头,边说边苦笑,“别挣扎了,叶神医说我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系铃人,就是灵歌啊。”   叶神医是个医者,医者不会说谎,其实我还是更愿意相信叶神医说的治不好。这样我至少没那么内疚。   “株幽,我要你快点好起来,你一向拿的起放的下,为什么这次不行?你心里要是记挂别的人我会吃醋的。不要让我着急好吗?”   “我无意让你着急。”我摸他的脸,“这次似乎要你久等了,呃?你是不是瘦了?”   他叹息,“每天为你担忧能吃的好吗?”   我掐他脸皮,“胡说,又赖到我头上。定是青衣门事务繁多,你又忙得忘了吃饭。回去让燕绥给你买几斤肉补补。”   他万般无奈道,“燕绥吃素,让他去买肉会要了他的命的。”   我吃惊,“吃素也能吃得这么壮?”   他扳过我的脸,郑重道,“不准在意除了我以外的人。”   我唇角上下动了动,心想他这飞醋吃得好没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有没有能黑发的秘方,最近白头发有点多愁死了 第36章 第36章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叶神医负气出门后就再没有回来,仙子缪那位最无仙气却是最当得起‘仙子缪’这个名字的神医——太白医者,在世人眼里确实如仙人那般孤傲。   来无人居的医者络绎不绝,上到御医,下至草根大夫,来了只会摇头,说术业有专攻,他们也不懂治眼睛。   过了两日,月绸从外头采办回来,突然兴致冲冲的带了一人进来。我从后者模糊的轮廓中看出他背着个箱子一样的东西,大概又是月绸从哪拉来的大夫吧。   本欲撵出门,月绸却拉着我的手兴奋道:“公子,月绸太幸运了,这位大夫会治眼疾,我问过了,很多人的眼睛都是让他给治好的,这回肯定行。”   我心说那些被治好的不会是托吧?   看月绸小小年纪十分好骗,也想来骗诊金?   想到这我语气不善:“连神医都治不好,他要是能治,叶神医的名号不是该掉价了?”   医者不恼,和气对我道:“这位公子不妨让我一试,若我治不好公子的眼睛,我不要诊金。”   我笑曰:“治不好当然没有诊金。你以为我的银子都是白来的?”   他也跟着笑,不见难堪,进一步提要求,“可否让我为这位公子单独诊断?”   “便依你。”我倒要看他耍什么花样。   堂前燕归,扫大院的杂役又在燕子窝下抱怨,“这群破鸟,又把屎拉的到处都是!”   医者为我搭脉看眼,沉吟半晌,我见此揶揄道:“如何?诊断得出我的病因否?”   本以为他答不上来,没想到他想了想道:“公子心有郁结,导致血气不畅才反伤眼睛。通俗讲来,这是心病。”   我:“不错啊,还有点道行。”   医者:“不管公子所为何事,劝你当放则放,《养生经》提及,心平气和、戒骄戒躁,方能长寿。我观公子脉象虚浮,脸色苍白,若不加以调养生息,将来也是体弱多病的身子骨。”   “你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不会也是药谷的人吧?”   这回轮到他呆了一下,“什么?”   “没事。”我恹恹道。太白药谷的人不轻易下山,谁会像叶神医那么傻,为了外人脱离连皇家都敬重三分的药谷。   我道:“你说说,如何当放则放?”   他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你果然是来骗诊金的吧。”   他道:“非也,医者,当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断不会为了区区几分几两去骗人。我说的不知道,的确是最佳的答案。我与公子今日初见,并不了解你心中的结,所谓心结,是你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旁人很难帮你解开,你只能靠自己,倘若连你自己都放弃了,那真真是无人可救你了。”   “你说的轻巧,还不是把问题抛给了我。”   “人的这一生诸多磨难,难道遇到问题时公子只会逃避吗?”   我说:“逃避也是个好办法。”   他摇头,“那是懦夫所为。你这样只会让身边的人替你担心。像月绸姑娘,王爷,你姐姐……”   我铁青脸生硬打断他:“谁告诉你我有姐姐?”   “实不相瞒,我受一位夫人所托来为你诊治。她说她是你的姐姐。”他倒也不隐瞒。   我又惊又喜,莫不是大姐?惊的是她了解我的现状,喜的是她还记得我。我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的追问:“那位夫人长什么样?”   他边回忆边道:“有点古怪,绫罗绸缎头戴纱巾,或许这位夫人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才遮的如此严实。病人的私事我本不管,但我少不得要多说几句,除了那位夫人,还有很多人关心你,你要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不要让人对你失望。”   我心头震撼,肯定是大姐,她果然认得我。   果然还有人认得我,原来我还有容身之地。   我捂着眼睛狂笑出声,紧接着咳嗽不止。   我就是个窝囊废,贪生怕死五年时光,连去见她的胆量都没有,甚至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我为了保护自己,忽视我的亲人、友人,直到酿成大错才后悔莫及。   “别冲动!心平气和,呼吸,你深呼吸。”医者猛拍我后背,疼得我龇牙咧嘴,不一会儿从喉咙里吐出一口红溜溜的血色异物。   “好了好了,血痰吐出来,舒服多了吧。”医者松了一口气,“心结不易解,我给你写个明目清淤的药方,不要想太多,当你放下的时候,我敢担保你眼睛就会好了。”   他执笔飞快写字,我用袖口随便擦嘴角,擦出了少许血丝。   我盯着血丝渐渐明白过来一些事,提着口气认真道:“谢谢你大夫。”   他头没抬,就用拿笔的手随意摆了摆,“你要谢就谢你姐姐吧,若非她重金请我,我也不会来。”   …………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公子公子,月亮好大好圆,有饼这么大。”月绸两手比了比。我不说话,只是微笑。   “公子,我小时候以为月亮能吃呢,还问我娘,月亮吃起来是什么滋味,我娘说不出来,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久。”   我问她,“那你现在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吗?”   “嗯!”她笑着点头,“是鸡蛋味的。”   我失笑,“为何是鸡蛋?难道不应该是桂花之类更美丽的东西吗?”   “我第一次尝的秋饼是公子给的,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秋饼,所以我认定了,月亮就是鸡蛋味的。”   我对她这番言论不置可否。   此时我沐着月光,借着月亮企图盼能心静,也确实让我心沉下来不少,可惜还不够。   “公子公子!”   我扭头看她,“又发现什么了?”   她指着天,“看,孔明灯!”   夜色深沉,天空有一个明黄亮光冉冉升起,比月亮还要耀眼。   孔明灯很大,放飞的地点想必十分近。   “咦,那个孔明灯上面好像画了什么……”月绸迟疑道。“好像是星星。”   我一怔,定定的望着亮光。   恍然过去一枕黄粱——是一场美好虚幻的梦,转眼又成了空。   我养的猫小十死去的时候,我为此伤心难过许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十也是,虽才来短短几月,却已然成为丞相府的一份子。   我学书中某圣人刨了个坑,将小十的尸骨用绸缎包起来,小心放入坑中,填埋,继而扑在坑上伤感了一阵子。   姐姐们找到我,对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很无奈。劝也劝过了,扒也扒了,我就是死赖着不肯起来。   四姐蹲在我身边,手放在我肩膀上,“小十的死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彼时少年,着实天真,看不开生离死别,总不免要嚎上几嗓,“要不是我没看紧它,它就不会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那是意外,你乖,再养只不就好了。”   五姐悄悄附耳四姐:“爹不让他养了,说死猫晦气。”   我心疼得直咧咧。   大姐不嫌我手脏,拿她的巾帕帮我擦掉泥土,幽幽香气扑鼻,她悠然道:“听说人死后魂魄会变成星辰,小十若也变成星辰,那你就可以夜夜看到他了。”   我泄气道:“可是小十到底不是人,要怎么样才能变成星辰?”   与我年纪相仿的八姐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燃放一盏孔明灯,写上小十的名字、画上星辰,孔明灯是最接近上天的东西,肯定也能把小十送上去。”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几个姐姐们一拍即合,一人拽我一胳膊,“快起来,我们放孔明灯去。”   孔明灯点亮飞升之时,我心有忧虑,明明知道孔明灯不可能把小十带上去,还是配合她们这么做了,但见她们闭眼诚信祈祷,我决定还是不说好了。不要辜负了她们的好意。   孔明灯越升越高,直到和月亮一样大,光亮渐渐凝聚、清晰。我腾的站起来,月绸被我吓了一跳。   冥冥中自有定数。不晓得是吃多了明目的药,还是大姐的孔明灯又救了我一次,眼睛如蒙了一层雾,但比起之前只能看到色块清晰了很多。   孔明灯放飞的地点肯定不远,今夜又是西北风向,推算一番,已有头绪。   “公子去哪儿?”   我猛地站住,回头对她道:“回去,不要跟着我!”   “什么?”她愣愣道,脚步不自觉的停下。   我这才发觉对她语气过重,反省自己的同时柔声道:“不必跟着我,我很快回来。”   她露出难过的表情,紧张、焦虑、惶惶不安在她脸上交替而过,我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现在一门心思只在那个孔明灯上。   过了一会儿,她妥协:“公子,夜路不好走,让月绸为你点一盏灯笼吧……”   灯笼的光摇摇晃晃,我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曾经破了洞的墙已经修缮一新,外面的死胡同很安静。我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大……阿姐?”我开口,唇舌干燥,“是你吗?”   久久没有人回应。   西风撞了我的灯笼一下,又重归平静。院墙外一声喟叹。   “九弟。”   在听到她叫我的那刻我喉咙一哽,积攒了很久的情绪竟然化作笑声笑出来。   “阿姐,我看到你放的孔明灯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当初为小十画上星辰那件事……”   “这颗星辰,是为他而画的。”我看不见大姐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但我听得出她在忏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这样若能少点自责的话……我耽搁太久,必须要回去了,还好,今日能等到你。”她喜极而泣,用尽全力从外面扔进来一团东西。   我捡起来,展开,是她写的一封信。   信的开头写着——给我们的九弟。   像是诀别书一样,我忽然心慌,着急问她:“阿姐我们还会见面吗?”   她顿了顿,“不会了……我的九弟墨延,已经死了……”   她狠心道:“往后遇到了,当作不相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这醉人的点击,蓝瘦香菇 第37章 第37章   “给我们的九弟:墨延,我的九弟,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曾也以为那个被皇上封为礼部侍郎的人是你,欢喜之余困扰了许久,心想既然你回来了,为什么没有来找我,难道我们的情谊果然比不得亲姐弟?如今细想,其实我们都被利用了。那天皇上急召,我幸而遇见二王爷,二王爷和我说你才是真的墨延,我本将信将疑,但当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弟弟。你兴许很惊讶,问我如何得知礼部侍郎脖子后面有痣,我深知这些必须藏在心里,但我一想到你如今的处境,便决定要告诉你一些事,望你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给自己增添筹码。你这么聪明,或已经猜到了我接下来所说的。礼部侍郎的事,也是二王爷告诉我的。”我看到这,手抖了一下,强作镇定,继续往下看。   “还好,我没有选错。因为我的自私,我害死了一条人命。老天爷要我终日备受煎熬,我也认了。我会诚心念佛,以盼减轻我的罪孽。欠他的,我们终须还他。但我希望这些让我一人来承受便好,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九弟,活着不易,你能活着回来,我很高兴。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九弟,接下来我说的至关重要,你要记住,爹并没有造反,丞相府飞来横祸,不过是因为爹有口无心的一句话,故而丞相府上下惨遭其他皇子势力截杀。当年的事皇上已然查明,但此案经由太上皇定案,翻了有损皇家威严。若有一天,你深陷危难,记得皇上还欠柯氏一个人情。”   信到末尾,大姐没有落款,我捏着泪迹斑斑的纸心情万分复杂。   引火烧纸,火烧着烧着,院墙照出一个提灯人影。   我回头一看,池临的神情比月色还凉。   我默默的烧纸,他静静的站着,不上前不退后,我拿捏不准他想干嘛。   他突然开口:“公子,不要靠近火,回来吧。”   我盯着快烧完的纸,一动不动:“你走吧。”   他说:“我跟公子一起走。”   “不,我的意思是……”我再一次看向他,“你离开王爷府吧。”   他愣怔在原地,“月绸还没能记住……”   “月绸可以。你忘了你以前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的乱七八糟,人不经历一番怎么成长?”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   “有聚终有散……”   “为什么?”   “……你妨碍到我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   “那好,池临便如你所愿。”   …………   池临走的没有征兆——对月绸和季洌他们而言。   两天后,他离开了。   仅仅带走几件衣物,我从他房里发现被撕成两半的卖身契。   月绸一直想不明白池临为什么突然走了,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敢问我原因。而季洌看着人去楼空,徒然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紧了紧握着砍柴刀的手指转身就走。   再见到季洌,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心事里装的是谁。   纵然池临不辞而别令他们难过,这日子还是照样要过。季洌开始沉迷与亲卫队其他兄弟执行各种任务,整日不见人影。月绸向二王爷院子里的老嬷嬷学了女红,一针一线游刃有余,看得画眉也跟着来了兴趣,两小姑娘在我屋里头探讨鸳鸯怎么绣。   这话我接不下去,索性一个人出去走走。   听说二王爷出府,路过其他院落吃了个闭门羹,里头的小厮均异口同声道他们的主子和王爷出门了。   这倒有趣万分,二王爷又受不了寂寞,这回带着一群男宠出府游玩?想不到他还有如此高调的时候。   我打算回去,但一想到月绸和画眉大约还没绣完鸳鸯,此时回去也是碍手碍脚,于是多走几步去了后花园。   人间最美四月天。繁花簇锦,春意盎然。   走过路过还是错过的好。   因为凉亭石椅,长公主优雅品茗。   身边的侍女巍然不动。   我正想趁着她还没发现悄悄离去,她忽而放下茶杯,身边的侍女朝我这边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惊扰长公主?”   我不得不服那侍女的耳力,我只挪了一步就被她发现了。   是祸躲不过,我只好从柱子后面出来,作揖拜道:“参见长公主。”   她似笑非笑的抬眼,做了个手势让我坐。   既然她有心留我,我就不客气了。   她又对方才出声的侍女道:“也给株幽公子沏一杯茶,就用我从皇宫带来的茶叶。”   “是,公主。”侍女面无波澜,始终没给我个好眼色。   茶是好茶,可惜一起品茶的对象是长公主。   她自顾喝茶,也不说话,似乎真的只是让我来陪她喝茶。我打破沉默,“王爷不在府里,长公主怕是要等很久。”   她淡淡道:“没关系,本宫有的是时间等。”   “况且,本宫也没有说是来找他的。”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转。   我被她看的浑身发冷,年纪长了不少,她看人的眼光还是没变,直要把人看穿个窟窿。   “茶不错,多谢长公主的好茶,株幽想到还有要事,就不打扰长公主品茶,先行告辞。”我站起来方要行礼走人,听到她嘲弄道:“一个男宠,相当废人,能有什么要紧事。”   我做了一半的动作一顿。   很快跟着笑道:“长公主说的是,但废人也有三急,难道因为是废人就不让人解决了?呃,莫非长公主的意思是想看看废人的三急和正常人比起来有何不同?”   她神色一凝,摆着臭脸看我。能惹她如此,我很欣慰,说实话还有点爽快。   我把未完成的动作做完,抬腿走了几步。   “我知道你是谁。”   她道。   我回过头等着她的下文。   她胸有成竹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在父皇还没定罪前,二王爷给你的两个抉择之中,没有入宫请求父皇的庇佑?”   我漠然道:“长公主,往事再提很没意思,仇恨对我而言只是累赘。”   她从容用杯盖抹开漂在水面的茶叶,“你会害死二王爷的。同样,他终有一天也会害死你。你们两个,终究不可能在一起,二王爷不是你这边的人。”   我道:“是不是这边的人似乎和长公主无关吧。”   “无关?”她笑了一声,却没有任何笑意,“在你眼里或许的确如此,但只是你这么认为罢了。可本宫却深知二王爷的过去,这本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宫闱秘闻,说与你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坐吧,本宫只和明白人说话。”   我只好坐回去,不否认我确实被她这番话引诱了。   “从哪里说好呢?”她扫了眼后花园的景致,面无表情的说出惊人的话,“就从龙位本就是二王爷的开始说好了。”   “所有人都知道,父皇先后封过两位皇后,但这中间其实还有一位,只是在位时间极短,极少让人记住,那就是媱贵妃。其时,二王爷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人选。”   这段往事我确实不知,或许我爹知道,但他从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父皇当时看中的不过是她背后的势力——手握三十万兵马的国丈。可惜啊,父皇老谋深算,算不过天。国丈病逝,国舅袭位,那位国舅却不甘忍受朝廷束缚自愿请辞去做自在逍遥的江湖人士。媱贵妃没有了娘家人的依靠,加之一场有预谋的大火烧坏了二王爷的脸,大臣们纷纷倒戈,一些老臣更是觉得一国储君面相怎能如此丑陋,劝谏父皇另立太子。父皇觉得有理,令立新储。没多久媱贵妃香消玉殒。媱贵妃归西那天二弟听闻消息正从药谷赶来,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还是本宫为媱贵妃入殓。”   她的茶已经凉了,她还是拿起来沾沾唇,“宫里的女人除了受宠那些,几乎逃不开两种命运。一种被人害死,另外一种,是孤独老死。”   “本宫自认为了解二弟,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她高贵的姿态睥睨我,“你认为所谓的姐弟情深,在皇室不值一提。我们都深知彼此的利用,说到底不过是各取所需。只要我们的利益一致,本宫就不会撕破脸皮,永远都会是站在他这边的好皇姐。所以,在本宫牢牢握住想要的东西前,绝不允许任何人成为他的绊脚石,包括你。”   我安静了一会儿,说:“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道:“给你两条路,一生一死。本宫知道你很想活,那你就乖乖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我一时觉得好笑,“长公主,你不觉得可笑吗?为难我一个病秧子,王爷府二十几个男宠,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比我更有威胁?”   “你不一样。你对皇帝还有用,叫本宫如何放心将你留下。要怪,你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长公主觉得我命不好?其实不然,我觉得我命还挺好,老天似乎特别怜悯我,高手打不死、悬崖摔不死、热病烧不死,你想要我死,恐怕得先问过老天。”   她嗤之以鼻,高傲的目光投向我这边,“本宫给你讲个故事。”   我说:“洗耳恭听。”   “精贵的鸟笼养了一只金丝雀,金丝雀过着吃喝无忧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他开始厌倦被关着,便想飞出笼子去外面看看,但他还没飞出去,心思被主人发现,主人折断他的翅膀。主人为没有翅膀的金丝雀换了个笼子,那个笼子远没有以前的大,金丝雀再也飞不起来,他十分懊恼、绝望,但他忘了自己还有脚,主人自金丝雀失去双翼后认为他飞不走了,不再关笼门。其实只要他走出鸟笼,他就能看到大千世界。可他没有。”   长公主说到这故意停了下来,她在等我问她。   “金丝雀后来怎么样了?”   “你觉得他会有什么结局?”   我道,“是长公主你的故事,为何问我结局?”   她纤长的手指一直玩弄茶杯盖,“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已经指了明路给你,莫要让本宫为难。”   “倘若要令长公主为难了又当如何?”   她冷冷瞪我,“本宫的耐心有限,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也是个没有什么耐性的人,实在不想和妇人继续打哑谜。   我直言不讳,“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长公主是如何认定我是个威胁,我能在此立誓,不管二王爷和你在密谋什么,我都不会妨碍你们,若有违誓,天不容我。”   “你会后悔你今日所立的誓。”   她面色如霜,眼神肃穆,仿佛在为我做出预言。   “有劳长公主挂心了,我从不后悔我选的路。”   我再次站起来,谈话到此为止,我并不想继续听下去。   她目光如炬,原本一个女人目光直接的盯着男人,是让男人值得激动的事情,但她的眼神里全是让人胆颤的寒冷。   “那个孩子是叫灵歌吧,真可怜,活了这些年,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我一震,忘了要走。   她道,“他本就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一条狗,狗只要会摇尾巴就足够了,本宫不需要会咬人的狗。”   我听了浑身发毛,“你们皇族……当真冷酷无情。”   她蓦然松手,杯盖碰杯口,声响尖锐,“从假墨延死去,你就已经是一颗废棋。”   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没沦落成灵歌的下场,她是否觉得我该抱着她的大腿感激涕零。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小可爱们的黑发秘方哈哈你们真是太可爱了。 第38章 第38章   人活着生不由己占多数,像我明明不想牵扯过去,偏偏有人认为我是他们完美计划中掺杂进来的一颗老鼠屎。   当然,我不可能因为长公主这么说,我就得听她的。一则皇上还欠我家人情,我总要把这个好处讨回来,二来长公主让我走我便走,那我岂不是很掉面子。   我没有答应她,此时府里钟声响了三声。   二王爷回府了。   奴婢小厮都往前门急急赶去,过不了多久,二王爷现身在我方才来的地方,比起我要大方的多,他根本没想过偷偷摸摸。   “皇姐,你对株幽说了什么?”   长公主呵道:“一些建议。二弟不是说,本宫喜欢的可以拿走,本宫觉得他不错,不如将他让给我。”   二王爷这时朝我看了一眼,这一眼好像隔了千年万世。他突然道:“不行。”并向我走来。   “二弟,出尔反尔是不行的。”   他道:“皇姐怕是会错意了,我说的是东西,他不是东西。”   长公主听罢啼笑皆非,“他不是东西是什么?”   “是家人。”   长公主一张脸冷了下来。   我在旁边看好戏,等着他们二人掐起来。这局面无端滑稽,长公主像极了妄图拆散一对小鸳鸯的恶婆婆。   “区区一个男宠,玩玩就好,二弟不要因小失大了。”   二王爷道:“这是我的私事,我自会处理。皇姐若没有要紧事相商,还是尽早回府吧。”   长公主气得脸忽红忽绿,“站住,本宫有话和你谈。”   “好。”他侧脸跟我说:“你先回无人居。”   我乐见其成,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长公主说的话在我脑中迟迟挥不去。如果灵歌真的是她的人,那我可否这样理解,灵歌背后的大人物是长公主,二王爷想复兴的计划中有她一份子。   二王爷到底在想什么,造反怎么能带上女人,不知道红颜祸水这四个字打哪儿出来的吗?从古至今,有多少英雄豪杰就是栽在女人手上。   血淋淋的教训,还总学不乖。   我不由得想到韩世琤,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难道也参与了造反中的一环,作为其中一股江湖势力支持二王爷?   如果真是这样,他把我送给二王爷当男宠的意义何在。   要通彻他们的想法和解九连环一样,一个解不开妄想解下一个。   看来我对人心的尔虞我诈没有一点办法,幸亏没有接手官爵,否则还不得翻船。   …………   回到无人居画眉还在,看到我主动朝我笑了一下,我也对她展颜,心想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月绸和她说话她显得心不在焉,眼睛四处游走,分明有事。   我没来得及问,季洌跨进门槛来,这事就这么被我抛却脑后。   “都在呢,正好我也省的找,我带了姑苏的栗子,特地让厨子炒热了给你们尝尝。”他在桌上放了一大纸包。两个小姑娘听此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青帕。   栗子实在香,季洌说:“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我当即就想到你们了,反正你们都没到过姑苏吧,你们可有口福了。”   所幸池临的离去没给他多少影响,他看起来和以前没有多大区别。   我站在桌边,捡起一个栗子,问他:“你去姑苏做什么?”   他随口应付我:“任务,反正你少管。”   他抓起一个咬,“对了,我记得画眉你是姑苏人吧?”   画眉没拿牢,栗子骨碌在桌上翻了两个跟斗,月绸吹了吹手喊烫,画眉拿手捂耳垂,道:“是的,祖籍姑苏。不过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   季洌道,“姑苏人美山水美,多好的一个地方,你怎么不待在那里反而要来京城?”   画眉说:“大家都是因为太穷才会卖身为奴,王府给的月钱更多。而且姑苏已经没有我的家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这么说你现在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季洌还没得到画眉的回答,便被月绸唬了一句:“你会不会聊天啊!”   现在屋里有四个人,画眉背井离乡、月绸自六岁被卖就没见过爹娘,我自然不用说,一家老小死在阴谋下,除了季洌哪一个不是孤苦伶仃。季洌从没提起过家人,我总觉得他对家人的概念极为模糊。   “我这不就是在聊天嘛!”季洌竖起眉毛,显得有点困惑,不明月绸无故发飙的原因。扭头来问我:“月绸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生气了?”   我啃栗子,凉凉的搭腔:“你又把天聊死了。”   他不服:“什么叫我把天聊死了?所以我就不爱和女的聊天,心跟个针孔一样细,还总让人琢磨她们不开心的原因,我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虫,怎么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你说的挺有道理。不过女人是用来宠的,你讨得她们欢心,等到她们没了你不行,还愁搞不明白吗。”   他表情怪异的看着我,“你到底站哪边?”   我说:“我哪边都不站。”   他抛栗子进嘴,“还是池临好说话。”   我抬了抬眉头,他立马改口:“不用说话,直接动手。唯有在他离开这件事上我实在想不通,他明明可以加入王爷的亲卫队,没必要非走不可。”   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说了,烦。我走了。”他站起身捎上剑,瞟了眼桌上未完成的青帕,“绣什么呢,赶明儿也给我绣个荷包啊月绸,我的在姑苏丢了。”   月绸先时不大乐意,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不跟他置气了,说道:“好吧,不过得过几天,我还要教画眉,这些天不得空。”   “行,过几天就过几天,等你缝好了我过来取。”他步履轻盈,轻跃过门槛,转眼走出众人视野。   画眉待了有一会儿,鸳鸯还没绣完一双,天色暗下来,画眉自觉退下,月绸收了花样,开始张罗晚膳。   我吃了两口大白菜,二王爷如期而至。   我不惊讶,今天右眼皮直跳,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要发生,这不,他来了。   我忙叫月绸给二王爷添一副碗筷。   碗筷拿上来,他却没有动筷的想法。   喔对。我恍然大悟,他今日戴着面纱,定是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让旁人看到他的样貌。   但只剩我们二人的时候,他也丝毫不动。   他不动,我只好恹恹放下筷子。   “有什么事不如等填饱肚子再说,我不会跑,就在这里听你说。”   他恍如才回神,夹了一筷子春笋到我碗里,道,“是我考虑不周,你边吃,我有话要说。”   我狐疑往他一瞥,他今日怎么这般客气,还是说他有话要说,所以打定主意食不语语不食。   他夹完菜,问了我第一个问题,“你可还好?”   短短四个字令我有些感叹,从灵歌事件以来,他第一次问我感受。事隔这么久他才来问我,不觉得这种行为很马后炮吗?   我边嚼菜边道,“已经放下了。”   他看我。   我再道,“就算看不开又能如何?他已经死了,我救不了他,但我的日子还要继续,这就是现实,既然无法改变现实,唯有接受现实。”   这些个道理我五岁从书中悟得,白兜着些年,以为面对生死我早岿然不动,如今叫人看笑话了。灵歌假冒柯墨延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始终不小,这五年来算什么?他接近我只是为了能成功伪装成柯墨延?   长公主这步棋下了足足五年,我不敢断言她是否扰乱了对方棋局,我不愿再想下去,因为越想思绪越乱,到最后心烦的还是自己,划算不过来。   这不是回避,人该装傻充愣的时候就别自作聪明,寿命才会长。   二王爷说,“你很坚强,也很无情。”   我怎么就无情了,他这是以偏概全。   “论坚强我哪比得上你们。”我随口一说,想舀口汤,他舀了整整一碗放到我面前。   他问:“除了我还有谁?”   我答:“你,长公主,皇上。”   你们都是从毒虫罐里爬出来的,心硬程度,别人望尘莫及。   不知道他听懂我的意思没,我观他泰然自若,大约听出来了也懒得和我计较,话题转的很生硬。   “你这里很是冷清。”   我道,“那当然,以前月绸说话有个伴,现在池临走了,没人说话能不冷清吗?”   他问我说,“不找他回来?”   我喝三鲜汤,“找他回来做什么?他自由了,卖身契都撕了。”   他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必然不舍得他离去。”   我道,“有什么好不舍,他又不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眼神里透出不相信,我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咳了声道,“人都走了还谈他作甚么。”   他收回目光,“听说你今天去了别的院子?”   原来他是来兴师问罪。要命要命,他管得了我我管不着他,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是啊,不小心走岔了,转着转着就转到别的院门前。”   他不容置喙,“以后不要再接近那些地方。”   我敷衍应两句。被他这么防着心里总归不爽快,像在警告我不要接近他心爱之物,那些人果然是他心头所好,就算他对我再上心,家人只能是家人,没有情人带来的刺激强烈。   他说“你总是随意行事,这件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的。”听进我耳朵里成了“你又不长记性,小心你的小命”。   我佯装顺从,他说了什么都答应。用完晚膳他仍一口没吃,唤来月绸撤走剩菜,他在我这里坐了有一会儿,天淅沥下起小雨,雨雾迷离,我试探问他,“下雨了,要不今晚就别走了?”   他望着雨幕犹豫,后果断拒绝,“不了,这雨不会很久,等停了就回去。”   我好奇眼中烧,压不住这熊熊烈火往上窜,逼问他,“我人在这里,你就没有一丝欲望?”   他很淡定,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归隐者,却用十分有理的嘴脸对我道,“你忘了是谁前些日子又病倒了,身子这么差,我纵然有欲望,欲望也在见到你病殃殃的脸时消退了。”   我脸面快挂不住了,努力控制我自己将他轰出去浇个透心凉的欲望。   万水千山总是情,给点真心行不行!韩世琤给的这差事本身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39章 第39章   我有时会质疑二王爷对我的真心有几成水分,我私以为他在我的算计之内,没准被他玩弄在股掌的是我。   月绸说最近老从我脸上看到患得患失的神情,见到人不是走神就是若有所思,饭量更少了。   我何尝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再这么下去得皮包骨,在南风馆养的肉白长了。   半夜醒来后背全是冷汗,湿透了底下的被褥。回想了一下刚做的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只记得满地的猩红,如同开了遍地的罂粟花,惹人癫狂。   摸黑点亮烛火,找了件干净里衣换上,坐在床上倦意消磨殆尽,竟精神万分。   漫漫长夜,独自坐在床头,特别容易触景生情,就想吟诗两三首,张口无言,还是算了。披衣出门,坐在屋前两三刻,月亮藏在云里见都没见着。我叹息,连天都不待见我,还是回去躺着吧。   屋顶有人突然出声道:“怎么,你睡不着?”   我给他吓了一跳,仰头看到季洌枕着双手躺在屋顶,左脚踩着黑瓦,右脚架在左边膝盖上,悠然自得,也不怕摔下来。   我见此问他:“你也睡不着?”   他学我叹气,“不是,是身兼重任,夜里无法安眠。”   “什么重任,说来听听?”   他嘁了一声,“不说,说了你也听不懂,还要辜负我一番好意。”   季洌这人虽然聒噪,但有些事他说一就是一,或许是他身为二王爷的亲卫深知有所言有所不言,有关任务他守口如瓶,这嘴出奇的硬,怎么撬都不开。   但他这嘴也就是任务上的牢而已,其他事用激将法对付他特别管用。   “那你还真是口含盐巴拉家常,闲话这么多,回去睡觉吧你。”   他不满道:“我怎么闲话多了,还有怎么不是你回去睡觉?”   我道:“月黑风高,你躺在我的屋顶上万一吓到人这笔账算在谁头上?我留着是为了提醒别人,以免你铸成大错。”   他切了一声,“大半夜谁会过来。”   “那你怎么过来了,还只待我屋顶?”   他被我问的结巴,“这……这有关系吗?你这风景好我才来的,不然就是你求我我还不来呢。”   我没看他,看着墨色树影一面明一面暗,“你就别找借口了。池临走后你就很少来了,你要是老实说是因为他而睡不着,我不会笑话你的。”   他居然很平静的回答我,“你要这么想也行。”   我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他,他也正好望下来,张牙舞爪道,“喂!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不起我吗?!”   “不是,你只是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   他息了怒,“哪儿不同?”   “哪哪都不同。”   他终于意识到我在逗他玩,怒从心中起,“你逗我呢!”   “没错,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不逗你难道逗鬼?”   他挑了一边眉毛,语气平和,“这世上本没有鬼,只有人心会生出鬼。”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悟性这么高了?”   他哼了一声,“我一向是这样。不然你再问我一个问题,看我是不是很有悟性。”   我就等他这句话。   “我问了你要如实回答。”   他道,“问吧问吧。”   “白天二王爷和一群男宠去哪里了?”   他原本看着天,听完低下头看向我,“这是什么问题?”   “一个极为普通的问题。”   “哪里普通了!王爷不是普通人,不可一概而论。”他说起二王爷时神采奕奕,眼里泛光,生怕我亵渎他崇拜的人。   我摇摇头装作惋惜,“再金贵他也是个人,也要食五谷生百病,季洌你啊,说到底还是悟性不够。罢了,跟你说也是对牛弹琴,回屋去了。”   “等等。”他果然上钩,起身朝四方探了几眼,确认没有人了方从屋顶跳下,和我并肩坐着,“告诉你也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我且看他。   他道:“王爷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天和其他院的主子出门,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道:“既然都是他的男宠,多我一个也不多。”   季洌眼神游离,“可能,是看你体弱多病吧,万一在外头出了事怎么办?叶大夫又不在。”   也不是不无道理,我现在是公认的弱者,没有人会拿我当成常人看待。   我问他:“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   季洌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场。你别忘了我刚从姑苏回来。”   “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吧,不懂装懂。”   “去去去,你才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你多了去了。主子们整天闷在王爷府,哪像你一会进宫一会踏青的,他们也要出去透透气。”   我点头道:“原来王爷只是带他们出去透透气。”   他目光在我脸上打探,“不是,你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道:“王爷和我以外的人游山玩水,我能不吃醋吗?”   他鄙夷道:“少来。王爷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才不介意,可你别想瞒过我这双眼,我怎么总觉得你没把心思放在王爷身上。”   “你这问题犀利,可我要是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为什么要问你他的事。”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他翻了个白眼,“你给我的感觉并非无情无义,王爷你也在意,但你真正爱的只有自己。”   “季护卫不止问题犀利,眼光亦独到。佩服佩服。”   “你拍马屁也没用,要是你让王爷伤心,我头一个找你算账。”   我笑道,“季洌,你摸摸你的良心说,二王爷心冷面冷,他伤我心还差不多,我还能伤他?啧啧……”   他想了想有道理,却又拉不下脸皮,嘴硬道:“那我也不管,你得发誓不会对王爷不利。”   我冷笑,“季童颜,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怔了怔,刚才昂扬的气势骤然低沉下去。叹了口气,“以前不让池临叫我季童颜,我是不是应该随他叫?兴许他走之前会有句告别。”   “你还在纠结这事。”   “那是,跟你一样铁石心肠?池临好歹跟了你五年多。”他道,看来对我意见颇大。   “方才谁还说我不无情无义,怎么转眼我成了铁石心肠?”   他说:“池临走了你不找他回来,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主子。”   我好说好歹叹道:“他有手有脚,又不是小孩,想走就走了,我难道还要天涯海角的去绑他回来?季洌,离开是池临的意愿,旁人干涉不得。”虽然是我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不过也算是成全他,以后他不必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家,总有他的立足之地。   “干涉不了,可以挽留啊。”季洌道,“你连一句话都不说,那就真的什么都无法改变。”   万籁俱寂,忽一只乌鸦破树而上,翅膀由于剧烈拍打卷落几片新叶,怪叫两三声留下一道暗影。   季洌皱眉自言自语道:“大半夜乌鸦叫,不会有什么不详的征兆吧?”   我静下心道:“乌鸦没那么不堪,有些地方还把乌鸦奉为神鸟、灵鸦、甚至保护神。”   他惊讶道:“乌鸦长得这么黑,也可以当保护神?”   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认为的不可能,只是你没有亲眼所见而已。”   他凝眉打量我,“说话神神叨叨,不会被乌鸦附身了吧?”   “我说的是事实。”   他扭回头去,“能当上保护神的肯定是白乌鸦吧,但天下乌鸦一般黑,怎么可能有白色的乌鸦?就算真的有,乌鸦就是乌鸦,在中原民间乌鸦是凶兆,要被驱逐的鸟,我娘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别说我了,你随便拉个人这么跟他说,他也很难相信你的话。”   如果是以前,我约莫会和他辩驳,年少有股莫名的冲劲,认为世人能理解我的想法,后来发现这种想法本身天真,回过头来身处浊世,谈何“懂”一字。   年纪愈长愈明白,永远不要妄图推翻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旦碰到那禁忌地,成为“怪物”的是被众人孤立出圈子里的人。   真正的孤立无援,好心朝他人提醒“居安思危”,依旧被认为一派胡言。   “人一旦认定的事情旁人想要改变真难。”   季洌对我道:“这不是没事找事?你这话我听听就算了,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不治你个蛊惑民心的罪。”   “蛊惑民心?”我自嘲道,“我无能为力,也不值得。”   季洌目光狐疑,“王爷不让问,我却很好奇,株幽,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死过一回的人罢了。”   “死我也经历过。”他突然兴冲冲的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没有,我这条疤痕就是证明,四年前出任务被人用淬了毒的刀片偷袭,还好有叶大夫,不然我英年早逝,做鬼也不能解恨。”   “我倒觉得这道疤痕多少给你添了点成熟。”我说道,一面心里来回琢磨叶神医此人。   我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他亢奋地连拍我的肩膀,“跟我想的一样,自从有了这道疤,王府里偷看我的姐姐们更多了,男人果然有疤更帅。”   我体会到了季洌的话多,他一打开话匣别指望合上,他好像怎么说都不会累。我和他东扯西扯,扯天扯地,竟然扯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活过来啦! 第40章 第40章   晨起的阳光撕裂白云,从裂缝中透出一柱又一柱的光。世间在这一刻看起来如此宁静,没有争夺或厮杀,在这片平和的包围下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也是干净的。   和季洌的谈话在月绸发现我们之后终止,月绸以为我今日早起才出来溜达,手一摸到我的外袍,忍不住皱眉。   “公子你的外袍怎么这么凉?”   我骗她说:“早起出来打下露水,吸收日月精华。”一面暗自给季洌打眼神叫他接应我,他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呃……对!你家公子自己要洗个露水澡不说,非拉上我一起,我这都没好好睡觉,你来了正好,株幽你接手了,出了什么事我不管,我要回去补个回笼觉。”   季洌拍拍屁股走人,月绸懵懵道,“公子,还有这种讲究?吸收日月精华能做什么?”   我望向院门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人群道,“能助人早日成事。”   无人居没几回这么热闹过,所来的无非是二王爷大驾身后跟着老王,还有一次曹弘士传旨。不会是皇上又叫曹弘士来了吧?   我眯眼一看,果然那不高不矮不肥不瘦的身影像极了曹弘士。   走近了还真是他。他身边跟了两个青涩的小太监,皆是我没见过的面孔。我吃惊的是和他并肩走来的另一名女子,略施粉黛,眼睛朝天看,正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   长公主的侍女什么时候和曹弘士搞在一起了?   这两股水火不相容的势力冲撞在一起还能没火花?   我惊讶之余赶紧站起,长公主的侍女仍然不拿正眼看我,对我直到他们走到身前才站起的举动微微挑了眉显出不满,总算给了我一个除了面无表情外的反应。   我盛情邀曹弘士进去喝一杯茶,好突出我的大气。他婉言谢绝,称稍后还得回宫复命,这杯茶下次再和我讨来吃。   我就喜欢曹弘士会说话,比起漠然立在旁边的长公主侍女甚是讨人喜。   “不知曹公公这么早来所为何事?”我一边问一边端量他的手,两手空空,两个小太监也没捧圣旨。   曹弘士望了眼长公主侍女,说道:“株幽公子真是好福气,连长公主都向皇上讨了你来,想让你在长公主的生辰宴会上为众宾客抚琴。”   我有点哑然,“那……皇上不会应了吧?”   “自然是应了,此番便是来传皇上口谕,连长公主身边的容兮姑娘都要亲自跑一趟,恭喜公子了,能得长公主垂爱。”   喜从何来?   我是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所谓庆宴,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去吧,指不定小命就挂了。不去显然是抗旨。两边都得罪不得,长公主这一计让我骑虎难下。   在没有更好的脱身方法前只好遵命,走一步算一步。   容兮姑娘面冷不多话:“十天后,自有人来接你。”   潇洒转身。   曹弘士安慰我道:“容兮姑娘一向如此,她是长公主最信赖的人,也是驸马表妹,眼光自是高了点。”   噢,原来不是侍女,还是个有身份的。   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去伺候长公主?   如今的世家小姐们都喜欢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世风日下,物是人非。这些仕族大家的想法我是越发跟不上了。   送走曹弘士,月绸的表情才垮了下来,面上坦露对容兮姑娘的不喜,她踌躇了半会儿问我:“什么宴会,我听着总觉得心神不宁,公子可以不去吗?”   我道:“不可能不去的。我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我只有待宰的份。”   “公子别说得这么吓人,不如去求求二王爷,他肯定会听公子的。”   我说:“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她信心十足,“但是二王爷待公子是真的好。”   我很想告诉她一个道理,好不好不是用眼睛看的,要用心。可惜她还未经历情爱,还身处懵懂的年纪。我告诉她:“二王爷知道了也没用,他不会为了我公然抗旨,那种做法连我都觉得愚蠢,不仅救不了我,有可能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月绸忧心忡忡,“那怎么办才好?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见风使舵好了。”我安抚她,“没什么好担心的,等你做好三个锦囊我就回来了。”   我抬起头,老王匆匆走来,刚送走曹弘士他们又折了回来,对我说二王爷要见我。   老王直接领我到二王爷的书房门口,书房大门敞开,二王爷提笔书写什么,见我进来搁笔,将纸条吹干,卷成小捆,打开桌上鸟笼,将纸条绑在信鸽脚上,从小窗放飞信鸽。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也是,他从不婆婆妈妈,一个晓得自己该干什么该舍弃什么的人心中没有迷惘,反倒是我迷茫了,他这种人会有人能走进他心里吗?   不可能的吧。   二王爷走到我面前,拢拢我的外袍,“怎么这么冷?”   我心想在门口坐了一夜能不冷吗?   他却什么都没说,从雕花木椅拿起他的外袍,扬起一个圆滑的弧度,外袍最后披在他身上,他轻轻揽住我,这样一来,我就和他一同被外袍包围。   有一瞬间我的脑袋是空白的,耳边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才回过神。   等等,我为什么要自然而然的抱住他?   他倒是不嫌热,一直没撒手,他不放我怎么好意思先放,那得多尴尬。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搂搂抱抱,而是我和他单方面的较量。   “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皇姐会直接向皇上借人。”他道,“不过你放心,皇姐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说:“你对长公主挺有信心啊。”   他低下头来,“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她做什么我都不会插足。”   我想起长公主也曾说过,他们都深知彼此的利用,只是各取所需。   可见不管走的多近,在利益面前罔论姐弟情深。   “长公主那么有分寸的一个人,这辈子很难触及你的底线。”我同时在想,我在这人心里占了多大分量,在他身边愈久愈对当年的事迷惑。   他到底是怎么打算才会把一个“罪臣”之子留在身边?   很多事情我至今想不明白,也许这一切都是个阴谋,从丞相府被灭,阴谋便开始了。我只能把我想不通的归结于阴谋论。   至今阴谋仍没有结束,皇上、长公主、二王爷,包括韩世琤,我都是他们权力争斗中的一枚棋子。只不过灵歌替我死了。   “宴会那天我也会去。”   我心不在焉的点头。   “走吧。”他大掌拍拍我的头,从外袍内脱身。   “去哪里?”   “散心。”   他没带护卫没骑马坐车,只有我们两个徒步从王府后门低调出去。   他这个面具走到大街上太引人注目,我在他身边也被人捎着看了几眼,不乏有人对着我俩指指点点,我悄悄对二王爷说:“肯定是你被人认出来了。”   他还不信,道:“如何确定?”   我道:“全京城最高调的就是你,你知道以前在世家子弟间是怎么说你的吗?”   他道:“愿闻其详。”   “你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断袖,既花心,男宠又多,见一个爱一个,他们说你的王府也有个小小后宫,我本还不怎么信,现在真信了。”   他咳了一声,“这评价不敢苟同。”   我心道你还敢做不敢认了。以后他真要是让他夺位成功,一堆男后宫争风吃醋,这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在街上实在太显眼,二王爷将我拉到附近茶楼听人说书,一坐就两时辰。   说书人讲的摇头晃脑,一人分饰几角儿,时而指手画脚、表情夸张,但不可否认他讲的幽默风趣,茶馆里的人听到津津有味,不时拍掌称好。   我们在楼上的小包间,那一般是贵人才用的起,有隔板巧妙遮挡,下面的人就算抬起头也看不到包间里的人。   我以前也曾和阿姐们偷跑出来听书,阿姐们出落的越发标致,不免遭来色眯眯的视线,她们只好换了男装来,茶楼的掌柜记得我们,一来便把我们往楼上引,还送我们一碟葵瓜子。我每次都嗑的咯吱响,越大声越得意。二姐却用指甲一掐掰开挑出瓜子仁放到我手里,说:“虽然你是男的不讲究,但我们是斯文人,斯文人有斯文人的吃法。”自此之后,在阿姐们和长辈面前我都充当一个斯文人,二姐为我能有改变而欣慰。   回忆到这里断了,我刚才进来茶楼,掌柜是个矮胖的年轻人,看来时光荏苒,这间茶楼已然换了东家。   喝了三盏茶,花生米只动了几粒,和端上来时没两样。   掌柜知道是二王爷来了,本打算来说几句好话捧捧二王爷,被二王爷一个冷漠的眼神吓出了汗,刚憋出的话缩了回去。最后给我们这桌免单。   掌柜也是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就要受这种闷气。   楼下是一出戏,楼上也是一出戏。   楼下的戏纵然再精彩,也稍逊楼上某人一个眼神。 第41章 第41章   十天转眼即逝,如容兮姑娘所说的确有人来接我,她没来。   刻有象征长公主府孔雀花纹的马车一丝不苟的停在王爷府大门口,孔雀美则美矣,可惜是吃人的孔雀。   告别他们上马车,忍不住吟诗一首,“壮士一去兮……”   二王爷从后面捂住我的嘴。   “你先去长公主府,我随后就到。”   我“唔唔”点了点头。   马夫牵着马从长公主府侧门进,一掀帘子就能见到容兮姑娘,委实吃惊。   她像浊流中的一股清流,说的好听点是出淤泥而不染,反之为自恃清高。   马夫好像很怕她,缩着脖子唤了声“容兮姑娘”,牵马回马厩。   容兮姑娘高冷望天,抛下一句话便走,“跟我来。”   我抬脚跟上,我这人有个毛病,一遇到漂亮姑娘就喜欢嘴碎几句,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不过以前家底还在,还没遇到对我冷言冷语的姑娘,最多红着脸跑开。   一到容兮姑娘这就碰壁了。   “容兮姑娘,我突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   “……”   “你怎么不问是什么事?”   “……说。”   “我没带琴。”   “……长公主府里有。”   “容兮姑娘,你在长公主身边多久了?”   “……”   “容兮姑娘,这长公主府怎么这么大?”   “……”   “容兮姑娘,我们还得走多久?”   “……”   “容兮——”   “再吵我拔了你的舌。”   她回头瞪了我一眼,推开一扇门,“进去。”   这里大概是长公主府的仓库,墙上挂着、桌上摆着都是些乐器,七弦琴、胡琴、长笛、羌笛、箜篌、甚至是塞外的马头琴。一点灰尘都没有,明显有被人好好保养。   没想到啊,长公主民间女子出身,还有这种收藏癖好。   容兮姑娘却道:“这些不是长公主的,是驸马的。虽都是驸马爷的心头所好,不过长公主说了,借你一把琴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摇头先推拒一番,“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她大约觉得我是个傻子,“你觉得你还担得起君子名号?”   我道:“只要心中尚有品德,如何算不上君子?”   她两个字,“傻子。”往长桌走去,掀开长琴上的布说:“这把名‘君子’,正好可圆你君子梦。”   “君子”和普通长琴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琴身上雕有青葱白兰,赏心悦目,既不高调又能彰显君子品质。   我试弹几个音,音色清脆,很符合这个名。   “容兮姑娘,你为何总对我恶言相向?你很讨厌我?”   她平静道,“我不讨厌你,我只是觉得你恶心。”   这话有点中伤人,我这脸皮再厚也只能勉强笑笑化解难堪。   她领我到另一个厢房,和其他乐师敲定宴会弹的曲子,给我的仅一首作为压轴。   曲子不难,她安排单独一个厢房给我,让我好好弹,宴会上不准我捅娄子。   甚至叫了两个家丁看门。这两个家丁人高马大,我估算了双方实力,我刚踏出房门便会被扔回来的结果。   其实不必怕我逃跑,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办完事才回去,我压根没想过半路逃走。   不过既然她怕我不受控制,我便老实给她看。   整个下午除了解决三急,重复弹着一首曲。听得门外的壮汉受不了,出声问我能不能换首?   我保持笑意道:“那可不行,我是要在宴会上弹给长公主和众宾客听,错了一个调子怎么办?当然要反复弹,直到你们容兮姑娘说好……”   话音刚落,容兮姑娘推门进来,“给我适可而止。”   …………   暮色渐沉,宾客入席。   直到天变成深色,容兮姑娘带人闯入,蛮横地把一件花里花俏的衣裳往我身上套。   我无奈:“容兮姑娘,就算你们长公主府的徽记是孔雀,你也不用把我打扮得跟孔雀一样吧。”   她冷冷清清,“到了台上好好弹,这是你最后一次在公主府抚琴给众人听。”   我顺着她的话道:“行,长公主算是给足我面子了,让我死也死得体面。”   她才终于正眼瞧我,“原来你知道。”   “你为什么不逃?”她问。   我说:“我一走了之,置二王爷于何地?个中枝节,我不明说容兮姑娘也清楚吧。”   她神色不变,“二王爷这般对你,你还替他着想。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我耸肩,“个中枝节,我还不想对任何人说白。不过容兮姑娘你既然对我刮目相看,不如救我吧。”   她没得商量,“我不会帮你。宿命如此,你挣扎也没用。”   “容兮姑娘,你就是心太冷了才没什么人缘,你若是笑一笑,对人温和点,没准我也会喜欢上你。”   她一愣,尔后横眉冷目道:“快死的人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听她这么说禁不住笑了出来,“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不过得是几年前的我,现在我喜欢的是男人。”   “莫名其妙!”   我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是不怕死的人,怕得要死。所以更愿相信自己死不了。”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视,“是吗,那我们就看是你的命硬,还是长公主的手段更高明……”   我笑了,“拭目以待。”   她打开门,“从这里出去,你的命便由你自己掌控,若死在路上,我看不起你。”   我竖整衣裳,从踏出厢房那一脚风向变了,“别说是你,我也看不起我自己。”   台上歌舞升华,明媚的女子、华丽的舞裙、优美的舞姿,哪怕时间随意定格,都是一幅美景。   台下座无虚席,一眼扫过去,有好几个脸颊微红,还有一些醉意朦胧。长公主坐在中央主位,身旁驸马陪笑,陪衬之下反倒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像依赖长公主的小媳妇。   长公主倒是淡定,一直定定望着台上。主位左下方坐着二王爷,有侍女前来满酒被他拒绝,侍女转身替别的宾客倒酒,长公主默默看了他一眼。   舞女们面带笑容退下,舞裙上的珍珠熠熠生辉,吸足了多少男人的目光。   真是奢华放纵。   我低头摸摸琴道,“君子啊,轮到我们了,你若有灵可要保佑我,花花世界十丈软红,我还暂时不想让你成为我最后碰的琴。”   君子没反应,也是,怎么可能会有反应。   到底是件死物,怎么可能会有灵性。   抱琴上台,各处视线集聚一身。我活了将近二十一年,第一次被几十人毫不保留的盯着,当然盯着的自然还是我的脸皮。   甚至有人情不自禁站起,震惊喊了句:“墨延!”   把我当成灵歌了吧。果真旁边的同僚拍拍他的肩膀,“柯墨延已经死了,皇上亲自监的刑,你看清楚,他不是柯墨延。”   对,我是株幽。   我冲那人一笑。   他回过神来,甚是尴尬,悻悻坐回去。   长公主幽幽道:“没想到还有人记挂着那孩子,可惜台上的不是柯墨延,他是株幽,皇上的御前乐师,还有……”她瞥向二王爷,“二王爷的男宠。”   长公主拿起酒杯,半玩笑的口吻道:“本宫可是好不容易才从皇上那里借来的,没办法,若直接和二弟讨肯定讨不来。本宫虽是女流,也想饱一饱耳福,听听只有皇上能听的曲子。”   席上鸦雀无声,众人本看好戏的心态,如今被她一句话惊得酒醒了七分。   二王爷也微微蹙眉,回头无声表示奇怪。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先说了点好听话,接着询问可以开始了吗?她手一挥,给了赏赐似的答复:“准。”   同一首曲子今日弹不下二十遍,摆好琴,十指放在琴弦上,屏息凝神,容兮姑娘漠然站到长公主身后。   席间气氛凝重,不知不觉满酒的侍女悄然退下,一半的人神思别有深意,一半的人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一炷香一曲,对我而言不长不短不煎熬。   按寻常,抚完琴可直接退下,我刚站起,零落掌声突兀响起,长公主望着我,眼神竟有分幽深诡异,“不错,高山流水,悦耳悠扬。”   我谦虚道:“长公主过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能奏得出动听的曲子,是因为长公主借的‘君子’是一把好琴。”   驸马在听到“君子”瞬间脸扭曲了一下,赶紧喝口酒掩饰神情。   长公主道:“本宫赏罚分明,弹得好有赏,容不得你推辞。容兮——”   “公主吩咐。”容兮姑娘道。   “把本宫珍藏的好酒赏一杯给株幽。”   容兮姑娘依言端了杯酒朝我走来,直到我身前停下,她没有说话,我笑道:“没想到你就连给赏赐还是那么高傲,你要是笑一笑,我没准能含笑九泉了。”   她道:“没有人能逃出长公主的手掌心,包括你我。”   我苦笑,伸手接过酒杯,一口的量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我问她,“容兮姑娘,你说如果不小心摔了酒杯,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她凉凉道:“到时潜伏在四方的弓箭手会一同现身,将你万箭穿心。”   我摇摇头,“长公主也太狠了。”   她最后向我一瞥,“喝了这杯酒,你的人生到此为止,不必担心,是我送你上路,我会烧点纸钱给你。”   我喉咙苦涩,还能说出什么来。既然要死了,一口闷至少比身上出现万把个洞少些痛苦。   我狠狠心一咬牙一闭眼,嘴唇已碰到杯口,忽然间被人扇了一巴掌,手一滑,酒杯真如我说的一样啪的一声碎了。   这一巴掌打到我心里去,将我打清醒了。   我抬头,二王爷挡在我前面,从容兮姑娘的表情大约想象得到二王爷的愤怒。   他嘶哑道,“皇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了 第42章 第42章   “本宫也没有想到,你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你知道你这么做会失去什么吗?”   “本王有分寸,不用皇姐你自作主张。”   “要成大事,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你连他都不舍得舍弃,他注定会成为你的软肋。”   “不会有这一天。”二王爷道,“倘若有那一天,本王会处理。”   “处理?你如何处理?亲手杀了他,还是杀了想要他死的人?”长公主冷笑,有一瞬间神情阴暗如罗刹,但转眼即逝。   她盯着地上的残渣,笑之以鼻:“其实,那杯酒没毒。二弟大惊小怪了,本宫是真的欣赏他才赏赐他美酒。”   二王爷的背脊没之前那般僵硬了。   长公主接着道:“本宫只是在那把琴上淬了毒|药,不出一个须臾他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二王爷猛地回身抓住我的手,猛盯我的手指,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句说的很用力,“皇姐不要太过分。今日是你生辰,本王不想扰了你的雅兴,先告辞。”他拽着我说:“我们走。”   我尚在惊疑中被他拉出了长公主府,走出那座繁华的府邸,夜里大街上人烟罕见,我们没有坐马车回去,从走出长公主府,我就没见到任何一辆马车或轿子。   不可否认我被长公主的话吓了一番,醒悟之后发现根本不是长公主说的一回事。我拉住二王爷,问他要去哪里。   他道:“找大夫,把你的毒解了。”   我定在原地不动,“我们都被长公主骗了,我根本没中毒。”   “你没中毒?”   我说:“还记得长公主说的话吗?一个须臾内我会毒发,但那把琴我弹了一下午,一直没离身,若真如长公主所说,我早就死了。”   二王爷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事关我的性命,我何必撒谎?”   长公主是真的想杀我,只要杀了我,二王爷少了软肋更无顾忌。她没在“君子”琴淬毒,那杯酒才是真正的毒酒,容兮姑娘的表情不会说谎,酒杯打翻后她神情微妙,似乎松了口气。   “你真的没中毒?”他反复凝睇我的脸色。   “中了毒的人能完好如初的站在这儿和你商讨事情?”我很想笑,但发觉此刻笑不出来。   天边明亮,从我们出来的方向炸出一束白色光芒。   映惨白我们俩的脸。   我在二王爷眼眸里看到惊骇震怒,他使劲握紧我的手,紧得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慨源源不断的传来。   “梅殊,你留在这里,半个时辰后我若没有回来,你就不必等我,记住了吗。”   他松开手,没有等我回答他,他让我望着他的背影哑然。   他想回去做什么?他认为把我抛在无人的街上才是最安全的?   我独自站在黑不溜秋的街上,空无一人的长街,紧闭门铺外纸糊的灯笼随风摇曳,门板发出嘎嘎的声音。   他离去的身影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握拳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追上去。   坦言道,他好像在说什么遗言一样。这样的二王爷我无法放任不管。   就好像我想不通长公主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杀御前琴师,难道不怕皇上怪罪?信号弹爆开那刻我明白了,她想搏一搏,今日起事。   我猜的不错。   当我赶到长公主府,局势已无法扭转,我在府外见到了最不可能看到的人——宋副将。   长公主府被一层一层的御林军围住,与之抗衡的是挡在长公主府外一圈又一圈的弓箭手。   一个长公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士兵?私操重兵,被抓个正着,长公主这回恐怕有口也难辨。   宋副将一身盔甲,严阵以待,朝长公主府里头喊话:“城外埋伏的三千叛军已被御林军控制,长公主,陛下口谕,若束手就擒,还能留您一命。”   长公主府内无人应答,夜里这座府邸如同低声发出悲鸣的野兽。   宋副将放声大喊:“众将士听令!长公主叛乱!陛下有旨,速速围剿逆党,若有人反抗,一律斩杀!”   “杀——”得到更加洪亮整齐的高喊,士气高涨,划开黑夜的裂缝。   火光、厮杀、惨叫、鲜血,屠杀在我面前重演一次,原来旁人看来是这般感觉。   原来束手无策是这般无力。   原来皇上早知道长公主要乱,并早做了应对之策。   原本华侈热闹的府邸瞬间成了人间地狱,尸骨成堆。   几对人马分别从不同方向前来支援御林军,长公主大势已去。   宋副将踏着尸骨进府解救出一批被长公主逼迫跟着一起造反的忠臣。还捆了几个带头造反的人出府。   我没有看到长公主和二王爷。   只见驸马爷心如死灰的上了囚车,身后跟着容兮姑娘,一脸我看不懂的神色。   那一役震惊世人,后来民间有人传,长公主几千精兵败给两千御林军,是因为有人里应外合。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   那一晚我被宋副将捡漏回宫。   他的眼神太锐利,封锁长公主府后正准备收兵,在暗处里发现我。   我第一句话是抓着他问:二王爷呢?   他告诉我,二王爷和长公主都被带进宫,等皇上发落。他还说如果我想救二王爷,只能去求皇上。   御书房内皇上随性而坐,手肘边一盘棋落了黑白数子,他持棋子琢磨下一步该下在哪里。   我没有琴,无法为他弹奏一曲。   他执迷于棋盘,并没有抬头,“今日不听曲,我们来对弈一局。”   我在他对面坐下,玉檀里盛的黑子。   白子落得不紧不慢,却步步置黑子于危险之中,黑子涉险逃脱,白子不再紧逼,反倒在棋端两旁步下陷阱,等我自投罗网。   棋盘黑白纠葛凌乱,御书房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啪嗒,很清脆。   曹弘士出声打断,称宋副将求见。   皇上落下一子,“宣。”   宋副将的盔甲沉重得发出咔咔声。   他先看了我一眼,稍有顾虑。我在这里他不好回禀一些重要的事情。   皇上心却很宽,“宋爱卿但说无妨。”   宋副将抱拳道:“是,末将谨遵圣命,已经将一众逆党打入天牢,长公主金枝玉叶,末将擅作主张将长公主幽禁在寰芜宫派人严加看管。”   皇上笑了,“你做的很好。”   宋副将道:“末将不敢。陛下,该如何处置长公主?可需传唤驸马指认?”   “不用。将她幽禁在宫中,终其此生。你知道比凌迟更残酷的处置是什么吗?皇姐心高气傲,有时攻其心,比伤害她的身体更有用。朕要让她一点点,随着岁月慢慢绝望,直至她崩溃。”   棋子没夹紧,掉入棋盘发出响声。   对面的人笑了一声,“你输了。”   我端坐,“皇上,二王爷在哪里?”我是来找二王爷的,不是真的来陪他下棋,听他的攻心计。   “这是你应该对朕的态度?”他捡白子回玉檀,捡起一颗两颗……   “棋下了,我也输了,既然皇上知道我的目的,为何不能如实相告?”   “朕可是听说,长公主束手就擒时,身旁站着二王爷。”   “凭谁都可站在长公主身边,更何况当时局势混乱,谁又分得清身边站的是谁。”   皇上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理,但在不在理却是朕来说。”   我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他将攥在手心的棋子悉数搁回,“都说父皇的儿女里,就数长公主和二王爷最像。但他们两个,是最不可能坐上朕这个位置的人。”   “何解?”看他神情在等着我问出口,而我也如他所愿这么问了。   他冷冷嗤笑道:“妇人之仁和丑态百出,他们连与朕争的资格都没有。”   我无法反驳。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本朝并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要说服那些老顽固十分难。本朝也没有丑皇执政,二王爷那张脸只会令人惧怕不适。   “那么皇上在担心什么?”   “担心?朕从未这么想过。”他神情里尽是运筹帷幄,“既然她动手了,朕不妨陪她玩玩,试试看是谁棋高一着。”   “显而易见,皇上手段更高明。”   他道:“朕虽知你是在拍马屁,不过还挺中听。你能认清局势,比有些人圆活多了。”   “可惜了,接下来草民要说一些皇上不乐意听的话。”我赌了把大的,不知道这么快把底牌亮出来会不会后悔,但我没有办法了,我仅剩这张底牌,我无法见死不救。   “皇上可还记得,五年多前的深秋,导致我满门惨死的那句话?”   他有些讶异,尔后满不在乎的笑道:“你是来向朕讨这个人情的?”   他说:“你可想好了,人情只有一次,用过便没有了。”   “我爹曾说,人活一世,图的不过一个问心无愧。我早点让皇上还了这债,早点让皇上安心。”   他点点头,“恩,这倒像丞相会说的话。说吧,想求朕什么事?”   我背脊挺得发酸,字字言言谨慎道:“我想拿人情,换二王爷的自由。”   他双眸没有暖意看了我一眼。   “把唯一的机会拿去救别人,你不后悔?”   我苦涩道:“我有什么资格可后悔?”   皇上说:“或许有一天你犯了死罪,若能等那时求朕还了你府上几十条的人命的债,没准你还能继续苟且偷生下去。为了一个二王爷,值得?”   “我和他,欠来欠去总是还不清。没法子,谁叫我又欠他一条命,我不喜欢欠别人,只能还他。”   皇上说:“有趣,朕就看你能还到何时。可以哦,朕答应你,就此放了二王爷,不过你得先和朕去见一个人。”   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概能两天一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3章 第43章   寰芜宫是个冷宫。   荒草杂生,落败不堪。   据说先皇有个妃子打入冷宫后因不堪冷寂,在寰芜宫以三尺白绫了断自己的性命。   据说之后年年那个夜里寰芜宫那个地方总发出累似女子低低呜咽的哭声,那个地方本就是冷宫,这样一来更没人敢接近。   寰芜宫什么都没有,没有象箸玉杯,没有炊金馔玉。寰芜宫又什么都有,有夜里如鬼哭狼嚎的风声,和看不到尽头的孤寂。   接近正殿,一股酸臭扑鼻而来。   我皱了皱鼻子,心道这环境长公主受得了?   皇上径直走进去,我心想他们姐弟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慢了几步,在殿外站了一会儿,听到里头传出皇上的声音,“你输了,皇长姐。”   长公主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   皇上嘲笑道:“你看你,天之骄女,却将自己弄得这狼狈样。何必呢?”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没什么可后悔。”   “皇长姐依然心比天高,明明只是个民间女子生下的庶女。”   长公主呵道:“彼此彼此,你也不是嫡子。我们都不是,只不过你的运气比我们好一点而已。”   “皇长姐,你可知道你败在何处?”   长公主没有说话。皇上继续道:“妇人之仁是大忌,若你把尾巴处理干净,不至于留下隐患,没准今日就被你逼宫成了。”   她好笑道,“就像你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也对,我就该在五年前杀了柯墨延,不管他有无威胁,我都不该心慈手软。”   我沉默不语,天恍惚在一念间变得阴森晦暗。   “可惜,皇长姐你明白的太晚。”   “是吗?那我也让你明白一件事。你想必很想知道假柯墨延叛国的真相吧?他没有叛国,那些书信是我派人放到他府上栽赃他。不知这个说法,皇上还满意吗?”   皇上迟迟没有回答,长公主笑了很久,笑得很解恨。   “皇长姐想要一个痛快的死法,朕偏不给。纵然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也是朕的长姐。皇长姐便安心在此长住,朕是不会亏待你的。”   长公主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里头沉默了片刻,长公主毫无感情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把驸马怎么了?”   “皇长姐还有余力担心别人。”皇上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既瞧出了苗头却不上报,怎么说都是欺君之罪。以为左右逢源,这样一来不管谁赢都能自保。朕有时候都替皇长姐感到可怜,父皇怎么就把你许配给这种软弱无能的男人。”   “呵,我也想知道答案,不如皇上替我去问问父皇?”   “为了皇长姐朕会的,不过怕是皇长姐会比朕更快得到答案。”   长公主不再作声了。   就在这时皇上从内殿出来,令人胆战心惊的怒容,在见到我那一刻狠狠笑道:“进去吧,皇长姐应该会很高兴见到你。”   云母屏风烛影深。   我甚是怀疑这个云母屏风还能否挡住夜里呼啸而来的冷风。绕过破旧的屏风,室内一览无遗,有一张足够大却布满划痕的床,除此之外一桌一凳过于简单,不过地上倒是一尘不染。长公主合眼盘坐在地上,败的是她,但是很奇怪,她没有半点失意。   她睁开眼,“怎么是你。”   “皇上叫我来的。”   她凤目一凛,微微思索一番便明白当中因由,嘲笑道:“原来如此,他的目的是让我们都不好过。”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你一介女流,为什么也想要帝位?”我一直以为长公主是在帮助二王爷成事,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没亲口承认她要的是什么。   “不明白是对的。”她风轻云淡道:“那是我和他之间的博弈。”   “你……”   她打断我的话说道:“二弟说的对,时机未到,贸然起事只会打草惊蛇。我原本以为他是因为你才迟迟按兵不动,只要杀了你,二弟便能看清事态。没料到,养兵千日,一刹兵败如山倒。”   “长公主,你把起事想的太简单了,天时地利人和,无论缺少哪一个都大打折扣。”   “我有天时地利,没有人和,终究还是输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望着她,艰难出声。   她目光重新聚在我的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把人当猴子耍,“你指的是什么?”   我紧紧攥着拳头,“你明明知道,五年前的事……”我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我越难受越会让长公主滋生快意。但我高估了自己,忍了忍才忍住发抖的声音,“丞相府灭门,是不是你的主意?”   她盯着我,徒然一笑,“你都听到了。”   似乎这几十条人命不是什么大事,笑笑此事便揭过。   我很震惊,仇人就在我面前,而我不能给那几十条人命一个交代。我更不能忍受的是,做出这些残忍事情的是我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她身上背负的恐怕不止这几十条人命,她为何还能笑得如此不屑一顾?   我看她如看着一个怪物,问她:“为什么?”   她淡淡说道:“我见到圆满的东西,就想打碎它。”   “简直……”   “不可理喻对吗?”她悠悠打断我,“你们有理了,又有谁在乎我的心情?难道就因为生为女子?所以活该成为你们男人争权斗势的牺牲品?”   她言辞激烈,激动之下露出了双脚锁着的脚链,听闻我朝关押重犯用的铁链足有二十五斤,普通女子早就寸步难行,更何况是长公主娇惯够的皮肉,难怪她只能坐在地上,没有移动半步。   “就算你恨,我的家人什么错都没有,你凭什么擅自取走他们的性命!”   “怪就怪你们生不逢时!在这世道,没有为自己选一个有利的立场只能成为别人的猎物!”   “在你们眼里,我们都是你们的猎物?”我讥笑道:“长公主,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疯了?你恨的不是我们这些阻碍你的人,你苦于无处发泄你的怨恨才迁怒于我们,你其实恨的是先皇。”   她恨红了眼,大约这辈子都没这么爽快的承认过她的恨。她不再隐瞒,也许知道她现在已是阶下囚,所以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没错!我恨父皇,恨宫里的一切,更恨皇族。若不是父皇,我现在至少活得快活,是他打乱了我原有的轨迹,杀害我的亲人。看着至亲在你面前死去的绝望你也感受到了吧?你是不是恨不得马上将我千刀万剐,我也恨不得将父皇的尸首从皇陵里拖出来鞭打千万次。”   “够了!别说了!”我吼道。脑子里回荡着她说的话,嗡嗡作响。   她放声大笑,笑声悲悯,“株幽啊,你是鸟笼里的金丝雀,高雅却脆弱。只要让你触碰到真相,你就会崩溃。真可怜啊,你活得比灵歌还不如。”   我捂着心口,大口喘气,每喘一次耳边听到的是厚重的喘息。   我忽然害怕了,没弄清真相,我怎么能先死?   呼,吸。呼,吸。   我奋力调整呼吸,直到跌坐在地,手臂架在膝盖上呼吸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一直看着我,这段时间她也平定狂躁情绪,默默在旁边待着。见我恢复过来,她开口道:“我若是你,就会在方才病发时就此死掉。一死百了,干净。”   我咬牙道:“我还不知道真相,怎么能这么容易死?”   她道:“你真执着。”   我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初我爹到底说了什么?你五年前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   “这么久远的事我怎么还记得。”她没有直面回答我,看着我煎熬想必十分受用。   我观察她的神色,“你记得,只是你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旁人好过而已。”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到底她和皇上一样,都被周遭揉磨得丧心病狂。   她捋平袖口折痕,不管身处何方,她的举止还是那般高贵傲人。   “你越想知道,我越不会告诉你。去问二弟吧,由他亲口说出真相,你更相信不是吗?不过也许会更加残忍。你的心里未必没有他。”   我没有发现我的手在抖,“他……也是同谋?”   时光回溯,过去一幕幕历历在目,我才发现我意识里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毕竟,你看,他对我那么好,又救了我几次,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   “你忘了,我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   任何想法都在听到这句话后被浇灭。   我默默起身,她问我:“要走了?”   我道:“我不可能留下来陪你终老。”   她目光清冷,和容兮姑娘很像。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她面色如常,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小时候很怕你,现在依旧如此,你是个可敬的对手,可惜,你生为女子,皇位不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命运和你开了个玩笑,但我从来不觉得你可怜。”   她表情有分松动,似乎扬了嘴角。   “可我觉得你可怜。看你这么可怜,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她注视我的双眼,“媱贵妃,也被称为韩皇后。”   我握紧拳头又松开,反反复复几次,连我也不确定我到底做了几次。结果我什么都没说,只朝她作揖,这是我朝她行的最后一礼,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冷风森森,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妖怪躁动着。   曹弘士候在寰芜宫外,他不出声我还以为是座石雕在那。   皇上回了寝宫,让曹弘士在此候着等我出来。   他在前头提灯引路送我出宫,暖灯投下两道行走的人影。   迎面过来一盏灯,同样是一前一后的两人。夜晚宫里来回的人本不多,我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当场愣住,“阿相?”   “什么阿相?他是刚入宫的伶人冯怜。”对面提灯的太监也呆了呆,向曹弘士问安,称“奴才是乐府的,皇上想听曲子,大司乐让奴才带冯怜过来。”   曹弘士过问了几句无非是琴艺如何,乐府的太监道:“冯怜是民间的乐师,连大司乐都称赞他的琴艺精湛。”   我望着他始终不解,明明就是琴坊的阿相。   他眼角一缕嫣红,为他徒增妩媚姿态,他抱着琴,严谨而坚定的看着我,“我不是阿相,我是冯怜。”   我张口欲言,然而根本无话可说。   两盏灯笼就此错开,他继续深入红墙黛瓦的宫殿,我继续走我的路。 第44章 第44章   宫外停着一辆马车,曹弘士只送我到这儿。他说接下来的路很安全,我一个人也能走下去。   我向他道谢。   他缓缓道:“有一事皇上让奴才支会你一声,株幽公子往后不必再进宫了。皇上的意思是,你不再是御用乐师。你方才也见着了,民间那个小有名气的乐师,皇上有意将他留在宫中。”   所以我是下岗了对吧?   果然冯怜就是阿相。他望着二王爷的眼神我还记得,我一度认为若是他没被收入男宠之中,在王爷府当个抚琴的也无可厚非,结果却进了宫变成皇帝的琴师。老实说,我没想过他竟得了这种讽刺的结局。   我无声叹息,“皇上还有说什么吗?”   “皇上还有一句话要赠与公子。”   “公公请说。”   曹弘士慢慢道:“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这句出自楚辞,意思是说不忠诚的交情会累积更多的怨恨,不守信却说没空赴约。   我再三琢磨这一句话,兴许他指的是我没有对他坦白身份。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发生的事情太多,当真叫我哭笑不得,此时更没有心情去琢磨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寂寥的夜深沉得过分压抑,今夜月光朦胧本极美,却无法再注目去欣赏它的美丽。耸立的宫殿大门微张,隐在暗处的曹弘士的身影看起来竟那么苍凉。   我咧嘴凑合着笑了笑,“株幽……谢主隆恩。”   王爷府灯火通明,门口有个小厮伸长了脖子张望,见到我很是吃惊,结结巴巴的对另外一个小厮道:“回,回来了!快通知王管家。”另外一人显然吓得不轻,拔腿跑进府。   我推开门口那个小厮,大步往二王爷的院子走。到了那里扑空一场,老王赶到告诉我二王爷不在院子,他在大堂等着我。   我又疾步往另外方向走去,王爷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提着十二分精神,我正感到奇怪,看到他的一瞬间明白了。   他没有蒙面纱,也没有戴面具,被大火毁去容颜的脸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我总算知道了府里的丫鬟小厮为什么害怕成那副模样,不是他的脸吓人,是他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他顺着我的鞋慢慢往上抬眼,语气平常,“回来啦?”   好像这一夜安宁,什么都没发生。   我走近他,“我见了长公主,她和我说了一些事。”   一边仔细盯着他的神色变化,然而他只是与我对视,久久才道:“恩,她还好吧?”   “成王败寇,她有哪里好。”   他不语。   我再次问他,“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他转移话题,“回来了便好。”   我突然笑了出来,“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你的玩物?”   他皱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我厉声质问,“那我问你!丞相府灭门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他沉默看着我的眼睛。   我却觉得很痛心,不管是他们的行为还是我这些年做过的事,“南风馆是你的,里面都是你的人,你打从一开始就在看我的笑话,践踏我的尊严,高高在上的你肯定觉得我很愚蠢吧,放低姿态任人玩弄,听那些污言秽语,被王孙公子当成泄欲的工具,好玩吗?好笑吗?看着我从高处跌下来很痛快是吗。”   他闭上眼,失望透顶道:“你信皇姐不信我。”   “我谁也不想信,但由不得我不信。你连真话都不敢说,凭什么要我信你。”   “梅殊,你别忘了,皇姐本来是要杀你的,她的话你能信几分?”   我狠厉笑道:“至少她不对我隐瞒。”   “她当然不会隐瞒,因为她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皇姐要的不是这天下!而是王朝覆灭。”他擒住我的肩膀,“皇姐因为生母被赐死而怀恨在心,她同样恨我,她一直认为是我的舅舅害死她娘,和我站一边只不过我们都有同一个仇人,她的心早就死了,她若是不痛快,必不会让我们好过。梅殊,不要中了她的下怀。”   我挣开他的手,“说了半天,你不过是把过错推回到长公主那里而已,我本来不相信你也掺和进来了,如今看来你也脱不了关系。我曾经以为你是好人,却是我天真得紧,白活这些年,还傻傻把仇人当恩人。”   他紧了紧拳,最终放了下来,“是吗,你到底不肯相信我。”   “你连否认都不敢,我又怎么敢信你。”我摇摇头,心底一阵发酸。   交不忠兮怨长,原来这句话说的是我和二王爷。   他道:“你还记得我救你那天你答应我永不过问真相,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不好吗?”   “要你放弃皇位,你舍得吗?”   我问他,其实不用等他回答,我已经在他脸上看到答案。   “你舍弃不了,你的计划没有中止,阿相就是你的新布的棋子。”   什么家人,都只是他安抚我的一个幌子。我也是够了,亏我还在心里为他辩解。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戏台上的丑角,滑稽给他看。   他背过身去,叹了口气,“梅殊,我们都需要各自冷静下。”   “我现在很冷静。”我说道,“只要你说真话,我就听得进。”   “我无话可说。”他道:“我遵守诺言救了你,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不要再问了。”   就算他不正面回应我,我与他之间已有了裂缝,越裂越深,填不上了。   “我明白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我和他双双沉默一会儿,他道,“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梅殊,回无人居吧,那里还有人在等你。”   我有片刻恍惚,短短一日光景,却和过了半辈子一样漫长。   无人居院门,一个姑娘翘首以盼,终于盼到了,她跑到我面前,抱怨道,“公子,说好做三个锦囊你就回来,我都做五个了。”   我摸摸她的头,“让你久等了。”   她挤出笑,掩盖了所有的担心忧虑,“多久都值得。”   灯火缠蜷,月绸让我察觉到无人居里还有人为我几多忧虑几多愁,我一个人受着就好,怎么能叫她看出我的异样,让她跟着我难受。   我的确很想要一个妹妹,想保护她,想要她干干净净的活在世上。   我现在放心不下的只剩下她。   …………   这些天我重复想着几个问题。   我要在王爷府待到何时?   离开王爷府我能活多久?   每日如咸鱼一般过活真没意思。   咸鱼尚能翻身,我却只能日复一日的坐井观天,一走出无人居马上被人请回去。   今日阳光颇明媚,我丝毫感受不到一点暖意,捧了手炉才感觉到温度。   月绸嫌热,将针线绢布搬到院子,盼着院子里的大树能为她遮暑纳凉。   画眉也过来了,我坐在屋檐下看着她们俩悠闲自得,你一句我一句。画眉长得贤德良淑,意外的笨手笨脚,一对鸳鸯图样学了半个月还没学会。   我闭眼长叹,黑暗中晃的尽是韩世琤的盛世容颜和二王爷深邃的眉目。   不仅韩世琤没来,自那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二王爷。倒是老王和季洌频繁往我这边跑,前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叹了口气又走了。后者定定看了我半天,向月绸拿新纳好的荷包,也跟着走了。   季洌和月绸拿荷包那会儿说了一句话,要月绸转告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记住,“王爷没错,就别再置气了。”   这小子倒是挺会收买月绸,月绸听了模棱两可的话以为我和二王爷因为小事怄气着,劝我不如小事化了,毕竟他是王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不知道她去哪学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问了她她才道,是王爷院子里的嬷嬷教她的。   月绸心宽情有可原,她本不知我“怄气”的缘由,她还是不知道为好。最好一辈子不知情,保留着赤子心,如此一来她认知的世道依然是美好的。   院落阑珊雨,梨花白雪香。   睁开眼洁白无瑕的花瓣漫天飞舞,不知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我往风向寻去,走到尽头面前是一堵墙,我叫了个杂役去问问这些梨花瓣是从哪飘来的。   杂役跑来告诉我,素林院换了新主子,新主子说梨花寓意不好,正在砍梨树呢。那棵树长得高大,刚才一阵怪风,好几个院子都看到了梨花。   我让他去向素林院讨一枝梨花。他回来了递给我一根梨花枝,说对方觉得奇怪,梨花虽美,但梨同‘离’,公子要去做什么?   我道自有用处。   回到院子里在大树下走了一圈,刨开松散的泥土,我把梨花枝扦插在大树旁。   月绸问我,“公子你在种什么呀?”   我道:“梨花。”   “这样种能活吗?”   “能,只是要细心呵护。”   她又问:“公子,为什么突然种梨花?”   我笑了笑,“喜欢就种了。月绸喜欢梨花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啊,梨花很好看。”   “我也觉得梨花好看,没有人会觉得他不好看。”我推平泥土,梨花枝茕茕独立。来生望你身旁大树庇佑,莫受雨打风吹之苦。   “公子这么喜欢梨花,我肯定会好好照料,等梨树长得比我还高,每逢开花,我就能折上几枝放在公子屋里了。”月绸道。   我被她逗笑,点头说:“听起来还不错。”   “那当然,我现在可是最了解公子的人。”她力量不足我,仍用力拉我起来,“公子快去洗手吧,看你手都脏成什么样了。”   手上沾满散沙,有些跑进指甲缝里,确实挺脏。   月绸一边拉着我,一边转身同画眉道:“画眉,今天就到这里,我得看着公子,我要是不在旁边盯着,他肯定不认真洗。你先回去吧。”   画眉道:   “好。”   在月绸絮絮叨叨下终于洗完了手,她被厨子叫走,我回到房里,刚坐定。   从床边摸出了一方鸳鸯手帕。   两只鸳鸯绣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男人绣的好多了。虽然粗糙,但我完全相信无人居的男人绣不出这么复杂的花样。当然也不是月绸绣的,我见过月绸的鸳鸯,她深的嬷嬷真传,绣什么都活灵活现。   那这东西难道是画眉放的?   我疑惑不解,门口忽然砰的一声被人撞了一下,便有人匆忙跑过,我连忙追上去,她跑的很快,看身形是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画眉也要狗带的赶脚 第45章 第45章   她对王府地形很熟悉,带我左拐右拐,竟然成功甩掉王府内的侍卫。   我没叫住她,我发觉她似乎有意引我去一个地方。   到了后花园,她一头扎进假山群中,我加快脚步。假山最能混淆视线,我才走了几步便把她跟丢了。   再往里走一段,发现假山群比我想的还要大,且不是只有一条路,错综复杂,相当一个小迷宫,我再往深处走,人没追到,意外发现二王爷等人站在一处假山前。   季冽也在。   他们背对着我,我本来想悄无声息的离开,见另外一人蹲下身转动他面前的石头,假山后退,露出地下通道,二王爷他们走进去,假山归位,仅留一人在外面把守。   别有洞天啊,他们进去作甚?   我站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看就是我管不了的事情,不管引我前来的目的是什么。正犹豫,从相反方向飞来一粒小石头,啪砸中那名把守的侍卫,“什么人?”   侍卫掉头去追扔石头的人,如果她是在给我争取时间,我还有时间能研究这里的机关。   我从藏身处走出,来到方才他们站着的地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观察地上的石头。   石头比较小,如果不是看过侍卫转动石头,根本发现不了它有什么特殊。难道这假山中不仅讲究风水,还用到奇门遁甲?   我手痒去搬了这块石。石头是松动的。   我记得我在书里看过,江湖人士或权高位重的大户……但凡府里有点儿不可告人秘密的人都会给自己弄个机关,防火防盗防兄弟。   二王爷也给自己留了一手?   今日发现这机关是不得已,没想到有人会引我到此处,这下面究竟有什么是我非知道不可?   我暗想,引我来的人是好心还是想陷害我。   但她显然高估我了,其实我这人一向谨慎,不打没把握的仗。况且二王爷在底下,我要是跟下去被他撞见了谁见谁尴尬。   打定主意准备离去,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很小声,但因为太小声,反叫我无法忽略。   那是铁链绷直发出的声音。   底下有活物。动静还不小。   我改变主意了,转动石头机关,先下去再说。   我的决定鲁莽至极,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灵歌和长公主拖着长长的铁链走动的幻影,我有直觉,能被二王爷关在这种地方的人非同一般。   齿轮转动,石头机关后面的假山咕噜噜后移几丈,地面露出能容纳两人的大洞。洞里一条石梯蜿蜒而下,我顺势走下,里面确是一条暗道,两壁火把熊熊燃烧,光亮足以让人将暗道尽收眼底。   一到下面豁然开朗,和入口不同,暗道又大又深。二王爷他们不在,看来在更深处。   我小心行走,不让自己的脚步声在暗道里回响。走了没多久,能听到前方有说话声。   暗道简陋,没一处可以藏人,只要他们几个回头,我必暴露无遗。   思索退路之余我还是抽空看了眼周遭。顶上凿得凹凸不平,两条长长的铁链从上垂下,另一端锁住活物的手腕。   被囚禁的是个人。   他本来垂着脑袋,却忽然动了,朝我这边望来,喉结上下一动。   “公子?”   我懵了,如芒刺在背。   “池临……”   他只能睁一只眼,左眼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面目模糊,血早凝固成深黑色,他的左眼已经废了。   在场另外三人皆回过头来,其中当属季洌最吃惊。“你怎么来了?”   一种名曰愤怒的情绪油然生起。   “季洌你早就知道?”   他急声否认:“不是,我也才知道。”   我往前踏了一步。   二王爷喝道:“梅殊!”   我没理他,直接越过他们走到池临面前。   他身上数十道鞭痕,血迹斑斑,不管是衣裳还是嘴角,如果没有那两条铁链,他根本站不起来,我这才发现他脚上没有穿鞋,两根发簪一样长的钢钉刺穿他的脚背,血肉外翻,脚掌有些溃烂。他的伤势很重,我无法尽数描述,我只知道他被折磨得很惨。   我使劲揉眼睛,再怎么揉,眼前的景象也不会变。我抖着声音,“你不是走了吗?”   他脸色苍白,只说了四个字,“又回来了。”   暗道静得连我们的呼吸都听得清晰,被火光照在墙上的黑影看起来竟可怖十分。   我拽着铁链,“这东西要怎么解开?”   他摇头,“别费力了公子,没有王爷的钥匙谁也打不开。”   “钥匙!”我扭头朝二王爷摊开手。二王爷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我又喊了一遍,“给我钥匙!”   季洌皱着眉头:“株幽你……”   “我怎么了,我知道你真心拿池临当兄弟,你就这么看着他受刑?”   季洌的话吞了回去,对他而言不外乎左右为难。   “算了,公子。”池临有气无力道,然而仅仅是说算了。   “你说什么丧气话!被打上瘾了是吧?”要不是他受重伤,我真想直接一拳过去揍醒他。   他却垂着脸对我道:“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一意孤行的人。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没有了我你吃得好吗,睡得如何,月绸可有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因为你啊,明明需要人陪伴在你身侧,却还要逞强。”   我怒道:“闭嘴!到底是谁逞强?有本事等你能脱身了再和我谈这个问题。”   我仰头试图从上面找到破坏铁链的方法,没有钥匙,只能从其源头破坏。   下一刻我便发现自己的想法极为可笑,铁链那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被深深钉进石顶里。   要是以我的力量能拽下来,池临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铁链哗啦响,二王爷道:“梅殊,别任性了,过来。”   我任性?我嘲讽道:“那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池临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   他的大业,为何总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他是皇上的眼线,这个理由够不够。”   我瞪大眼睛,池临静静看着我,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   我心中悲凉盖过对他的信任,自嘲道,这就是背叛的滋味。我今日尝到了,是挺不好受。   “你真的是皇上的人?”那瞬间只是觉得身体非常疲惫,想抛却所有的血海深仇,只要他不要再让我的世界颠覆。   他看着我,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公子,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我对他这股不思进取感到痛心,“我就问你一句,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要他说不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他走。一个人若头脑发热,搭上性命又何妨。   “公子。”他轻轻说道。   “五年了,我常常看见公子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凝望伸进墙内的梅子树发呆,那时候的我常想,公子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且这个故事伤了公子的心,所以公子才会……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让人心疼,渴望自由的表情……就像现在一样。”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公子,若有来生,该有多好……”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笑容,比哭还难看的笑。   “所以你打算先离我而去吗?”我朝他吼道:“你以为我赶你走是要你比我先死?!”   我想要他活着,活得越久越好,哪怕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现在算哪回事?   他连苟活都不愿,是我狂妄自大,认为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认为只要活着苟且偷生又有何妨。可他到底和我不一样。   “好啊,你死了,下辈子我也不会见你。”   他垂眼,“公子不见没关系,我来找你就好。”   “池临!你……”我被他气得胸口一紧,一连串咳嗽。   他眼神一怮,似乎想过来扶我,然而只是枉然,只有铁链拉动的哗啦声。   身后有人撑住我,二王爷道:“梅殊,何必再自欺欺人,他奉旨监视你五年,你的一举一动,包括王爷府的地形图都被他交给皇上,此人留不得。”   “你让他走……走的远远的……便不会妨碍到你……”   “到时,皇上会先取他性命。”   我倒是听出来了,今日池临怕是走不了,他不会为了我放过池临。   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连素林院那位新主子都不如。   “够了!”我惨笑道:“不必你放,我自己来救他。”   姹紫嫣红看遍,那些年我希望天下没有祸事,各自安康。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是我把愿望想的太大,遭反噬了吧。   人果真,不能太贪心。   “梅殊,为什么你就不肯听我一回?”   “是非曲直难辨,你不也不肯听我一言?”   说我一意孤行我认,我不管之后如何,我只知道人命关天。   “他的命是命,王府上下几百口的就不是命吗?”他突然收紧力道,勒得我骨头疼。   “万物皆有命,但我本就是自私的一个人,做不到和你一样大公无私。”   我是个平凡人,我在乎的只有身边的人,不及他们铁石心肠,连亲人都可舍弃。   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池临。   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我也要救,我不想看到第二个灵歌。   我大步往回走,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抽出季冽腰间的剑。   剑影冽冽,雪亮如镜,季洌如此宝贝这把剑,定能削铁如泥。   我使出吃奶的劲砍在铁链上,剑与铁链纷纷发出悲鸣,铁链完好无损,震得我虎口发颤,剑差一点被震飞。   季洌:“株幽!别做傻事!那是玄铁,你砍不断的!”   “砍不断……没办法了,那我只好砍掉你的手。池临你忍忍,我很快救你出来……”   我对他笑,举起长剑,找对位置,剑起剑落一瞬间的事。他愣愣将我望着,下一刻脖颈吃痛,季洌大失所望道,“你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带的是池临吗?   我想我也疯了ゞ(o`Д´o) 第46章 第46章   张开眼睛已不知是何时,我麻木下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公子你要去哪?”   听到月绸急促问我,我回过头告诉她:“我要去找池临。”   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池临他……他死了……”   我扭回头,“别说笑,我刚才还见过他……”   “公子!”她沉痛喊我,“池临真的死了,不信月绸带你去找他。”   我复回头,双唇颤抖,望着她却不敢直视内心的恐惧。   风鸣叶落,孤寂萧索,一个寂寞的身影守在孤坟旁,手微微一抬,将落叶从坟头上扫下来。   月绸说,那是池临的衣冠冢,季洌特地求王爷准他在无人居给池临做一个衣冠冢。   我有很多话想问,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抖着腿挣扎了半天,让月绸先回去,我有话想和季洌说。   月绸眼圈更红,但她还是听了我的话。   我一步一步向季洌走去。   季洌拂下叶子,突然道:“现下才五月,怎落叶这么多?难不成这里的树都和你一样未老先衰?”我猛然停住脚步,不再靠近他。   他看着孤坟又道:“池临,你选的地方不对啊,等到秋天,你的坟头大概都被树叶埋住了,先说好,我也是很忙的,别指望我替你守坟一辈子啊。”   听到这句话,我的脚就像被地底下的树根缠住了一样,走不动了,在季洌身后不远处听他自言自语。   “你说你啊,死前还不忘让我给你立个衣冠冢。我知道你是怕株幽那小子受到太大刺激才给他一个可以慰藉的地方,不是我说你,你对他那么好干嘛?我就没见过你对我这么上心过。”他干巴巴道,默了一会儿,终是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的尸身恐怕在乱葬岗已经被野狗撕咬干净,哎……你应该能理解,王爷就是我们的天,忤逆谁我都不能忤逆王爷,我悬着颗心求王爷让我在院后弄这个衣冠冢我容易吗我?你要记得这份恩情不是白给的,下辈子可是要还我的。”   我愣愣的看着墓碑上刻着的池临二字,刻的拙劣且十分深。   季洌拿起小酒壶灌了一口。   “画眉疯了,不过她要是不疯,也心里清楚她活不了多久。皇上的眼线,王爷怎么可能放过。”   “我之前特地去调查了画眉的身世,她和你一样,都是姑苏的。你说巧不巧?皇上派细作还喜欢叫上老乡。”   什么?画眉也是细作?我如置深水,满头冷汗,强迫自己理清紊乱的思绪,浑身一激灵,瞬间如同被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在身上。   疼得我使劲扒住旁边的树。   “双面细作不好当,你既然想呆在他身边,王爷这边才是最好的选择。王爷给了你两次机会,那个时候你要是答应我加入亲卫队那有多好,我们还能切磋,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他嘴对着壶口,“还有你是榆木脑袋吗,走了就走了,还回来做什么?留着一条命,说不定以后还能遇到,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摇摇晃晃的转身,我都明白了,池临死了,画眉疯了,皇上从五年多前就知道我的存在,池临是他们安排到我身边的细作。   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长达数年。   原来,连我能活着都是一场阴谋。   我跌跌撞撞的往来路走,那边是院子,池临的衣冠冢立在厢房后面那片树林之中。   我离开的太仓皇,以至于没发现季洌回过头来望着我,尔后倒酒在坟前,摸摸石头碑轻声叹道:   “最后一次帮你了,兄弟。”   …………   知道池临死后,我又发了回热病,每日卧倒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了也不动弹,人烧糊涂了望着床顶一句话也不说,盯得眼睛发酸了又睡着了,睡醒了懵然坐起,看残阳落日,大雁归来,心里空荡荡的似被人剜走什么重要之物,活得与行尸走肉无异。   只有月绸还尽心尽力的照顾我。   “公子,该喝药了。”   月绸将药碗放在桌上,扫了眼桌上放冷了的饭,倒了杯水递过来,“公子,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吃一点好吗?”   水从脸两侧流下,她慌乱擦干。面对我的无动于衷她红了眼,两行清泪落下,“公子,求求你吃一点吧,你不要吓我。”   我终于抬手擦掉她的泪水,拍拍她的头,“你怎么又哭了。”   女人的眼泪是洪水猛兽,我终于明白为何以前每次老爹都奈何不了我娘。我这么怕女人眼泪原来是随了我爹。   她抹着眼泪道:“公子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有什么用,糟蹋了人就能回来吗?”   “我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么窝囊。月绸,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我拼命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接连死在我面前。”   我以为推开池临能保他平安,没想到反将他推进深渊。我又害多了一个人。   她两只小手抓住我的手掌,迫切告诉我:“公子,活下来是为了能笑得更开心,去从没到过的地方,吃好吃的东西,公子你看,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月绸听说那些地方比京城还要美,月绸还要等公子带我一起去呢,等公子身体好起来,月绸要当公子的跟班,还要为公子梳新近流行的头发……”   我弹一下她的额头,“傻瓜。”   她破涕而笑。   很多事不必明说我们都懂。   “只要公子好起来,月绸做一辈子傻瓜又有何妨。”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笑着说。   我道:“你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站起来去拿食盒里的热饭,“长大了,那我能当公子的姐姐了没?”   我撑着坐起来,“还远着,小月绸在我眼里还是小月绸。”接过饭碗,草草扒了两口。   没什么胃口,就是意思一下让月绸放心。   她假装生气的哼了一声,鼻音很重,“公子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长得比你高比你壮能保护你,到时你可别哭鼻子了。”   我笑了两声,权当是她一时顽笑。   “好,我等着,把药端来。”   她见我肯喝药了,精神抖擞的端来碗热气腾腾的药。   我喝了一大口,皱着眉头问她:“叶神医回来了?”   她懵道:“没有啊公子,怎么了?”   我盯着药上的涟漪:“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这碗药的药引开的很有他的风格。一样苦,一样黑,一样臭味难闻。   叶神医开的药很生僻,应该很多都是药谷里才有的草药。   但他离开多时,和二王爷关系闹得僵硬,大约不可能会回来了吧。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几口药进喉,我问她:“季洌还在池临……那里吗?”   “季洌已经走了。”   “他去哪里?”   月绸瞟了眼我的脸色,斟酌道:“王爷让他执行任务去了,他说以后也不会回来无人居了。对了,他还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公子。”月绸拿来一把匕首,五寸左右长,我拔出匕首,发觉刀锋已经有些钝了。   刚来王爷府那会儿池临天天揣在腰间的一把匕首,我甚至不知道他何时有这把匕首,正如他所说,我根本没为他真心实意的想过。   匕首亮出寒光,我慢慢收合,抚着上面凹凸有限的纹路。   这也是池临的心愿吗?   …………   乌云蔽日,没过多久一阵大风刮过,外面下起大雨。   大雨拍打在屋檐,激起数粒雨花。   雨下得毫不留情,仿佛要把世间一切污浊冲刷干净。可是就算冲掉地上的污浊,也洗不掉人心的龌蹉。   我隔空望着雨幕,院子大树下插的梨枝花瓣被雨水冲掉,在大风下摇摇欲坠。   我找不到伞,冒雨跑出去,淋一身冷意的雨。   加固梨枝底下的土堆,想起厢房后面的衣冠冢,二话不说跑到那里。衣冠冢又不像树一样喜水,这么大的雨一时让我乱了分寸。   我既害怕池临受到打扰,又怕渗水进新坟。我没有伞,用手挡了半天无非是螳臂当车,脱下外面一层衣裳披在坟头,尽管如此也挡不了多久。   雨还是从衣裳渗透下去。   我依然如同过去的我一样,无力阻止任何事。   我站在雨里,怔怔看着池临的墓碑上交错的雨痕。雨打得我的眼睛生疼,闭上眼,眼前全是池临惨烈的笑容。   “对不起啊池临,连为你遮风挡雨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我挺想蹲下去大哭一场,但我觉得很是矫情,池临也不会乐意看到一个浑身淌着水的疯子在他坟前痛哭流涕扰他安宁。   倔着脾气淋了许多雨,无情拍打在我身上的雨停了,我睁开眼,头顶一把黄纸伞。不是雨停,而是有人站在我身后。   我蓦然回首,二王爷撑着伞,他的肩膀全被雨淋湿。   我很愤怒,推开他的伞,没想到他没拿紧,伞一下子甩到地上翻了个底朝天。   这下好了,两个人一起淋雨。   反正我已经淋透不介意再站多久,却不知他耍什么脾气,竟然跟着我一动不动。   好啊,那就比比谁是木头人。   最先妥协的是我,我没忍住先抹了一把脸,其实是我想咳嗽了,又拉不下脸皮在他面前败阵,只好佯装将脸上的雨水抹掉,顺便咳了两声。   他突然横抱起我,我怎么挣扎都不放。   风雨凄凄,他一步步走得匆忙。   雨声犹在,但我知道他听得见我说话。   “我曾经以为我能化尽你眼底的寒意,到头来是我痴心妄想。你需要的是能陪你指点江山的人,那个人不会是我。我很累了,放我走吧。”   “好。”   我失望的闭上眼睛。回答的如此干脆,他果然还是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爬上来更新。 第47章 第47章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韩世琤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在雨后携着春草香气而来,眼里载了许多愁。   我裹着被子对他微笑,“你来了?”   他远远望着我,似乎有些局促,“你会怪我不请自来吗?”   我道,“来了也好,你再不来……我就快撑不住了。”   他握住我的手,“株幽,我带你离开。”   我笑了出来,“好啊。”   走出无人居前,月绸却忽然站定不动。   “月绸?”   她抬起头来,眼神不像一时冲动,“对不起啊公子,月绸还是不能跟着公子走。”   “为何?”去从没去过的地方,我看得出她很向往。   她故作轻松道,“比起未知的地方,还是无人居让我比较安心,这里有我最珍贵的回忆,公子,突然离开我有点不舍得。”   她冲着我笑,眉眼弯弯。   我煞白着脸,“月绸,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公子对我而言也很重要……”她轻声打断,“我不想给公子负担。公子,我会守着梨花树和池临,我相信我和公子还会再见面。就像那次我在无人居等公子一样,我等着重逢的那一天。”   她笑脸盈盈,为了让我安心她笑的灿烂,叫人移不开目光。   “好,那我也要长命百岁,不能让你白等了一遭。”   “嗯!”她用力点头,“公子一向说到做到,这次也一定会如此。”   那时我们都没想过以后会如何,当如何?只是我心境悲凉,直觉这一天大抵悠远漫长。也许我们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二王爷在大堂,韩世琤让我去见他一见。他长袖下的手轻轻捏住我的手心,对我道:“别担心,只是走个仪式。”   他不了解我真正不安的是什么。   而我不安下又隐约在期待什么?   平时大堂伺候的人不见了,牌匾抬头可见,厚德载物四个字苍劲有力。   我能一眼望到二王爷,不能一眼望穿他的心。   他正对着我们坐着,身旁有一男子陪伴,男子弯下腰来听他耳语,男子听了不时展颜笑着回语,二人举止亲昵,直到男子发现我们,直起腰笑道:“阁下是韩门主?在下沐怀肃,是王爷的男宠,株幽公子应该知道我。”   甭管他的目光在不在我身上打探,沐姓男宠耳熟得紧,二王爷常去他的院子,今日看他二人谈笑风生,看来他颇得宠。   沐怀肃并不是以容貌蛊惑人心,恰恰相反,他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他行为得体,连我都不知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没错,我就是韩世琤。我是来带株幽走的,相处讲究个缘字,王爷既然不珍惜株幽,自然有人珍惜。”   二王爷自始至终没给我一个眼神,他从容饮茶,“嗯,走吧。”   我长吁一口气,这下彻底死心了吧。   我勾起嘴角,牵过韩世琤的手,“我们走吧。”   韩世琤揽我的肩膀,走前回过头默默朝他们看了一眼。   我与他共骑一匹马,他替我戴上斗篷的帽子,握缰绳的手收紧,“驾。”   策马直奔出城,路上景色不断倒退。我抛却了过去,失去了所有。   “我就只剩下你了,韩世琤。”我仰头见他侧脸黑痣飘着烦人的长毛,真煞风景……   他勒紧缰绳,马嘶叫一声停下。   “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头,“没什么。我们这是要去哪?”   他道:“去青衣门,你跟我回去。”   我问还有多久路程。   他道:“在江陵,最快还有一两天才到,你的身子不适宜颠簸,等到下个驿站我们换马车。”   我道好,一切听他主意。   他拥住我道:“江陵人杰地灵,你肯定会喜欢那里的。”   我点头。   雨季到来,这雨说下就下。   匆忙找了间客栈住下,挤干衣裳的水,小二抬着浴桶热水进出,关门。   韩世琤探了下水温,让我先洗。   我问:“你呢?”   “我练武之人不怕冷,你就不一样了。听话,别着凉了。”   我脱了湿袍滑入水中。   他抚着我的湿发宠溺道:“我去楼下叫他们做几个菜,很快回来。”   我目光定定的盯着他,在他转身前拽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进水桶里。   哗啦大量水从水桶里溢出。他破水而出,抹脸道:“乖,别闹。”   我扯掉他的人|皮|面具,“别骗我了,你为我挡了大片雨,怎么会不冷。水桶虽然不大,挤挤还是能容下两人。”   他叹息:“真是奈何不了你,光是动一动身体就热了,还用得着热水?”   我凑近他:“不会是看到我欲|火焚身了吧?”见他笑,朝他唇上亲了下去。   他回应得热切又缱绻。   水声潺潺,我们从浴桶里亲到床上,要进一步之时,他却猛地握住我的手,“慢着,株幽。”   我道:“为什么?你也嫌弃我?”   他哭笑不得,“怎么会呢,我是怕你身子熬不住。”   “熬不熬得住不是你说的,要看你的小弟行不行。”我指着他挺立的分|身道。   “好啊,翅膀硬了学会瞧不起人了是不是。”他眉眼带笑过来捏我的脸,往我脖子咬了一口,“还是不行,你想要我可以用手,但不能再进一步了,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   我嘟囔道:“到底是谁更想要。”   他又重重咬一口,“你说什么?”   我嗷的一声惨叫起来,“你这纯粹是报复!”   “就报复你能奈我何!”他挠我痒痒,大概是被他点中笑穴,我笑得停不下来。   一夜相拥入眠。韩世琤身上有一种令我觉得踏实的香气,闻着竟安然入睡。   隔天醒来,他着好衣物,人|皮|面具也戴回脸上。   束装走出客栈,门口一红衣少年牵马车驻足。   他太显眼了,又生得标致绮丽。本来被众人目光看得不耐烦的他往我们一边一望,立马巧笑嫣然,还朝我们挥手,“门主!”   竟是熟人。   我随韩世琤走近,韩世琤显得有些惊讶,问他:“怎么是你,燕绥呢?”   少年嗔怪道:“门主,燕绥在执行任务,怎么可能来?反正我得空,就跟任姐姐说不必安排其他人来接门主啦。而且——”他话锋一转,“我也想看看门主心尖上的人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几乎没见他抬手,斗篷帽子便被他掀开。他得逞的笑容在见到我的瞬间变得犹疑不决。   “是个病秧子啊?”   韩世琤低声喝他一句:“红潾!”   他乖乖道:“好吧,不说就不说。”   韩世琤重新系紧我的斗篷,红潾一直斜着眼瞟着他的动作。   “真稀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门主对人这么百依百顺的。”   “羡慕?找任飞雪去。”   红潾嗤之以鼻,“不稀罕。”   什么任姐姐,任飞雪,我要被他们说糊涂了。   韩世琤这才和我介绍道,“株幽,他是我的护法之一,红潾。”又对红潾叮嘱道:“株幽先前病了一场还没大好,不准你有事没事去打扰他。”   红潾眼睛一亮,“其实我也能治病。”   韩世琤不给面子道:“你别把人毒个半身不遂就谢天谢地了。”   “略略略。”红潾朝韩世琤做了个鬼脸,“小气鬼门主。”   我噗嗤笑了出来。小气鬼韩世琤,倒还挺合适他的。   韩世琤唇角一扬,“我就小气如何。株幽别理他,我们上马车。”   红潾高声道,“反正我是马夫的命,风吹日晒的没人心疼。”   韩世琤掀开帘子道,“行了,回去让你任姐姐做一碗莲子羹给你。”   红潾跟打了鸡血似的,“好咧。”   跳上马车,策马上路。   天朗气清,朦胧中听见韩世琤和红潾说话,最先入眼的是马车拥挤的空间,身上盖着韩世琤的外衣。原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红潾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忽而掀开帘子,“啊,你醒了。”   立马有一只手将帘子掀起更高,韩世琤灵活的挤开红潾,无视红潾埋怨,看到我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揉着肩膀道:“睡久了肩膀疼,我们到哪里了?”   “还远着呢,门主为了让你睡得舒服特地放慢了脚程,本来戌时能到,这下得明天申时才能到咯~”   韩世琤赶走红潾。   红潾哈哈大笑跑开。   “别在意红潾,他就是这个性子。”   我道:“当然了,除了你我还能在意谁。”他眉眼柔和。   我反而有点赧然,停止揉肩,对他道:“别挡着路,我要下去,马车里闷得慌。”   他伸出手,“握住,我扶你下来。”   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也是热的。   一出马车,站立在扎实的土地上,我惊呆了。   我们置身在花海之中,看不到尽头的花海,红黄紫白绿,颜色夺目。蝴蝶翩翩,追逐花丛间。   耳边听到韩世琤呢喃:“走马观花曾是我年少梦想。和喜欢的人共骑一匹马,驰骋于花海之中,赏花赏人调笑花间。我总想着带你来看一回。”   我眨眼,调侃道:“没想到韩门主也有年少不知愁的时候。”   他低声浅笑:“那你喜欢吗?”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避开他追寻来的目光,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   “喜欢。”又能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更新到47啦,攻渣这本不会太长,按现在的更新速度下个月估计就完结了。虐完株幽虐灵歌,虐完灵歌虐池临,最后把我自己虐的不要不要的,我发誓新文肯定要写小甜文!   弱弱来放个投票,你们喜欢看什么样的?   A:补完以前的言情旧坑   B:穿越古耽,宫廷类的   C:普通又不平凡的高中生活,现耽的   好了我有点废话,你们不要觉得我烦(捂脸),选吧。 第48章 第48章   南临长江,北依汉水,那就是江陵。   红潾没将马车赶进城内,而是往城郊去了。   他哼着调子诡异的小曲,心情似乎不错。   等我从车窗望出去,我们连同马车被树林包围,树木拔地而起,前方仅一条路可走。   “哎呀。”红潾伸了个胳膊进来,“差点忘了正事,这周围都是毒雾,门主你的解毒丹没了吧,我这还有,你们都吃上一颗。”   手中的瓶子也是红得鲜血欲滴。   韩世琤从瓶子里倒出一颗给我,我塞进嘴里一边问道:“这是什么?这么红?”   红潾道:“也没什么~就是毒蝎啊蜈蚣赤蛇之类的。”   我准备要吞咽时一顿,含着红丹考虑着要不要吐出来。   他在外面道:“你别吐啊,一颗值千金呢,多少人争破脑袋想要我都不给。”   我将求助目光投向韩世琤,他倒是随手抛进嘴里,估计没少吃。他见此笑了,悄声附耳道:“红潾骗你的,只是些草药,不过毒雾倒是真由毒蝎蜈蚣提炼的。”   我这才放心吞了下去,“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毒雾?”起先不解,后想到,“青衣门就在前方?”   韩世琤搂住我,“聪明。”   他道:“人们都说青衣门难找,那是因为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被毒死了。进出青衣门只有这一条路,如果没有丹药解红潾制的毒必死无疑。株幽,青衣门机关重重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你一个人千万别乱跑。”   我向他讨要丹药:“那你给我解毒丹就好了,这样就不怕中毒了。”   “不行!”他厉声拒绝。   我问:“为何?”   “你还在服药,这些不比寻常药根,万一相克可能会瞬间毙命。我宁愿你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让我保护你。”   我无所谓道:“那我现在已经吃了一颗,再吃两颗、三颗有差?”   他揣瓶子进袖口,果断道:“所以不会让你再吃了,我会叫医圣另为你配制解药。”   “医圣?他是谁?”   “他也是我的护法。不过他行踪不定,很难见到他。”   我“哦”道,并不打算多问。   说话间过了致命毒雾,红潾“吁——”勒停马车。   随着他一声:“门主,我们到了。”   有几个人走近我们的马车,其中一个女子问道:“红潾,可是门主回来了?”   红潾巴不得贴上去的语气:“正是啊,任姐姐。我把门主接回来了,还有门主的小情人。”   “小情人……”女子笑道:“红潾,你在胡说什么呢?”   红潾无辜道:“我没乱说,不信任姐姐你看。”   说着自顾掀起帘子,将我们暴露在众人眼下。   我尴尬的咳了咳。韩世琤握住我放在大腿上的手。   女子讶异的掩嘴,巧笑顾盼,“还真……红潾你也太没大没小了。”   红潾心都要碎了的表情。   “恭迎门主,我这就吩咐下面为门主和旁边这位公子接风洗尘。”女子白衣胜雪,和下凡的神仙姐姐似的,仙气渺渺,我眼睛都要看直了,被韩世琤捏了一下。   她笑着携几人离去。   “任……”红潾在身后刚要喊,天降一声呐喊。“小潾儿!”紧接着他的背上跳上一少年。   红潾叹气,无奈的拍拍少年的手:“任飞雪,快下来,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我不,我就不,说好的带我一起去,你又撇下我!”那名叫飞雪的少年紧紧箍住红潾的脖子,不管红潾怎么劝,他都像贴在红潾身上的牛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红潾看着他的任姐姐一步步走远,欲哭无泪。   “门主,你管管任飞雪!”   韩世琤这会儿忙着给我搭把手扶我下马车,哪管得了:“任飞雪不归我管。”   红潾把求救的目光转移到我这边,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压根没想过我能给他解决,他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我跳下马车,“你把他哄高兴了,他不就乖乖下来了。”   “说的容易,你哄。”   我道:“被缠紧的又不是我。”   “那,你当背上的人是门主。”   我望了韩世琤一眼,他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我,也想知道我会如何解决。   我阴险笑道:“真想知道?”   红潾点头。   我扯过韩世琤的衣襟,逼他低下头,野蛮的吻住他的双唇,浅尝辄止。听他轻笑,唇间亦是他的香气。   红潾看呆了。   任飞雪也看呆了,自动从他背上滑下来。   “你你……和门主……亲……亲……”任飞雪指着我结巴道,那表情活脱脱是我亵渎了他们门主似的。红潾瞥了眼他,趁机取笑他道:“瞧你这点出息,怎么没学到你姐姐的镇定。”   任飞雪涨红了脸:“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不喜欢小潾儿拿我和姐姐比。”   红潾正色道:“我也不喜欢你叫我小潾儿,我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红潾,让人知道我被叫成小潾儿,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那,那……”任飞雪失措,抬眼希冀的望着红潾,“那我以后不在众人面前这样叫你,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小潾儿吗?”   红潾看了他很久,最终幽幽一叹,“算了,看在你姐姐的份上。”   任飞雪扬起笑脸,仅仅如此便心满意足。   “对了小潾……红潾,他是谁?”   红潾看了我一眼,“他是门主的人。”   韩世琤笑眯眯的搂住我的腰。   任飞雪又大舌头了。“门门门门门主你是是是断袖……”   “我不是断袖,但是我喜欢株幽。”他眸中温情脉脉,转头看进我眼里。   “你懂吗?”任飞雪一头雾水问红潾。   红潾道:“大概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意思吧。飞雪,门主的事你少管,读书多用点功,别让你姐姐替你担心。”   “这点不用小潾儿说。”   红潾愣了一下,“哦,是吗。好吧,随你开心,我找任姐姐去。”   任飞雪目睹他离去,眼神一淡,唇角下垂,情绪显于脸上。他负气道:“等等,我也去。”   一会儿功夫人尽散去,我还在奇怪青衣门怎么这么闲散,护法们都把门主晾一边。   韩世琤却笑道:“青衣门没什么条条框框的规矩,他们都闲云野鹤惯了,我也就随他们打闹去。”   说话间白衣女子又回来了,她谈吐娴雅,要我们先沐浴一番再就座用膳。   韩世琤大大落落的搂着我走,我回头一看,白衣女子掩着嘴偷笑,我的脸热了起来,悄悄捏他放在我腰间的手,小声道:“放开,臊不臊?”   他还来劲了,“我不知臊为何物,就不放开,还有,你一直偷看飞霜我会不开心的。”   “飞霜?”   “恩,任飞雪的姐姐任飞霜,我的护法之一。”   这么一来,五个护法中我见过燕绥、红潾和任飞霜,剩下两个没见过。其中医圣听韩世琤说行踪不定,我在青衣门还不一定能见着。   “除了我见过的护法和医圣,还有一个护法呢?”   “小心脚下。”韩世琤和我一同上了两个台阶,说:“他不在此处。”   想来也和医圣一样逍遥惯了。   绕过一条回廊,走在用白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过了一个圆拱门,一处烟雾缭绕的温泉映入眼帘。   青衣门坐落在深山老树之间,白墙青瓦,亭台水榭,幽深僻静,只余鸟鸣空谷传响。   一漾清泉倒映飞翘的屋檐,四周绕着青葱绿树,如同置身山水画中。   任飞霜没有跟着进来,我泡在温泉中,捞起一手的中药材。   韩世琤说这是为我准备的,能强筋健骨,对我的身体有很大好处。让我以后每天来这里泡一刻钟的温泉。说完自己跑没影了。药浴对他没用,他去别处沐浴。   我从温泉里站起身,站得太急胸闷欲咳,我捂住嘴,一阵急促猛烈的咳嗽,血丝粘在手掌心,我在温泉中洗洗手,爬上池子,拿起边上的干净衣裳一件件的穿起来。   出去找韩世琤,任飞霜从拱门那端走出来,笑吟吟的看着我,“株幽,门主在等你,我带你过去。”   我道:“多谢飞霜姑娘。”一边装没事人的样子不漏痕迹的移开目光。   任飞霜看起来与我差不多的年纪,她的确很美,我对这种美似‘神仙姐姐’的女子最没法抵抗。   她笑道:“和门主他们一样唤我飞霜便可,在我们青衣门啊,大家都像亲人一样。”   我目光绞在她如墨的长发上,有片刻走神。她接着说道:“除了门主。”   我问道:“韩世琤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不过你来了,我想门主也就放下了吧……”她虽展露笑颜,目光却略有哀愁,“你会永远陪在门主身边吗?”   我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当然了。”   刚才那番话是打探我的态度?我在温泉里咳嗽的声音想必已经被她听进耳朵里了。   我和韩世琤的事情任飞霜知道多少?   我本不想猜疑他人,然而经过那些事,我发觉我除了韩世琤谁都不敢相信。不是不信,是不敢放心去信。   怕失望愈大,最后活在谎言里。   一路走去,在青衣门走动的人很少,只有几个侍女,见到任飞霜笑着问好,甚至有小孩子直接扑过去抱住任飞霜的大腿。任飞霜只是很包容的笑。   她说的没错,青衣门里不分彼此,他们都是亲人。   我在他们脸上看到的尽是无忧无虑的璀璨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感动(真心的)。 第49章 第49章   短暂的接风洗尘后,他们几个各自散了。   偌大的青衣门空出来的厢房一排望过去很长。   任飞霜早就打点好上下,打扫出一间厢房。韩世琤不与我住一道,南院客厢与北院主厢隔了不止十来条回廊。   我四处打量客厢,不大,光线足,窗边几案上的圆长柱白瓷花瓶摆放一株盛开的紫鸢尾。   我假装一心看厢房,有意无意道:“给我挑了这么远的客厢,你不会是故意要离我远些吧。”   韩世琤听闻笑了,捏着我的下巴,手指滑过我的唇角:“怎么可能?只是这边安静,燕绥他们常在那边走动,我怕他们打扰到你。”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同房呢。”我不着痕迹别开头,装作没事一般的扑到床上坐着,拍拍旁边,赞道:“这床挺软,就是不够大。”   他眼里含笑看我不语。   我们各自暗怀鬼胎,错开任何有可能接触的目光。   直到他离开客厢,我拇指擦过他碰过的嘴角若有所思。   山里的天气不定,早上来时风平浪静,到了傍晚闷雷响彻山谷,树上一对黄鸟原本如胶似漆,忽被暴风骤雨惊散。   到了后半夜闷雷仍是一阵一阵,我在雷闪中悠悠转醒,恍惚听到房内有人围着我沉声对话,想睁开眼却始终睁不开,一阵香气扑来,我沉浸在绵长的梦境里直至天明。   醒来坐在床上始觉亦真亦幻。   开门红潾在扫院子。   我下意识的以为是季洌。   他转过头来:“你醒啦,我们这儿没有多余的婢女能伺候你这个大少爷,自个儿去那边洗漱,等会儿任飞雪会拿早膳过来。”   我按他给我指的地方简单洗漱一番。   回去他还在扫院子,我心中疑虑颇多,问他:“红潾,你扫了多久了?”   他道:“天刚亮就来了,怎么了?”   我问:“那你可曾见有人从我房里出来?”   他闻言停住动作,取笑我:“大白日发白日梦呢?你房里除了你还有谁?”   “那就奇了,我昨晚明明听到有人在说话。”不止一个人,声音有点儿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听到的是雷声吧,昨晚的雷响了一夜没停过。又或许是你在做梦,不是经常有的事吗,误以为是真的,其实方在梦境里,就像庄周梦蝶一样,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还是胡蝶之梦为周与。”   红潾说完,又挥动扫把扫起来。   “红潾,你经常扫院子?”   他头不抬道:“这边的院子经常是我和任飞雪在打扫,本来今天轮到任飞雪,不过他练功割破了手,我就让他做点轻活。”   我坐在石阶看他:“看不出来啊,你对他挺好的。”   他不知觉的辩驳,“我是看在他是任姐姐弟弟的份上,不然呀,我才懒得搭理他。”   我笑道:“什么姐姐弟弟,你就这么喜欢任飞霜?”   他嘻嘻笑道:“任姐姐人美心善,谁都不可能不喜欢她。”   我回想了她白衣飘飘,点点头附和道:   “你说的没错,她挺讨人喜。”   红潾道,“不过你可不准喜欢她。”   “为何?”   “你和门主不是……”他两根拇指弯曲,以示我和韩世琤欢好的意思。“再者任姐姐也不是普通女子,但凡能成为青衣门护法有哪个不心狠手辣,我们和你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从昨儿就进了青衣门的门,你还觉得我和你们不是一路的?况且飞霜也暗示叫我把这里的人当成亲人,你却把我往外推。”   红潾脸色稍有犹疑,“任姐姐真这么说?”   “是啊。”   他红衣似火,微微蹙眉:“奇了怪了。”他古怪的盯着我,坐在一边沉思。   正当他沉思的空隙,任飞雪提着食盒急匆匆走来,打断了红潾的思绪。   “别走那么急,当心脚滑。”红潾出声提醒他道。任飞雪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知道了,小潾儿。”   红潾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嘴唇欲动,还是将话吞回肚子里。   “算了,你把饭给他就回去吧。”   任飞雪任性摇头:“我不,我陪你扫院子。”   红潾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看得出他对任飞雪真的是没法子。   任飞雪将食盒递给我说:“这里头是药膳,门主特别交代过别打翻了。”   红潾这才瞥了我一眼,幽幽道:“看来门主是想为你调理身子。”   我玩笑道:“你们门主还会医术?”   红潾随口道:“我们门主不会,不过你当我们青衣门都是草木之人?门主不会,还有医圣啊,最不济我也懂些草药之理……”   任飞雪在一旁附和:“就是,医圣妙手回春,没有他解不了的疑难病症,呃,小潾儿制毒也很厉害。”   红潾望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过医圣不在门内,可能这药膳是他走之前留的方子吧。”   “如此。”我假意随心问道,“怎么不见另外两位护法?”   “他们是暗子,只有他们找我们,从来没有试过我们找他们。”   “暗子?”   任飞雪插嘴道:“这个我知道,我姐姐、小潾儿和燕大哥都是明子,有明就有暗,像小潾儿擅长用毒,暗子就是医术高明的医圣,本门除了门主和几位护法,没有人知道这些暗子的身份。”   兴许任飞雪觉得我无害,让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点没有隐瞒。   明子和暗子,杀人或救人,难怪江湖上人总说青衣门神秘,门主整天戴着猥琐的人|皮面具,以及无法查根究底的护法,旁人要闯进大本营更是危险重重。   红潾却催促我道:“这些有什么可听的,吃完药膳我带你去抓蛇,山间野林毒物最多了。”   任飞雪一听眼睛亮了,抢在我前头兴奋道:“我也去。小潾儿也带上我。”   “好啊,你回去换身衣服,我们在这里等你。”   任飞雪高兴坏了,边跑边回头,“我很快就来,你们可一定不能先走了。”   红潾扬起嘴角,一脸阴谋得逞。   深山老林,绿水青山,鸟鸣脆脆,悠闲自得。   红潾在我前头用半人高的树枝拍打草丛开路,任飞雪不在,抓蛇只我和他二人。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问:“这么撇下任飞雪好吗?你不是答应了要带他一起去。”   他毫不在意,“我每次都说要带他去,哪次真的带他出去过。任飞雪最多吵吵几天,不会真的发脾气。”   “你很了解任飞雪。”   他回过头,“别说笑了,我是因为他是任姐姐的……嘘!”他眼角瞥见什么,示意我噤声,我原地站着,不去惊动他的猎物。   红潾轻手轻脚的翻开草丛,底下盘着一条鲜绿色的小蛇,头顶有细鳞,感受到草丛有动静,小蛇赶紧仰起头做出攻击的姿态,不过不如红潾眼疾手快,只见他迅速压住蛇头,另一只手捏住蛇颈,小蛇再烈性也无法反身咬到红潾。红潾用力掐住蛇的下颚,把它的牙齿卡在瓶口,不一会儿流出透明毒液。   红潾收集了毒液后放走小蛇,心满意足的摇了摇瓶子,“一丁点竹叶青的毒素便能置人于死地,你还是别离我太近,免得误伤到你。”   “我离你太远,万一你中毒了我怎么救你。”   红潾嘿嘿道:“我已是百毒不侵的身体,这点毒奈何不了我。再者你也不懂解毒,你离我太近我还得分神去注意你别被蛇咬了。”   “你难道还有吸引蛇虫的能力?”   “当然,我往手里抹了蛇药,方圆四里的蛇都会被我吸引。”   我服气。   “你这哪算带我出来抓蛇,分明是看蛇。”   他将小瓶塞进腰带,“嘿嘿,被你发现了,我啊,就是懒得伺候任飞雪这小祖宗。你可别跟门主说我带你来这地方,否则又得挨一通骂。”   我嘲笑他敢做不敢当。   他洋洋自得道:“反正你如今上了我的贼船,要是不答应,我就用竹叶青的毒液将你弄成半身不遂。”   我叹息,敷衍道:“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我便是没见过比你还敷衍了事,好歹也露出个害怕的表情啊。”   我想了想:“嗯,红潾真是可怕——”   话未说尽,响箭空鸣,红潾望向响箭发出声音的地方:“门主召集护法,我们该回去了。”   抬眼观天,满眼绿意重叠一起遮天蔽日。   作者有话要说:   打卡~ 第50章 第50章   韩世琤紧急召集各护法密谈,而我在青衣门里瞎逛。   逛了圈下来,发觉青衣门人其实不少,大家聚集在东院,见我脸生分不免警惕,仔细盯着我的动作。   我走了两步,他们的眼神亦跟了我两步。我难堪咳了一声,转身走出东院。   东院的谈话声再次响起。   我边感慨着回南院。   门口台阶上坐着任飞雪。   他换了一身灰色劲装,腕口处缠紧,脚踝也用白布条绑紧,为了抓蛇在衣服上下了不少功夫。   他托腮,抬眼哀怨的望了我一眼,我刚说了一句:“我并非故意要撇下你,是红潾拉我跑的。”他话还没听完,又低下眼光。   我讨了个没趣,他又挡在门口不让我进去,于是台阶上托腮烦恼的又多了一个。   偷眼瞧一下任飞雪,在我面前一点都不闹,就安分的坐着,如同被遗弃的小动物。越是无言越是容易使我的恻隐之心发作,在心里忍不住数落了红潾各种,一看任飞雪被人保护得很好,未涉足江湖,仍是个天真少年。他们认为是对他好,别最后给憋出病来。毕竟最先崩溃的往往是最薄弱的地方,正如绳索被磨损的不堪负重,轻轻一拉,啪便断了。   金色阳光普照大地,影子从西面缩到身后手肘长短,韩世琤和护法们未商谈完,任飞雪依旧堵在我的门口。   我试图搭话,“这天挺不错。”   他:“……”   我:“咳,约莫在谈重要的事,不知他们几时谈完。”   “……”   “行了,红潾不带你出去玩,我带你去。多大的事,何至于郁闷至此。”   他终于往我这边扫了一眼,仍然幽幽,“我不要,我要在这等小潾儿来。”   我劝解他道,“红潾不一定会来,你想想,有什么事情能关上门说这么久,说明事态有点儿出乎意料,万一红潾任务在身直接出远门,你岂不是白等了。”   他瞪大眼睛,神情有分瓦解。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我岂会骗你?”我对哄小孩子没兴趣,只想入他身后这扇门。   谁知任飞雪沉吟半天,依然巍然不动。   “但我还是不能走。”   “为什么?”   “门主老是让小潾儿做一些危险的事,姐姐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他抱着膝盖,半埋头,目光望着前方,“小潾儿再厉害也是个人,不可能刀枪不入。门主太坏了,老是让小潾儿独自面对,以前我拿门主没办法,不过听说门主很在意你,这样只要我待在这里久了,门主肯定会出现,门主一出现,小潾儿肯定也会过来。”   我说:“你这是什么歪理。”   他道:“这才不是歪理,连我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可是我姐姐说了让我少管,这些都不是我能多嘴的。”他莫名叹了一口气,“你说我们像不像被圈养在马厩里的马,无法在旷野里自由自在的跑起来。”   原来他察觉到了,但圈养的马只有他这一匹,别想将我拖下水。以为打苦情牌便能让我去说些好话,不巧同他姐姐说的一样少管闲事,我正好也有此意。   我笑了笑道,“被圈养有何不好,这世上有多少人盼不来这样的日子。”   他从臂弯中侧过头看我,双目炯炯,“那你肯定很喜欢门主吧。”   我说,“我的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   他撇嘴道,“连你也把我当小孩子。姐姐,还有门主小潾儿,大家都一样。”   我不否认,他本身就被众人护着,羽翼未丰,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子。但就是这么一个仍有稚气的少年坦荡荡的告诉我:“你能为了门主千里迢迢到深山,我就不行,虽然姐姐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不要他们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想变成累赘,拖他们后腿,我也能保护姐姐,为青衣门所用。想和小潾儿并肩作战,想作为一个男人堂堂正正的和他们议事,替门主分忧。”   “就算发现了这个世界与你想象中的不同你也不后悔?”   “我不会,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嗯……是吗……”我上下唇张合了一番,只飘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字。   任飞雪……令我意外。   迫切长大的少年是为了能成为姐姐可以依靠的大山,韩世琤的左右臂膀。如此觉悟,我自愧不如。   任飞雪的眼眸总是亮晶晶的,那里面对未来充满希冀,展颜欢笑,仿佛华山上的雪都化尽。   特别温暖。   我别过头,总算知道红潾拿他没办法的原由。也更因此明白了任飞霜为何不让他早点经历江湖风雨的洗刷。   害怕没过多久任飞雪一颗干净的赤子之心便会荡然无存,一个人要改变相当容易。   这两姐弟的心情真好懂。   像清水一望而知。   一样是姐弟,差别怎么这么大?   我怔忡了一刹,猛地打掉脑子里的想法。明明已经远离了京城,还想那些事做什么。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不需要谄媚于他,我已经自由了。   嗯?自由……心里默念这二字才发觉这些天心里莫名膈应的理由。韩世琤只是说带我走,并没有许诺现在的我是自由之身,那我到底算不算自由了?   这个问题本应该是很好明白的,到我这里却变得模糊不清。一切基于我自愿的份上,所以也没去问韩世琤这个问题。   以往活得太糟糕,看见任飞雪忍不住说道:   “任飞雪,想要什么大声向你姐姐说出来,你不说没人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他愣了一下,反问我:“姐姐会听我的?”   “那是你姐姐,你最亲近的人,为何反来问我?”   他抿嘴悻悻收回目光,下唇被他咬得稍微出皮,他有分焦虑,“就因为是我姐姐,才不敢肯定啊。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怕姐姐对我失望,如果因为我一句话让姐姐伤心……”   “傻不傻啊你,飞霜总不能护你一辈子,我猜于她而言,并不会对你失望,因为你是她唯一的亲人。”   他抬头,“你怎么确定?”   我弯了嘴角笑:“我也有姐姐,和她们相处久了,她们这点心思怎么瞒得过我。”   他直直看着我:“美吗?”   我点头:“美。”   他穷追不舍:“比我姐姐还美?”   我一改语气:“那不是能相比的美,各有千秋。不过我更喜欢你姐姐那种类型。”   他这才自豪笑了:“那当然,我姐姐不是一般的美人。”   “的确如此。”   任飞雪鼓足勇气站起,“我就听你一回,找我姐姐说说我的想法,如果搞砸了……”他想了想,“搞砸了我会怨你一辈子,开——玩笑的。”他冲我吐舌头,释怀笑道:“这条路今日不走,我还是姐姐心目中的小孩子,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所以这是我的意愿,搞砸了也不会赖在你身上,放心。”   我微仰起头望着这个阳光明媚的少年,无奈笑出声:“那我还真是要感谢你的不怨之恩。”   “客气了。”他摆摆手,还真不客气。   任飞雪的身影消失在南院一时半刻,我仍坐在台阶上出神。   什么有姐姐就知道她们那点心思,那是骗他的。女人心海底针,我那些姐姐们的少女心思怎么会让我透彻,一个个巴不得藏到深处。玩是可以玩到一起,但她们只会和姑娘家分享这些小心思。   我那么笃定,不过是因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偶然见到飞霜看着任飞雪的眼神,和我娘看我的眼神何其相似。   “世风日下,朗朗乾坤。屋檐下的美人,在下可否邀你共饮一杯?”   我往后仰起头,屋顶上韩世琤俊美如斯,乌发飞扬,含笑望我。   “我不喝酒。”   韩世琤唇角笑纹愈深,“我知道,所以我想邀株幽公子煮水煎茶,不知公子可赏这个脸?”   我撩了衣袍站起来,笑着道:“不赏,你还能奈我如何?”   他的确一副无奈的表情,脚尖一点飞身下来,环住我的同时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就喜欢你这小脾气,不过,在外人前,株幽记得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一门之主啊。”   “在外人面前你也没羞没躁,还要面子?”我扯他的脸,以前都在阴暗的烛火下一睹他的真面容,如今认真看,竟然好看得没天理。   他眼中是能溺死人的温柔,抵额相望:“那是因为我只看得见你,情难自禁是因为你,没羞没躁也是因为你,在我眼里旁人皆是你的陪衬。”   “男色误人,没有人这么劝谏韩门主?”   “我连窑子都逛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那算哪门的逛窑子?想起初见时他一脸猥琐样,我心一沉,“韩世琤,我有话问你。”   他点头,“该来的总会来。你跟我来。”   煮水烹茶,韩世琤扶着宽袖用滚烫的水洗杯,添茶,注水,香气在下一瞬扑鼻。   他不做声,递给我一杯,我接过,茶水微漾:“没想到你还会煮茶这种文雅的事情。”   他也拿起一杯,自顾笑道:“我之前便在想,什么时候能与你坐下来,平心而论的交谈。看来这一天来得很快么。”   “那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吗?”   “谁知道呢。”他装傻。   “韩世琤!”   “株幽,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你好。”他抬眼截断我的话,“追寻真相很重要吗?重要到即便为此破坏现有的平衡你也在所不惜?”   我煞白着脸笑了一声,“看来事实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否则他不会东拦西阻,怕我得知真相。“没事,你说吧,经历那么多事,还有什么比死更难接受。”   他却迟疑不语。   我道:“你不是早预料到会有今天,如今我问你,你却吝于回答,那我喝的这杯茶有什么意义?”我拿着茶杯看,纯白无暇的杯上红梅点点,孤高冷漠。   “为何你如此执着?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不好吗?为何你总是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你的亲人。”我出奇的冷静,冷静的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眼光闪烁,良久才道:“我就不行吗?在我身边不开心?”   “开心。”我淡淡笑了,“正因为开心,才觉得良心不安,总觉得现在的开心是我偷来的,常常会害怕他们有一天来向我索取。”   我很自私吧,走他们用鲜血铺成的路,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   可有时候又很迷惘,至今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倘若五六年前我随那场大火而去,这一切是否不会发生。   怀疑世间没有我的立足地,我才是该死的那个。灾祸因我而起,能否由我而灭?   茫茫人世间,我找不到答案。知道答案的不肯告诉我,不知答案的游离在阴曹地府。   他萧瑟的把我望着,“不要这么想,株幽,你没有错。”   “我若是没有错,老天为何如此惩罚我,要剥夺我身边人的性命,丞相府、灵歌、池临,下一个是你吗?”   “不会的,株幽,我不会先你而去。有我在不必害怕,你经历的苦痛够多了,剩下的让我来替你承受罢。”   “我不要你承担,这样算什么?他们都死了,我却除了逃避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没有白死,他们死的时候没有任何怨言,便是他们死得其所。你或许会觉得我也很残忍,株幽,在没有能力保护其他人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选择自保,或者让最在意的人活下去。他们为谁,我为谁,株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为谁。   为谁都不值得。   人命最珍贵,我无法接受一条鲜活的生命随随便便被处置,那不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无法主宰自己,只能眼睁睁看人挥刀砍下。   那种恐惧我不想再面对了。   “你是对的,我没有能力,连查清真相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一遍遍的说服自己不如什么都不要管。可现在你在我身边,我从未想过我离真相那么近,明明近在咫尺,却仍然触及不到,像我从未看透你这个人让我心焦。”   他抓着我双手触摸他的脸,“我就在这里,我就是我,一直没有变过。”   我看进他的双眼:“你的秘密太多,韩世琤,你到底是谁?韩氏不是个普遍的姓氏,韩后的母族人也姓韩,你和二王爷是什么关系,不要再瞒着我了,你当初找上我是为了什么?你一直在计划着什么?”   他任我看,“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道:“你必须答应我,不要插手这些,以及,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   “好,我答应。”   微风拂来,窗边的铃铛叮叮摇摆。韩世琤为二人倒上热茶,热茶从壶中流向茶杯的声音有分寂寥。   他放下茶壶,说:“我和二王爷,是表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这个大□□子! 第51章 第51章   表兄弟?   我怔了怔。   他继续道:“你也知道,要想在豺狼虎豹之间活下去,只能比他们更狠,更有权力。我和他亲戚一场,没理由不帮他。”   “青衣门是为了他而存在?”   “不是,青衣门的门主一开始是他舅舅……也就是我爹。我爹因为逍遥江湖而让韩后陷入绝境,他一直认为他亏欠了韩后,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没多久他留书离开,让我替他补偿。我既然接管青衣门,至少……得让他心安。”   谈起往事,他脸色铁青,低垂眼眸,喝了一小杯茶。   我握拳心道:不能心软,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最接近真相的机会。   “然后呢?”   “之后我找上你……”他道:“利用你,将你安插在二王爷身边,制衡他。”   “制衡?”   “他们培养灵歌这颗棋子非一时半载,从你被送进南风馆那刻起,阴谋注定开始。我担心二王爷的野心脱离掌控,到时连累青衣门众人。于是我想到了你,他既救了你,自不会随意杀你,而你要的我给得起,若非如此,怎会有接下来的交易。”   “结果还是失败了。”   “是,出了很大的意外,连我也始料未及。”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有种道不明的怨色。   整个计划中我是无法预料的一环,错了一环,环环皆乱,到如今无可挽回的地步。   “灵歌一死,皇帝已有防备,二王爷近来不敢有所动作,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尽管使的手段不那么光明正大也无所谓了。株幽,人的一生不过尔尔,我所求之事和他们没有区别,不过是盼身侧一人笑颜永驻。”   我眼神动了动。   他紧紧牵着我的手,“算我求你,株幽。这次听我的好吗?”   我稍有迟疑,慢了半拍,重新扬起笑脸面对他,“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   除了相信他,我别无他法。   只能一遍遍的这样说服自己。   我的心中有他,不忍进一步——恐听到更为震撼的消息。   这样就好,相信韩世琤,我们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实在不想走老路,再和韩世琤争辩不休。   他凝眸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株幽,谢谢你。”   心中有异,我唇角含笑问他:“谢我作甚?我又没帮到你。”   他用拇指抚着我的笑纹,“只要能看到你的笑容,足矣。”   指尖发烫,被他摸过的地方也跟着发热,内心痒痒仿佛百爪挠心,挠得我复杂难当。   他收回手,看着我笑。   一杯热茶入喉,但只品到苦涩。   水雾渺渺,缓缓腾升而起,挡在我和他之间,模糊了他的面容。   “喂,株幽,你对任飞雪说了什……”   红潾打破了一室寂静,闯进门的双脚豁然停止前进,换上嘻嘻笑脸:“门主,你也在啊。”   韩世琤看向他:“我若不在,岂不让你欺负了株幽。”   我嗤之以鼻,却不做声。红潾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门主,你得好好管管你的人。”   韩世琤问:“又怎么了?”   红潾委屈巴巴道:“株幽教唆任飞雪自立,现在任飞雪央着任姐姐给他任务执行呢。”   韩世琤目光转向我,我清清喉咙:“这怎么是教唆呢?我可没让他去做能力之外的事情。”   韩世琤听此笑了笑,对红潾道:“我当是什么,任飞雪老大不小了,独立是件好事。”   红潾瞪大眼:“门主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韩世琤瞟了我一眼:“那是以前。”   换来红潾极力不齿,“门主个老色鬼。”   我禁不住插嘴道:“红潾,任家姐弟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任飞雪的事你比飞霜还紧张。”   他呆了呆,忽地嚷出来:“谁紧张任飞雪!我可是是替任姐姐着想。任飞雪武功又弱,连自保都做不到,行走江湖只会让任姐姐为他担心。任姐姐一难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我对任姐姐的心意门主是知道的。”   嘴硬,嘴硬!他面子上快挂不住了,嘴上仍给自己找借口。   韩世琤摇摇头,“本门主可什么都不知道。”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   我幸灾乐祸的朝红潾勾起嘴角。   他撇嘴,“门主是铁了心不管了?”   韩世琤叹了口气:“不是不管,是管不了。红潾啊,飞雪也长大了,是该出去见见世面,即便你们处处护着他,又能护到何时?他总有一天要离开飞霜。”   红潾:“那,那等他足够强大的时候……”   “谁都不知道这一天何时会来。飞雪和你年纪相仿,你历练却比飞雪丰富,甚至是护法之中最年轻一个,你可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   红潾嘴唇颤了颤:“也许,是我比他心狠手辣。”   韩世琤道:“你们把飞雪保护得似个瓷娃娃,心性太单纯,反而易在江湖上吃亏。”   “可是任姐姐只剩任飞雪一个亲人了……倘若他发生了什么意外……”红潾皱着眉,语气颇颓然。   “你怕的是飞霜接受不了吧。”韩世琤道:“也罢,不如就看看飞霜如何决定此事,我们几人中,除了飞雪自己,就只有飞霜有权决定。待我去问问,若飞霜尊重飞雪……”   未说完有女子大声道:“门主不必问了。”   红潾转过身,任飞霜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脸坚毅的任飞雪。   “阿雪都和我说了。阿雪若没和我说,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他的想法。我一直以为护着他是对他最好的,却没想到,一向乖巧的阿雪会有反抗的时候,真叫我好生意外。”她望着任飞雪,笑了一声,任飞雪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踢着鞋。   红潾问:“任姐姐,难道你已经答应任飞雪了?”   “是。门主说的不错,阿雪是该长大了,我也该放手了。阿雪有他的意愿,我想了很久,的确不该继续把他当孩子,若我爹还在人世,恐怕也不同意我这么做吧。”   “姐姐……”   “我的阿雪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任飞霜回身抱了抱他,温柔的摸着他的头,“阿雪,这是我最大一次让步,所以努力去追求你想要的。名扬天下是爹的心愿,他一直希望你能替他实现,但我其实并没有多希望你按照爹期盼的路走,你只要开开心心的我就满足了。”   任飞雪在她怀中点点头,眼角还含着泪花。   姐弟二人真情流露,只旁边一人乍一看十分失意。   红潾双眼都快贴他们姐弟俩身上了,片刻后无声叹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这头正看得入神,韩世琤隔着茶具悄悄握住我的手,稍微用力。我回头,他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担忧我触景伤情。   我咧嘴轻声道:“我没事。”   他未放开,就算我甩开,他也会死皮赖脸的缠上来。韩世琤近来越发缠人,更可恶的是,青衣门里还没人敢管他。   “对了,门主方才未说完的是何事?”   韩世琤道:“对,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既然飞雪执意要涉世,十天后的武林大会飞雪也跟着去吧。”   “门主当真?”任飞雪惊讶,少不了有分窃喜。   红潾却道:“门主,任飞雪经验不足,你别轻易答应呀。”   “无妨,只是带上飞雪去见见世面,只要他不应战便不会有事。红潾,你担心过头了,飞霜若同意武林大会便带上飞雪。”   “飞霜无异议。”   任飞雪伸长了脖子说道:“小潾儿,这下我能和你一起去了,开心吗?”   红潾扯扯嘴角干笑道:“哈哈,开心……”同时给了我一个眼神,看样子是在向我求助,让我帮他说话。   我才懒得理他,问韩世琤:“武林大会好像挺有趣,我也能跟着去吗?”   韩世琤宠溺道:“当然,本就打算和你一道,我要向整个江湖宣告,你是我的人。”   飞霜浅笑,红潾望天,任飞雪反应最慢,意识到的时候涨红了双颊。   飞霜拉起任飞雪:“走吧,阿雪,我们去收拾细软。”   任飞雪呆呆问道:“不是十日后才出发吗?”   红潾道:“十日后我们要到那里,此番路途遥远,还是尽早出发妥当。”   他推搡着任飞雪,“任姐姐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作甚?”   一来二去,三人都走了。   说是去收拾细软,我怎么觉得他们是故意避开?   韩世琤笑的别有深意。   我问他:“你们方才谈了许久便是在说武林大会的事?”   “恩。” 他道:“并不是多大的事,你只管游山玩水,其他的有我。”   “……好。” 第52章 第52章   我睡的迷迷糊糊,恍惚察觉有人正在亲我的嘴,睁开眼韩世琤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眼中有我的倒影。   “醒了?”   他这叫醒人的方式真特别。   我伸了个懒腰,揉着半睁的眼睛,他拉开我的手道:“别揉,当心揉坏了眼。”   我赖在床上,“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记得了?我们今日要出发去参加武林大会。快起来,你这个贪睡鬼,细软都替你收拾好了。”   “……”我:“你有和我说是今天吗?”   他轻刮我的鼻子:“你又忘了吧?起来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出发。”   我五指埋入头发,如堕烟海,找不到头绪。   依言洗漱,穿上外衣,他拿了把木梳为我束发,手法略有些笨拙。   我往铜镜中看,他束的认真且卖力,还有一丝不解,似乎不解的是为何他这么厉害却对付不了区区头发。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坦率一笑:“我从未为别人束发,束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株幽公子海涵。我鞍前马后只伺候公子一人,这位公子要是无情拒绝,韩某可要对着你哭上一年。”   我忍不住笑了,“你想对着哭我还不乐意呢,吵死了。”   他从背后抱住我:“那株幽你得答应了才行,你答应了我就不吵你,否则我白天吵、晚上吵、天天吵,吵到你答应我为止。”   “你是三岁稚童吗?不就是一个头发,有什么不能答应。”   他蹭着我的脸,悠悠声道:“你知道的,不止一个头发的事。株幽,我只要你在心里给我腾一个地方,不奢求成为你命中的唯一,只盼你心中有我。”   我冲他眨眨眼,调笑道:“不奢求唯一?那我转眼去喜欢别人也可以?”   “当然最喜欢的是我才行……”他没说完,因为被我用嘴堵上。   我嘿嘿傻笑道:“最喜欢的一直是你。”   他反倒愣了一下,然后收去神色冲我一笑,亲吻我的额头,“我很高兴。”   我垂下眼睫,敛去所有情绪。   “好了,株幽,我们走吧。”   我由着他拉,屋外日头正盛,马车停在不远处,任飞雪正和抱臂坐马车上的红潾说话,见到我们朝这边用力挥手,笑容夺目。   红潾见此也从马车上跳下,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被任飞雪快手拔掉。   红潾只是愣了会儿,并没有责怪什么。   我往四周看了几眼,马车仅一辆,马骑二十出头,要说多确实不算多。   且护法之中仅红潾一人。“飞霜呢?”   红潾抢先道:“任姐姐要帮着门主处理门中事务,实在走不开。太可惜了,我原本还以为能和任姐姐单独相处呢。”   任飞雪嘻嘻笑道:“你想得美,一路上只有我跟你作伴啦。”   红潾眼珠子向左,对着无人的地方表情夸张的叹了口气。   马车内铺满了毛绒毯子,一抓毛绒从手中滑走。韩世琤拥我而坐,随后任飞雪也跟着进来,挑了靠门的位子坐下。   乍听红潾一声“驾”,马车往前,我往窗外看,二十余名精锐跟在马车后,他们很少开口,脸上淡漠。   韩世琤递给我手炉,捧在手心取暖,但还不够。   我瞥见任飞雪悄悄擦汗,心道:这热度对我而言尚且不够,却对他们来说是煎熬。可他们对此毫无一句怨言。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没那么羸弱。   为了缓解热度,任飞雪只得掀着窗户帘子看,看了半天眼睛一挺,神采奕奕道:“门主,株幽大哥,我们到外面了!”   大哥?我什么时候成了他大哥了?   难道因为我说了那几句话他便把我划在同一阵营?   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比天大,一会儿一个想法,真不好琢磨。   “株幽这个名字还是别叫了,你早脱了奴籍,还是换一个吧。”韩世琤搂着我道。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还真不嫌热,一滴汗都没有。   “那不如叫柯九吧。”我说,“以前的名字肯定不能再用了,用了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说起来我在京城的时候也被叫过几次柯九少,多半是调侃之称,现下拿来用一用未尝不可,反正我以前也不识得什么江湖人士,谁会记得柯九是谁。”   韩世琤笑了出来,“也好,那就依你的意思。”   我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轻声往他耳边吹风,以不大正经的口吻对他眨眼,“不过你要是不习惯我的新名字,你也可以继续叫我株幽,我只对你例外哦。”   他看着我笑了,“荣幸至极。多谢株幽大人。”   看他的神色同样没个正经,他看出是我不习惯,还配合我这么说。我突然有些火大。   任飞雪道,“柯九?好奇怪的名字啊。不过比起原先的像个正经人多了……”见我挑眉,忙干笑道:“啊门主我这就替你吩咐下去。”   慌乱起身,掀开车帘。红潾疑惑:“你怎么出来了?”   任飞雪傻笑道:“我出来陪你啊。”   红潾不信,不过他这回没说什么,默许了任飞雪的举动,大约他知道这里头热到快待不下去。   我们一行人悠哉到达汾阳时,已是第九日的黄昏。汾阳大大小小的客栈大堂挤满了衣着不一的江湖人士。   听口音,东西南北皆有,简直像个大杂烩。   我们来晚了,走了几家客栈都没有空房,韩世琤一点都不急,将随身令牌抛给红潾,说城西有一处客栈是青衣门的产业,去那儿定有空房。   红潾一听欣喜道:“还是门主厉害,连汾阳都有产业。”   我玩着手炉分神,韩世琤的手到底伸了多长?我记得刚见面那时他也是用了一个令牌轻而易举的把我买下。   他的令牌似乎能做很多事,搞得我也有那么点心痒想要那个令牌了。   韩世琤忽然凑过来,“累了?”   我回过神,恶作剧的拔了他黑痣上的黑毛,“谁说的。”   他猥琐拿手指捋一捋,我们刚出青衣门不久他就把面具戴在脸上,他说他在武林里头一直是这个形象,忽而变俊怕江湖人士一时接受不了。   我倒觉得他是在少些不必要的麻烦,他如果以真面目示人,身边还会缺红颜知己?怕是把我挤出好几条街了吧。   正和韩世琤打趣着,哐当一声,接着叫骂声从客栈里头传出。   我和韩世琤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任飞雪率先冲进客栈,叫都叫不住。我们没办法只好下了马车也跟进去。   客栈里一片狼藉,桌椅被掀翻,碗碟碎了满地,一群大老爷们持着比板凳还宽的大刀对着红潾贼笑,那笑容,啧啧,贼恶心。就像流氓遇到良家妇女自以为自己笑得是风流倜傥,其实别提有多猥琐了。   看这场面别是红潾被这五大三粗的壮士调戏然后踹翻了壮汉身前的桌子吧,可被调戏了也不该是这反应,红潾脸上一点怒容都没有,反而邪邪的挂着笑,抱臂看着对方。   任飞雪尴尬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不知劝还是不劝。见到我们如同见了救世主,   “门主!”   红潾和那群壮汉以及客栈里还坐着吃饭看戏的侠客们同时转过头来,下一刻我的头被韩世琤按低。   我刚想问他“干什么”,他耳语道,“别说话。”   这一看双方都是江湖人士,一不小心就成江湖纷争了,他不让我说话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么一想我就明白了,乖乖闭上嘴巴。毕竟这种事我也掺和不了,还是让有经验的去处理。   最前那壮汉粗声道:“你们是谁?识相的赶紧滚,别来掺和老子的好事。”   韩世琤却笑了:“壮士真会说笑,你挡了我的路,欺负我的人,还敢叫我滚?真不讲道理。”   “老子跟你这土鳖讲道理,笑死老子了。”那壮汉语气一森,“告诉你,老子就是道理。”   韩世琤脾气好得很,仍笑眯眯的问:“那么哪位能告诉我,我的人怎么得罪几位了?”   “哼,得罪倒没有,就是这红衣小娘子老子要定了,不管她乐不乐意,今儿个非要带她走。”   我:“噗嗤。”   红衣小娘子?这眼拙成这样,红潾还受得了这气?   韩世琤嗔怪的看我一眼,我忙捂住嘴巴,却还是忍不住直抖。   红潾站那儿悠悠道:“我看你的眼睛长的和铜铃那般大,怎么就是个瞎子呢。”   “你说谁瞎?”壮汉身后的同门怒喊。   红潾摊手:“谁应谁瞎呗。”   “你!”   任飞雪见我们这边人多,壮了壮胆:“你你你就知道说你,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小潾儿哪里像女人了,分明是个男的。”   “男人?”那壮汉贼眼直盯红潾,就差点扑上去扒了红潾衣服验明正身了。“这不可能!”   红潾还处在雌雄难辨的年纪,又因生得唇红齿白,还偏生喜欢穿着红衣招摇过市,被人认错成少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红潾的笑容不变:“那用不用让你摸摸看我是不是男的。不过我这人可不让人白摸,摸我一下我可是要收点好处的,你方才趁我不察用你的右手摸了我的屁股,那我就收下你的右手掌好了。”   “什么?大言不惭。”   红潾噗的笑出来,“不信啊,不信你看看你的手掌,看是不是已经废了。” 第53章 第53章   我从斗篷帽子里偷偷往上抬,正见那壮汉看着自己的右手发愣。他的右手掌一面青灰,青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很快侵蚀了整个手掌。   “你居然下毒!”   红潾面对他的质问,还理所应当的点头:“自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说过我不可能让人白摸,是你先招惹我的。”   “解药呢,解药拿来!”   生死攸关,壮汉也没空去调戏红潾了,狰狞着脸大有要是手真废了就杀了红潾解恨的意图。   “没有解药。”红潾干脆利落道,抢过壮汉的话头:“你要说我卑鄙?呵呵,我红潾在江湖这么多年,被人骂的还不够多?卑鄙?那还真不算什么。”   未及壮汉开口,那几桌吃饭的侠客窃窃私语的传开了:“那是红潾?青衣门的红潾?”   “那还有假,韩世琤都来了,那肯定是他的护法。”   “他就是韩世琤身边那个以狠辣出名的毒公子?上一次武林大会没见过他啊。”   “上一次武林大会韩世琤也没来,青衣门来了燕绥和任飞霜,单是那两人就把所有人的气势比下去了。”   “对,我还记得,那小娘子看似弱不禁风,一下就将三个大汉打得哭爹喊娘。啧啧,青衣门尽是些疯子。”   “我说最好别惹他们,搞不好你的软肋早被他们知晓得一清二楚。”   “嘘,小声点,别被他们听到。”   我腹诽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了何况是他们。   这些人可别把我们当傻子了。   但这些闲言碎语我一向从左耳进右耳出,原因有二,其一,我跟着韩世琤他们来,所以得看着他们眼色行事,他们自个儿都不介意旁人这么说他们,我也就别瞎起哄了。其二,这里这么多人,真打起来我只有挨揍的份,要较真也得有实力不是?   壮汉脸色极为不佳,不知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还是因为中毒了脸色不好。他硬着语气道:“原来是青衣门的人,难怪底气这么足。”   “先说好,我们可没有仗势欺人,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这里十几双眼睛可都看到了。”   “老子管你们,你快将解药拿来!”   “你听不懂人话?我说了要解药没有,你再纠缠下去我会后悔没有把你整个胳膊废了。”   壮汉怒目圆睁,若不是讨不到解药早一刀砍下去,哪还记得要带“小娘子”离开。   他门内的人见情势不对,附耳说他几句。他脸皮一跳,狠狠各瞪了我们几眼,心有不甘,却拿红潾没办法,又拉不下脸皮求解药,不知同门的人说了什么,他愤愤哼了声,挤开围观的人上楼了。另外几个与他同行的互相看了眼,也相继上去。   我这才抬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红潾跟没事似的笑嘻嘻的凑过来,韩世琤看着上楼的几人若有所思,“看他们的衣着,不像是大门派。”   红潾嗤笑,“区区赤潋峰,几个山村屠夫组成的小门派,门主理他们作甚。”   任飞雪拉拉红潾的袖子,“话不能这么说,看他们凶神恶煞的,要是来找你寻仇怎么办?”   韩世琤点头,“飞雪倒是说了句中肯的话。”   红潾不介意,“他要是想让我废了他整只手,尽管来呀。”   我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我怎么觉得我跟了个邪教。”   韩世琤贴紧我:“放心,我们这是正经门派。”   我向他瞥了一眼:“正不正经,看门主就知道了。”   “小潾儿你捂嘴干嘛?”   “……牙酸。”   打趣归打趣,正事比较重要,红潾接下来对韩世琤说:“门主,掌柜的不知道你也来了,只留了两间上房和间大通铺,你和株……柯九少住上房,我和任飞雪去大通铺挤挤。”   大通铺一般是十多人同睡一张由木板搭成大床,掌柜留了间给青衣门随行的弟子们,上房却不多了。若这间客栈不是青衣门的产业,更是一房难求。   “我们这次带出来的人也不少,大通铺哪还有你们两个的位置,你和飞雪住一间上房,就这么说好了。”红潾还要说什么,韩世琤拉着我上楼,我余光一瞥,楼下吃饭的人中不少人的目光投向我们,探究的更多。   我的右眼皮忽然跳了几下。   晚膳我们在客栈大堂吃的,他们几个完全不担心赤潋峰来寻衅滋事,心宽得像白天发生的事是我的错觉般,可那并不是错觉,我刚咬了口馒头,几个赤潋峰衣着的人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   我慢慢嚼着咽下去,他们几个已经上楼了。   这几个不是白天遇到的那几个,而是另外一批。   领头一人斯斯文文,若脱了赤潋峰的服饰,解下佩刀,反倒像个读书人,和这一干壮汉一道只叫人想起两字——违和。   赤潋峰是以力量为主的门派,所招门下弟子皆是在力量上取得优越的壮士,像这么平常的人混在他们中间不免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协调。   韩世琤一直在给我夹菜,我边吃边心不在焉的听他们闲聊各大门派,吃饱喝足,洗漱一番后,我披着薄衣在房中等韩世琤,左等右等还不来。再见到韩世琤时,他正将我抱回床上,我才知道我睡着了。   “去哪打野食了?”   他亲我一口:“哪有,快睡吧。”   我揪着他的衣领道:“睡前先做点事。”回敬回去。   他满是无奈的笑笑:“你怎么越发主动了。”   我将手伸到他衣服里,“我不是一直都这么主动的吗?”   好一阵衣料摩挲,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乖,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   我冷了脸:“那什么时候才是?”   用力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来,他有些愕然。   自打跟他离开王爷府后他便不再碰我,先前不同院子便罢,可现在都一个房间了他还不肯碰我,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想着他积压这么久肯定没好受到哪里去,谁知他……看来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   想着想着就觉得气打不到一处来,整衣穿鞋,道:“你要是对我生厌了大可明说,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打野食?总比守着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好吧!   “株幽,你去哪……”   我拉开门,愤愤道:“别管我!”   我拍了隔壁间上房的门,红潾一开吃惊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道:“待不下去了,过来和你们挤挤。”   任飞雪一副吃了大蒜的表情:“你,你就穿成这样?”   我低头看了衣服,刚才拍门用劲大,刚坐下就敞胸露怀。我拉了拉随便遮住,“我不和你们挤一张床,我睡地上就行。”   他们俩互看了一眼,红潾朝我挤眉弄眼道:“我和飞雪还是去大通铺那里凑合睡吧,你这身子骨要是睡地上睡出病了门主会责怪我们的。”   任飞雪道:“就是就是,你睡觉的时候,记得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了。”   他眼珠子一直在打转,不知该放哪里,红潾一出门他忙跟在他后头,还替我关门。我本打算着给我多床被子就好,还没说出口,低头一看,衣服松松垮垮的又敞开了。   难怪他们俩的神色这么尴尬,正直的少年郎忍受不了我这种三番四次衣衫不整的人,和我一个房里待一整夜,还不如和一群大老爷们挤挤。   他们的想法我理解,没喜欢男人前我也这么想的。   “咳咳咳咳……”   我十指蜷曲,喉间的异常犹如洪水猛兽喷涌而至,我紧紧捂住嘴,好一阵强烈的闷咳,咳得我胸口发疼。   有时候真想剥开胸膛,看看里面是否正在腐烂,否则为何会这么痛,我这一生从来没觉得这么疼过。   咳得我肺都要咳出来了,爬到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半夜被冷醒,拉拉被子,床前立着一个黑影。   我愣了须臾,我以为那是韩世琤。   谁知他慢慢的抬起手臂,眼底映入一个模糊的轮廓,迅猛刺向睡在床上的我。   呲啦——   兵器刺入被子,我滚到一边,匆忙一眼,没看出是刀是剑,总之发着寒光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被他吓出一身冷汗,贴着墙面脑子里飞快的回想我的仇家有哪些,没等我想出大概,那人又朝我扑来。   我大叫一声:“滚!”脚下不留余力踢向他,他赤手摸了我的大腿,我打了个激灵,他手上密密麻麻全是老茧。   他大概也没想到摸到的是我大腿,反而愣了一下,我趁着他发愣,也顾不得什么风度,这时候保命要紧,直接滚下床,头撞到旁边挂衣服的木施,捂住脑袋从地上爬起。   他抓住我的后领毫不留情的把我往桌子甩,不由分说的砍过来。   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一声巨响,我回头一看,他将桌子劈成两半。   我目瞪口呆,这……这还真是下了狠手。   刚才要是没躲开,我必死无疑。   意识到自己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心想不妙,我近来安分守己,去哪招惹这么暴力的仇家,上来一声招呼都没有就打打杀杀。   心中一动,猛然想起那年和二王爷从宫里出来也遭江湖人士追杀,那时韩世琤问我,为什么没有想过那些人的目标是我……   难道,这是同一批人?   可有什么理由要杀我不可,想要我死的长公主首当其中,但她的势力分崩瓦解,更是被皇上幽禁在宫中,根本无暇杀我。除了长公主,还有谁想要我死?   不,或许还有一人,从头到尾都在做戏……   我心脏急促的跳动,就连做吞咽的动作也变得艰难,赶紧扇自己一巴掌,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别的!拔脚往门口跑,结果绊了一脚,摔了个狗吃屎。   我这才心悸的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在颤抖。   黑衣人近在咫尺,握紧手中兵器一步步的朝我走来,我梗着脖子望着他,盘算着我这样逃走的可能有多大。他举起兵器,兵刃反出渗人的光。刀起刀落向来是一瞬间的事,哪由得人心思百转。实话实说,我真什么都没想,就怔怔的看着他,等着他砍下来的前一刻……   门被踹开了。   “株幽!” 第54章 第54章   我心头震动,转头见韩世琤站在门口。   一眨眼的功夫已挡在我面前,一掌劈了过去。   黑衣人活生生挨了他这一掌,连连退后几步。见大势已去,转身从窗户跳走。   我尚且还回不过神来,韩世琤从身后抱住我,手在我身上四处摸,急切问道:“伤到哪了?让我看看。”   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以往他总是以调侃人为趣,给人油嘴滑舌的印象,这还是我认识的韩世琤吗?   “你不去打野食了?”我怎么又提起这壶了。   他道:“我没有打野食,方才有事和红潾说,才这么晚回房。没有及时抓住你,是你在气头上肯定听不进我说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做?”   他叹了口气,搂紧了些,动作却很温柔,“我也会害怕的啊。”   “害怕?害怕什么?”我仰起头,这一动后面被一个硬物顶到。   他幽幽望着我,“这下你明白了吧,不是我不想,我也在忍耐,我怕将你碰碎了。”   我哑了哑,一时说不出话。心底为不信任他而懊悔。   他轻声征求我的意见,“这里太乱,我们回房吧?”   我点头,他脱下上衣披在我身上,横抱起我,那瞬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闯入,我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很快将这念头甩至脑后。   走出房,楼梯一阵阵的脚步声,红潾带几人匆匆赶来,“门主,我听到好大声响,发生什么事了?”   韩世琤冷声道,“有人袭击株幽,红潾,进去看那人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红潾:“是!”与带来的几人纷纷进了房间。   韩世琤转身进了隔壁一间房,把我放在床上,捧着我的脸反复察看,“痛吗?他动你哪里了?”   我盯着他那张面具,竟然觉得没有那么难看了。或许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对,看习惯了吧。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说,分别指了脸、肩膀还有大腿。   他道,“让本门主抓到,非废了他。”   我道,“你抓我抓得很痛啊韩门主。”   他紧张松开手,“疼吗?我不是有意的。”   我得寸进尺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靠近轻啄一下,真的只是单纯的亲一下,我轻声笑道,“忍不住就别忍了吧。”   他滞住,我手心覆在他撑在床的手背,“就按你的想法来,把我弄碎吧。”   这句话显然威力巨大,他的气息变得粗重,坚守许久的信念终于在这一刻崩裂,缠绵的吻落下,青丝交缠,他做的很温柔,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   一夜无眠。天光将至。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穿好衣服,红潾在门外等着禀告昨夜的发现。   韩世琤披散着发为我穿靴子,这里就数他最精神,却还要嗔怪我几句,“你总是这样,喜欢按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我未开口,见他又扬嘴一笑,“可我又喜欢这样的你,大胆、瞩目、有点小脾气,并非十全十美的你。”   我看了他的侧颜半晌,“你……这些话对多少人说过,说出来也不知羞。”   他抬头,“如何不羞,只是有□□挡着而已,你若看了,还不得笑话我。”   我笑,“没个正经。”   “那本门主就没正经给你看。”说着他扑上来,我没躲开被他扑个正着,门外红潾大叫,“门主,你们到底好了没——我都等老半天了。”   我对韩世琤道,“看看,都是你这个门主老不正经。”   他借我一只手扶我起来,说了一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完还瞟了我的裆部一眼,我眉毛一挑,敢情他也会说黄色笑话了。   这一闹腾衣裳又歪了,他先伸手来整理好我的衣裳,再整整自己的衣襟,叫红潾进来。   红潾黑着眼圈,一关上房门便神神叨叨道:“门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查到了什么?”   红潾坐下,隔着桌子与我们遥遥相望,“门主可别抱太大的希望好,昨晚那人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不过我发现,除了被破坏的桌椅瓢盆,我和飞雪的包袱都有被翻动的痕迹,如果不是柯九翻的话。”   他二人齐齐转过头来看我,我立马摆手明志:“我没动过这些,昨晚你们走后我就睡下了,连你们的包袱放在哪里都没注意看。”   “那就是了,门主,一般人若想索命会先翻别人的包袱吗?”   细细想来这也不合理,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一声不响的先杀掉想杀的人,除非那人是想从这屋子里得到什么,但搜寻无果才动了杀机。   “你们可有丢失东西?”   红潾道:“一样都没丢,门主你说奇不奇怪。”   “不奇怪,如果那人想杀的并不是我的话……”我边思考边道,红潾翘腿一脸想看我出洋相的表情:“你继续说下去。”   我清清喉咙:“简单,我没有仇家,杀我干嘛。肯定是你昨儿在楼下出尽风头,叫人看不爽想教训你一顿。”   “亏我昨儿还好心给你让了房间,你和门主才能冰释前嫌,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啧啧心真小。嗯?等等。”红潾脸色一凝,“他不一定知道我们和柯九换了房间。”   我开口道:“当时夜已经很深了,我出门时见到很多房里的灯都熄灭,如果那个人在不知我们换房的情况下偷袭,那他当时想杀的是你,或者是任飞雪。”   韩世琤道:“株幽说的不错,如若他的目标在于株幽,最好时机在于株幽落单时,而不会等到深夜我回房了再动手。毕竟你们换房本身是个意外,谁都料不到。”   没错,但凡在楼下见过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韩世琤和我住一间房,而红潾和任飞雪住一间。这些江湖人士个个都值得怀疑。   红潾道:“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两手并两脚都数不清,哪还能记得谁是我的仇家。”   至于任飞雪已经被我们一致认为不可能招惹到仇人。   我取笑他:“小冤家咧,别是你在外头胡混,人家姑娘的相公找上门了吧。”   红潾邪笑:“那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吧。”   我卷了圈被子想冲上去捂住他的脸,韩世琤及时拉住我,“你们俩别闹了,说正事。株幽,你再好好想想昨夜那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既然韩世琤都开口了,我就放红潾一马。我将被子放下,挨在韩世琤旁边回想。   “当时天黑而他蒙着脸,我看不到他的模样,不过能感觉那人约莫是习武之人,他手上有常年拿兵器生出的老茧,而且力气很大,每下一刀都用了很大的劲,但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仿佛受制于什么似的,不然以他正常挥刀的速度,我早就没命了。”黑暗会使人的判断错误,但连我都可以躲开他的袭击,可见他的眼睛脑子和武功必有一处并不是很好。   “可你怎么能确定那是长期习武留下的老茧,像普通人,做久了劳活手心也会有茧。你看码头那些脚夫,有谁手里没三两个茧。”红潾说。   “茧的位置十分规律,这才是奇怪之处,你很少用兵器所以你的手很少长茧,但我见过季洌手上的茧,在拇指连接食指处皮肤发硬,那是因为他长期拿剑柄,久而久之就磨成这样。”   红潾咧着嘴问道:“季洌是谁?”   我道:“你不认识的人。”顿了顿接着被他打断的话道:“另外,汾阳东濒汾河水,西依吕梁山,我们在城西,你觉得脚夫有可能从城东大老远的来偷你的东西吗?若是吕梁山的山贼,我倒更愿意相信。”   红潾眯起眼,“诶~我倒是小瞧你了,比我们还了解汾阳,你是不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跑啊~”   我怔了怔。   韩世琤斥道:“红潾!”   “我开玩笑的嘛,别这么小气嘛。”   我扬起嘴角,跟着红潾一同朝韩世琤做鬼脸:“就是,小气鬼韩门主。”   他直接将我按在他怀里。   红潾挡着眼睛道:“哎呀呀,非礼勿视,门主又在耍流氓。”   我勾着他的脖子仰起头,“身为门主这么胡闹怎么行,赶紧想办法把这事解决了。”   他盯着我,“此事很明显,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赤潋峰,如果是他们做的,无非是想要红潾的解药,既然偷不到,肯定会有动作,我们何不妨作壁上观,以他们的立场,与青衣门结仇不会是件好事。”   红潾才恍然大悟:“对哦,想要解药,又有这股蛮力的也就赤潋峰那些屠夫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哼,胆子这么大,看我不废掉他!”   韩世琤道:“得了,你歇会儿吧,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先回房拾掇拾掇,打点一下稍后出发。”   “好吧,那我权且放过他们。”红潾仍嬉皮笑脸,谁知道他这幅无害的面皮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红潾一走,韩世琤叹了口气,又将我的头按到他肩膀上,“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别顾念太多,我会处理好的。”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半是调侃的语气道:“你近来频繁叹气,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和我说说,我开导开导你。”   他掐了我的脸一下,但没用力,感受不到疼痛,倒像在调情。“有你和红潾这两个活宝在,我怎么舒心得了。”   我哈哈大笑:“你错了吧,红潾和任飞雪才是一对活宝。”   他笑笑没答话,讲真,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眼里倒映出来的人影,好像真的只有我一人似的。我不由得伸展肢体,懒散的拥住他。   他顺势抱住我,轻笑:“怎么了,在对我撒娇?”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耳听他的心跳,“不喜欢推开我啊。”   他笑得天花乱坠:“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道:“看来韩门主你这辈子都要被我牵着鼻子走咯。”   “那你可得对我负责。”   “负责?当然负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媳妇了,你这张人|皮面具可不能随便揭开给别人看,不然我不要你了。”   他看着我一味地纵容:“嗯,听你的。”   我脸埋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嘴角慢慢垂下。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 第55章 第55章   武林盛事当属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   我们低调混在擂台下的人群里,听到有人在说上一届武林大会青衣门的事迹。   韩世琤接手青衣门不到五年,但真正一战成名的是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青衣门两大护法接受其他门派挑战,以其诡谲功夫将挑战之人打下擂台,二人分别挤身英雄榜第十一和十六,那一年青衣门派成了十大门派之一。   我听了来兴趣,问旁边的韩世琤,“你和燕绥的功夫谁厉害点?”   韩世琤想了想,“去年这个时候英雄榜排行第六的余老三被我在十招内击败,你说我和燕绥谁厉害?”   我竖起拇指,“你厉害。”   擂台上被人抬起一块写满名字的红纸木板,上头英雄榜三字特别显眼,其下武林前十的高手的名字清晰可见,再往下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前五十名的江湖人士的名字都被写在木板上,旁边有一人站着,时刻记录英雄榜排名的刷新。   我看了前十名的高手,转向韩世琤,“怎么前十没有你的名字?”   他淡定道:“因为我不喜欢在武林大会上抛头露面啊。”话音刚落,擂台上有人高呼:“韩门主,别来无恙啊。”   我们齐齐往擂台上望去,身边的人群齐齐退后一步。   台上一蓄着胡须的长者负手俯视我们:“青衣门既然来了就赏个脸吧,九大门派皆已入座,就等着韩门主你了。”   我隐约觉得这老头语气不善,又不得不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这不像和青衣门交好,而是从心底看不起青衣门,却又心生忌惮一样。   韩世琤却和没听出来似的,漾着笑容回应:“薛掌门见笑了。”   此话一说,众初入茅庐的小辈哗然:“他就是青衣门门主?”   “这么丑?!”   他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自然而然牵我走,路过说话的小辈前,我停下居高临下瞥他:“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他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什……什么啊,你,你很奇怪耶!”   我还想教他其中典故,韩世琤稍稍用点力将我拉走了。   “怎么,你是在为我出头?”   “我只是在告诉他你美的很,可惜他无缘见到了。”   他没忍住,“哈哈,那今日过后,他们可要说你眼光差,竟然找了我这种丑八怪。”   我道:“心不平才会多嘴,总不至于,他们说什么我就要去做什么吧。”   他道:“你对外界的传言置之不理,多半是持这种态度?”   “传言?”   他笑笑:“不,没什么。”   擂台不远另外搭了个台,供十大门派的掌门或门派有点儿名气的侠士观看打擂。我们一只脚刚踏上台,一双双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向我们飞来。   “韩门主,他是谁?难道是五大护法之一?”   韩世琤看了我一眼,“不,他是我夫人。”   “可我怎么看他的身形都像是男子啊。”   韩世琤道:“没错,他是男人。”   台上静默片刻,忽而爆出窃窃私语,“男人……竟然是断袖。”年长点的人情不自禁的露出嫌恶的表情,唯恐断袖还会祸害人。   “韩门主,我年长于你,和老韩门主交情不浅,按理你也是我的世侄,有些话不必点破你也应该清楚,你既已身为一门之首,就该看清楚自己的地位,有些事私底下你可以随意,但请不要明目张胆的公示在众人面前,就算是老韩门主也不能这么做。”   “世伯教训的是,那世琤先找位子坐了。”   韩世琤礼貌回应,带着我到空置的位子,我到了才知道,那是台上视角最好的位置,所放的椅子是上等梨木,用的瓷杯是中原最大民窑烧制的青花瓷器,普通人家是享受不了这等待遇了。我这还跟着沾光,江湖人士就是阔气。   我到此刻才明白,那些人有多厌恶青衣门,又有多担心青衣门的情报组织泄露他们的秘密,大约他们心里已经把青衣门归位邪教一类,但青衣门到底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要端好大门派的身份,明面上的还是要做出其乐融融的样子,正邪不两立,由正派拉拢一个手握重要情报的青衣门,总比被邪教趁虚而入的好。   韩世琤看起来已经习惯了,真正做到对外界看法不为所动其实是他才对,这里几百号双眼睛盯着他,他仍从容自若,大大方方的坐着武林盟为他准备的椅子。   我们坐下不久,红潾和任飞雪也跟着上来了,站在我们身后,红潾的眼睛一刻不停,往台下找什么人。   任飞雪压低声音问他:“小……红潾,你找什么呢?”   红潾道:“那几个赤潋峰的,方才还见到他们,我们上来的功夫跑哪儿去了。”   任飞雪接话:“可能是怕你报仇,逃跑了吧。”   韩世琤道:“该来的总会来,你且看着罢。我们这边要打擂台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红潾道:“都准备妥当了,子阙子瞳这次应该能进英雄榜三十。”   韩世琤点点头。   我望向擂台那边,看了会儿明白了打擂的规则。   一种是挑战英雄榜上的人,一般出来的是些面生的人、或英雄榜上排名靠后的往上挑战排名高的。另外一种则是由挑战者‘喊擂’,挑战他想挑战的那个人。   擂台上拳脚相踢,打得很是火热,观望台上也是没歇着,几个掌门点评一二,说来说去无非在说自个儿门派里有哪几个看好的小辈又打赢了。   先前和韩世琤攀亲带故的那个老者原来是英雄榜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眉头紧锁,不知是否还在为韩世琤油盐不进生闷气。   这一路红潾可没少跟我捣腾江湖上的消息,江湖老一辈诸如九大门派的掌门已经连成一体,对韩世琤的评价多为年少轻狂,不知好歹。可是要是能够将青衣门纳入门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把韩世琤招做女婿也愿意。不过今儿我出现,各大掌门该死心了。   江湖上也未必全是看不起韩世琤的,韩世琤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年纪轻轻当上门主,而且还将青衣门推上可望不可及的高台之上,那些不看中样貌,又不嫌弃他那点不良嗜好的少年儿郎把他当成了未来方向的指标,于是乎,我能看见擂台下还有人拉起横幅写着“韩门主无敌”字样来吸引韩世琤的注意,啊……这就是盲目崇拜吧。   韩世琤无敌?他算哪门子无敌。我不转过头都能感受到来自九大门派的不快。这不是搞事情嘛。   韩世琤显然已经发现了,但没有动作,红潾也看好戏的样子。   我拉着他偷偷问他:“你不把那东西处理了?”   韩世琤道:“张扬惯了,这点不算什么。他们要是连这都包容不下,还怎么服众?我这是在帮他们呢。”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其余九大门派。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不是给青衣门树敌么,可他却不这么想。但念头一转,他都让青衣门存活这么多年了,约莫有他的门路,相反我的想法未必正确,着急也没用。   我咂舌,连红潾都不管,我较真作甚?   继续看着他们比武,青衣门的人上了大半,除了子阙子瞳其他人都没有排上名次,比之上一次,似乎很没有看头。   而且韩世琤身边的护法红潾也没有上去打擂台的意思,对他的传言大多是心狠手辣,用的一手好毒,不知他的拳脚功夫如何,能否排上这英雄榜,众人可是好奇得不得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上去一深棕色衣裳的男子,一双吊梢眼平视前方,“在下赤潋峰黄文信,讨教青衣门红潾。”   他是昨晚领头的斯文人。   红潾“嘿嘿”笑道:“真让门主说中了,我不找他们,他们反倒找上门来了。”   看样子挺兴奋的。   韩世琤道:“要去便去。”   红潾得了允许,高声应道:“红潾接受挑战。”   台下喧哗。连这边某位掌门都忍不住问韩世琤:“赤潋峰小小门派竟然有胆子挑战青衣门护法,可是你们二门有什么过节,他非赢了红潾不可?”   韩世琤道:“您过虑了,青衣门一向不主动招惹是非,怎么会和其他门派发生冲突。更何况,要是真有过节,那也是青衣门的私事,掌门是否管得太宽了?”   呛得掌门哑口无言,悻然看回台上。   擂台上二者各立一边,红潾还是个少年,身高便比黄文信矮一个半头,于是便有人说黄文信欺负一个小孩,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输赢。但这话很快被周遭人嘲笑回去。   黄文信却只看了红潾一眼,突然道:“在下有个请求,望各位掌门能答应。”   “哦?你说说看。”   “昨日在下的师弟与红护法发生了点不愉快,师弟有错,在下不会包庇,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双手是最重要的,失去手便等同废人,红护法纵然生气,这毒也下了,大家不妨各退一步,若是今日在下赢了红护法,请红护法给在下解药。”   “这……”几个掌门迟疑了。   红潾道:“原来你也知道就算向我们直讨我也不会给你,特意选今日请几个掌门给你做见证呢。”   黄文信道:“不这么做,在下回去无法向师父交代。”   “这毒又不会让他毙命,只会让他的手像石头一样没知觉。罢了罢了,我看你比你那师弟顺眼多了,不为难你,你也不必让那几个掌门做什么见证,我红潾应了你便是,只要你赢了我,我双手奉上解药,保管他的手恢复如初。”   “多谢。”   “要说谢字,等你拿到解药再说也不迟。来战吧。”   “等等。”   红潾眉毛竖起,“要打就打,磨磨叽叽的等什么。” 第56章 第56章   黄文信瞥了他一眼,又往这边台上抱拳道:“都知道红护法擅长用毒,可擂台之上讲究公正之风,故而自有武林大会以来,擂台上禁止使用暗器、毒|药等见不得人的招数,请问各位,我说的是否正确?”   台下静了片刻,忽而爆出声:“对。”   “你说的没错。”   红潾抱臂,“你又想说什么?”   黄文信道:“在下认为,在对决之中,红护法不能使用任何毒|药。”   红潾擅长的便是使毒,若没了毒|药,岂非像被卸了武器。   红潾望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原来你图的是这个。”   他红衣耀眼,立在台上,沸沸扬扬传来的是那些人异口同声的附和。   都认为黄文信说的有理,甚至有人还在怂恿红潾别答应,不过这类的声音很小。   “你们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我怎么办呢?不答应吧,又说我耍阴招,答应吧,我要是输了任姐姐再也不给我做莲子汤了。”   有人笑喊:“那当然是答应了,女人如衣服,闯荡江湖嘛,显然是以名声为重。”   红潾点点头,“嗯,听你这话也挺有道理。好吧,我再答应你这点,你可要小心咯,为了任姐姐的莲子汤我可是会很拼命的。”   黄文信反倒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红潾这么好说话。他定了定神,开口:“那么红护法请挑兵器吧。”   红潾踱步到兵器架边,目光在上面巡了两三回,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选长剑时,他却拿起了九节鞭,刚掂起缨枪,他又放下去拿了大刀。   这么挑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拿,转身向黄文信道:“我不用这些。”众人了悟,原来他方才假装挑兵器是在耍他们的,还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不用兵器?”黄文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眼自己手中大刀,“不用兵器如何取胜?”   “这么担心我不能赢,是不是本意并不想来讨药的呀。”红潾笑道:“我本就不善用兵器,今儿个不用兵器是我的决定,你尽管出招便是。”   “那,多有得罪了。”黄文信道。刀出鞘,红潾还歪歪斜斜的站着。   我能感觉到身后任飞雪紧紧拽着我的衣服,他一个看客,比擂台上打的人还紧张。   长刀锋芒毕露,直指红潾。   任飞雪一下子抓紧了,倒吸一口凉气。我差点没被他勒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红潾身体往后一仰避过,轻盈如蝶,在黄文信咄咄逼人的招式下他灵巧躲过。他不反击,只是一味的躲。   “赤潋峰的刀法讲究快准狠,却无法近红潾的身,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红潾的轻功竟然已到了这种地步。”有人震惊,但很快有人道:“赤潋峰终究只是个不入眼的小门派,褚兄大惊小怪了。”   是这样吗?我对武学没造诣,看不懂这里头的门道,我倒是觉得红潾玩的挺开心的。   黄文信注意到了,“红护法为何不出招。”   红潾嬉皮笑脸道:“我没有武器,怎么出招呀。”   黄文信给噎了一口,“那便以手代剑。”   “你还真会刁难人。”   我数不清黄文信的刀挥了多少下,看得我头晕脑胀,闭上眼和昨夜遭袭的场景重叠,我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是他吗?”韩世琤揽过我的肩,沉声问。   我摇头,“应该不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那个黑衣人给人的感觉更加麻木,和黄文信不一样。   “不必勉强自己回想,我说过的,一切交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道。他又该说他的情报遍布天下了。   而红潾花哨躲了他一炷香后,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红潾道:“诶,你知道我除了会用毒外,还有什么厉害吗?”   黄文信不答。   红潾道:“逃跑的功夫厉害啊。”   黄文信不语。   红潾又道:“那大块头真是你师弟?不像啊,你们赤潋峰不是尽收些蛮汉嘛。怎么会收了你呢?”   黄文信仿若未闻,刀锋贴着红潾脸颊过去,削下红潾几条发丝。   红潾有些惊讶的摸摸发丝断口,脸上忽然浮现出一道狂热怪异的笑容,一改先前态度,不退反进。   须臾,“不打了不打了。”红潾离他远远,抓着被割裂的衣袖道。   黄文信听闻收起刀,“那红护法可要认输?”   “输?谁说我输的。你摸摸你自己的脖颈。”   见红潾自信,黄文信迟疑的往自己脖子一抹,手上粉末簌簌下掉。黄文信闻了闻,脸色一白,“这……是麻药!”   “以手代剑不是你说的么?人的脖颈可是最脆弱的地方,掉以轻心可是会没命的哦。”   台底下抱剑观战的侠士交头接耳,想必对这结果觉得出乎意料。我用胳膊肘碰了韩世琤,让他给我说下是怎么回事,这算红潾赢吗?   韩世琤说,那要看九大掌门怎么判。   自从前年武林盟主抛弃盟主身份和喜欢的人过逍遥侠士的日子以来,江湖中大小事务的决断都是以十大门派的意思执行。   “这有什么可判的,看起来是红潾赢了不是吗?红潾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了黄文信一击,倘若他拿的是剑,黄文信必死无疑。”   任飞雪在我耳边悄悄说:“你不知道,小潾儿拿不了剑。”   他的手的确不常与兵器打交道,但不能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任飞雪道:“小潾儿曾经被人挑断过手筋,医治太晚,虽然手是好了,但再也不能提重物,更别说拿刀剑和别人打了。”   他还有这种过往?   韩世琤也说:“也就是用双指代剑,真拿起剑红潾未必钻得了空子。”   更何况红潾还是用了麻药,人们可说黄文信保不齐因这麻药的药性太强才致使他败下阵。说到底还是认为红潾耍了阴招,为人不光明磊落,赢的不光彩。   对于这一局的输赢各有说辞,掌门们正纠结着欲商量出一个结论,擂台上黄文信突然道:“是我输了。”   “师兄!”台下赤潋峰的弟子们大吃一惊,一个个登上擂台,围着黄文信道,“三师兄的解药怎么办?”   黄文信沉默,看着红潾道:“是我技不如人,三师弟的手我另外想办法。”   “可是……”   黄文信打断他,“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眼瞅着黄文信发火,那人将话一咕噜吞回肚子中。   红潾看了半天,“没想到赤潋峰还有你这种讨喜的家伙。”   黄文信:“言重。”   红潾:“虽然你输了我,但输的有骨气,我不刁难你,你不是替你师弟求药来吗,给。”红潾抛给他一个小瓶子,黄文信眼疾手快接过,惊疑问道:“为什么?”   红潾道:“我给解药是看在你的人品上,反正如你所说,我气也撒了,再和一个色鬼计较,等明儿江湖里又要传我红潾小肚鸡肠,连被人摸摸屁股都不肯。”   哗然一片,黄文信身后那个赤潋峰弟子涨红了脸,“红潾,树要皮人要脸,你都不觉得害臊吗。”   红潾嘿嘿道:“你们就是赌我要脸面不敢说出口,你们未必也太不了解我这人了,我这人最不要脸了~”他越说越大声,“而且当时客栈里头有不少侠士可都看见了,我这不算污蔑吧。”   “啊啊啊小潾儿真是的怎么就给了解药。”任飞雪一拍额头,显得无奈。   毒是红潾下的,他给了解药有何不可。我倒认为没什么不妥,全凭红潾开心。任飞雪咬着牙小声说:“你别忘了昨天夜里的事。”   但我总觉得和黄文信无关。   任飞雪很是忧愁。   黄文信谢过红潾,擂台二人不再多言,各自从两边下台。赤潋峰一派拿到解药后匆匆走了,想必是赶着给三师兄送药去了。   任飞雪和红潾赌气,着急他这么轻易把解药送出去了。   红潾笑着道:“别担心,他的手要痊愈可需要些时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不经历上万只蚂蚁啃咬的痛楚和奇痒可对不起我给的解药。”   我道:“那人要遭罪了。”   红潾不是吃得了哑巴亏的人,摊上红潾,是那人命不好。   武林大会持续了半个月,英雄榜改了几个名字,换了几个顺序,韩世琤没上台和别人打,英雄榜上至今都没他的名字。   不过韩世琤对英雄榜不感兴趣,依他的原话说,上不上这英雄榜也无关紧要,他又不想争什么武林盟主当当。   我说:“你这模样要是当上武林盟主还不得整日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跑。”   他挑眉:“何解?”   “盟主不务正业呀。”   他笑道,朝我抛了个媚眼:“那我也和上一个盟主那般和喜欢的人携手归隐好了。”   我心道那也要你舍得。   我们看了会比武,听到有人在讨论今夜汾阳的灯会,听说今年的灯会正撞上武林大会,定与往年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走一遭就知道了。   没想到韩世琤听进心里,问我:“好赶不如凑巧,汾阳的灯会想去吗?”   任飞雪凑过来道:“门主,我要去。”   红潾摸摸下巴道:“你们都去的话,我也跟着去看看好了。”   架不住任飞雪软磨硬泡,我道:“那就一块儿去吧。”   在汾阳最后一天夜里,皓月高悬,汾阳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市井燃灯放焰火,灯火映红行人的脸。   我也和韩世琤他们融入人流之中化为其中一份子,穿街走巷,看百盏花灯、高台上婀娜多姿的舞姬抛媚眼,在人群中挤着挤着,回过头来身后只有韩世琤紧紧握住我的手,而红潾他们早已不知所踪。   我从未与这么多人一同夜游,隔着人山人海,似乎变成万千浮游中一个,被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感染,短暂忘却了自己是为何人。   武林大会算什么,真正的重头戏是武林大会后的夜游。   我们被人流挤到一边,这边小摊扎堆,挂着各式各样搞怪面具,我拿着一个恶鬼面具猛地转身吓唬韩世琤,他不怕反笑,说这民间的恶鬼面具做的不传神,他每次见着了都要笑。   我管它传不传神,面具放回,瞥见众多面具中有一个白面具特别显眼,我扬着嘴角取下在他脸上比划,“我倒是发现一个跟你相配的……”面具二字未说出,我自己先愣住了。   焰火重重绽放,我呆了有十余秒,韩世琤疑惑:“怎么了?”   我回过神,重拾起笑容:“没事。走吧,我们走吧。”   一手将白面具挂回去,推着韩世琤往人群里走。   太像了……   不管是眼神还是感觉,都和二王爷有异曲同工之处。   难道,表兄弟也可以如此相像吗? 第57章 第57章   悠哉半个月,各门派先后打道回府,如今我们也要启程回青衣门了。   回程依然走的很慢,几乎是看着景色走的,有时候走着走着,路就跑偏了。   我和韩世琤又做了一次,他愈发精神,而我连连打呵欠。   上了马车我立马躺在他腿上:“借我躺躺。”   他道:“好,困了便先睡一觉。”   我兀自闭眼,是真的困了,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快要彻底堕入梦中了,有人掀开车帘子进来,我便从那感觉要溺水一样的梦里醒了。   “门主……”是红潾。   韩世琤:“嘘,别吵醒株幽。有什么事?”   我没有睁开眼睛。   我好像错过了睁眼的时机。   红潾压低了声音:“收到任姐姐的飞鸽传书,山下似乎不大太平,最近山下的死尸突然增多,任姐姐说事情恐怕有变,门主,我们需不需要加紧脚程回青衣门?”   韩世琤沉默半晌,才道:“不行,若是快马加鞭别说株幽了,飞雪也吃不消。就按照原定计划走吧,你传信让飞霜调查此事,一切等我回去再做定夺。”   红潾道:“好。”他走了一步又折回,半吞半吐道:“门主,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不见了,门主会怎么样?”   感觉被人撩起缕发丝,韩世琤轻声说:“找他,天涯海角,找到为止。”   红潾许久不言,最后“哎”了一声,不再说话,撩开帘子出去了。   我装睡装了有一会儿,韩世琤还没有动作,就在我以为我这点小伎俩被他发现时,他却轻轻抚平我的眉头,“是梦见不安的事了吗?睡觉的时候还皱着眉,叫我如何是好?”   我赶紧随着他的手指的动向舒展眉头。男人的直觉告诉我,韩世琤有话要说。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持沉默,我等得了,死闭着双眼。   车厢里只余叮叮的铃铛声。   空灵,空白。   “明明知道你脸上是假笑,仍不忍戳穿你。假装不知道的话,是不是就能将你挽留在身边?”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叹息。车厢内又只听得见“叮——叮”的铃声。   我不禁怀疑是否我错了,凭感觉很大程度上会认错,况且二王爷远在京城,那天我也亲眼目睹两人一齐出现,而且两人既是表兄弟,难免会给人在感觉上造成错觉。   定是巧合吧。   可我那时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只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任飞霜传来的消息中隐隐透露出危机,我揣测是有人妄图闯进青衣门而被山下的毒雾毒死,却没料到,不仅仅是青衣门外围,连我们一行人都遭到埋伏。   事情要从当天在城郊的茶摊喝完茶水启程后说起,好端端的一个天,任飞雪在我们马车内坐着,说他要学作诗,可他不会,要我教他。我哪有心情,让他一边待着去。任飞雪撇嘴,说:“不教就不教,那我给你们唱首歌吧,我姐姐教我的,我唱得很好听的。”   我抱着手炉不做声,反倒韩世琤应了他:“好,唱来听听。”   任飞雪清清喉咙,当下唱了出来。   唱到第三句,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怎么停了?门主,我出去看看。”任飞雪莽撞掀车帘:“小潾儿,怎么不走了?”   说完一顿,我们都从掀开的帘子上看到红得带血的土壤,红潾正蹲下察看。   任飞雪也跟着跳下马车:“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红的泥土?”   红潾望向韩世琤:“门主,这地方有点邪乎,泥土上都是血,这得杀了多少牛蛇猪羊才有这么多的血啊。”   韩世琤听闻也下马车了,我没一同下去,掀起车帘看着他们。   他双指在地上一抚,凑近鼻尖闻了闻,脸色突变,“不是牲畜的血,这是人血,血还有余温,看来这里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大屠杀。”   红潾道:“这条路是回青衣门的必经之路,是何人这么大胆,赶在我们面前杀人,是想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韩世琤若有所思,手指又在地上摸索一会儿,摩挲双指,“不对,是火油,他们的目的不是让我们发现血迹,而是要用血盖过火油的味道。”   “什么?地上浇了火油?”红潾挑眉,快步走过去。被韩世琤一瞪:“别过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慢走回马车,如若我猜的不错,他们应该埋伏在四周,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半人高的草丛,草丛静止,荒郊野岭的连一只野鸟起飞都没有,四周安静得不正常。   “飞雪,你也回马车上。”   “哦。”任飞雪应了一句,却不知是否往四周多看了一眼,而让潜伏的刺客们觉得行踪暴露,一支飞箭咻的从草丛里飞出。   “株幽大哥小心!”   我被任飞雪推了一把,后背撞到马车内壁,车帘没拦住垂了下来,我心头一颤,便听到任飞雪在外面“啊”了一声,接着嚎了起来:“好痛!”   我猛地掀帘,太用力帘子裂了一半。   任飞雪趴在马车板子上,左臂中了一箭。   我眼前晃过一阵光亮,下一刻前面的路哗地燃起大火,火势迅猛窜高,阻断了我们前进的方向。   草丛中的刺客按捺不住了,接连二三的冒出,一个个蒙着脸,有拿刀有拿剑,迅速朝我们靠拢。   红潾唇边闪过狠笑:“哎呀,看来我们被盯上了,株幽照顾好飞雪,外面危险,你们最好不要出来哦。”   我心道我怎么这么背,两次遇到刺客都在马车上。   一抬头见青衣门的人已经和刺客打在一起。   我第一次见韩世琤出手,一出手撂倒两个,他不走远,也不给那些刺客致命伤,我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我看着他,说不出滋味的胆寒。   任飞雪忍痛爬上马车,眼神里满是惊骇,双方都知道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他活,但凡手下留情死的会是自己,为了活下来他们打得又狠又准,一时间死伤无数,鲜血四溅。   任飞雪咬着牙,死死攥着拳头。   我拍拍他的肩头,“别咬这么紧。”   “你都不怕的吗?”   “怕?弱肉强食不就是万物生存法则吗?人一旦遇上生死抉择,为了活下去,人可以不把人当人看。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冷酷无情,不管身处何地,若没有能力自保,这些断臂残肢的人就是我们以后的下场。”   他以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很不赞同我的话。   我冷嗤一声,心想他终究还只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年。   大火烧了一天,才隐隐有变小的趋势。   伏击我们的黑衣人没有尽数被灭,逃了几个。   韩世琤便让手底下的人作罢,别追了,在原地休整。   任飞雪的伤口简单处理过,整个人恹恹的窝在马车里脸上毫无血色。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时候根本无需任何解释,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只能靠任飞雪自己想开。韩世琤那之后和我说过唯一一句话便是让我和任飞雪在马车里待着不要出来,我眼见他将马车帘子重新钉好,一席帘子隔出了两方世界。   睡到后半夜我实在忍不住了出来起夜,守夜的人见我出来盯着我看了半天,我往草丛边解裤带,回头一望,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要作甚,慢悠悠地移开眼。   我撒了泡绵长的尿,舒坦。   回去时我往打斗的地方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留下干涸黑掉的血迹,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所幸有残存的余火照亮。   我僵着脖子抬起头,明黄的火光内有一个缥缈的黑色影子,形似一只被烧得焦黑的手臂,还残留自主意识般地在火光里跳动。   “你在干什么?”方才盯着我看的守夜人站在我身后。   “我在想这火什么时候灭?”   他有些不耐烦,“烧完自然就灭了。喂,你你别站这里,快回马车上吧,门主说了,外面不安全,让你别出来。”   我收回目光,盯久了火眼睛有点花,我问他:“你们门主呢?”   “门主换身衣裳就来。”   “为何要换衣裳?白天他身上可干干净净的。”   守夜人答不出来。   我笑了出声,发自肺腑的,“要我替你回答吗?因为你们门主喜好干净,容不得衣裳沾上其他东西,我说的对吗。”   他咋舌,与其说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倒不如说他不敢回答。   我笑了笑,最终还是叹了一声,如他们所期盼的回马车上去了。   把没死透的人扔进火里,哈哈,这股狠劲真像二王爷才会做的事情。   我笑着笑着笑出了声,黑暗中任飞雪睁着圆且亮的眸子安静的看着我,我靠在车厢另一边什么话都不想说。   漫漫长夜,睁眼度过的人不止一个。   天亮任飞霜带的人扑灭了余火,将任飞雪接到另一辆马车,姐弟二人谈了许久,出来时任飞霜郁郁寡欢。   直到到了青衣门山下,我才算见识到任飞霜说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无一例外脸色、手脚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青,是中毒的迹象。   也不知死去多久,身上爬满蚂蚁大小的红色虫子,密密麻麻,远远看去像是肚子被开了口,有一人的肠子都出来了,被啃咬成了个蜂巢。   越往里走虫子越肥硕,韩世琤捂住我的眼:“别看了。”   我没继续看下去。听说另一边任飞雪受不了吐了。 第58章 第58章   夏树苍翠,阑风长雨,我在屋檐下避雨,一抬头看见春天燕子来这儿搭的窝,如今一窝的小雏鸟都飞走了,只剩下用草茎筑成的空巢。   我喊着:“月绸。”没人答应。无人居空空如也。   慢慢的雨小了,我瞅着从屋檐上滴下的雨,几滴下来,人已走出避雨处。   雨真的很小,小得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这么说其实并不妥,正确来说是我没有知觉。我往前走,王爷府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禁疑惑,为何已是人去楼空?   月绸去哪儿了?二王爷去哪儿了?这上下几百口人都不见了。   池里的莲花开得烂漫,我数着数着忽然发愣了。   隐隐约约前面有个人,需要过了小桥才能看清他的样貌。不过我知道他是二王爷。   他手上拿着面具,一只红尾蜻蜓从他身边飞过,停在花苞上。他回过头,迷茫而沉痛地说:“株幽,皇位与你,我该选谁?”   他的脸是韩世琤的脸。   我一惊,望着床顶喘气。   是梦,真实得可怕的梦。   我捂住脸,我知道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怀疑韩世琤。正如这个梦,梦见的何尝不是我的心声。   恐惧蔓延,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   这三天我不敢睡觉,一睡觉就会做梦,梦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从地底爬出来,老爹问我何为担当,姐姐们恨声质问我的良心何在,他们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而死状凄凉,而我居然还和仇人你侬我侬。我情急向他们解释或许是我错了,你们看他们是表兄弟,有相似之处也是正常的。他们却说我狡辩,失望地对我说,没想到我只会给我的行为找借口。   是,没错,我给自己找了诸多借口,我不过是贪婪地吸取韩世琤带来的温暖,以妄图自欺欺人而已。   他会笑吟吟的看着我,照顾我,保护我,可越是这样越不敢再接触他的眼神,只要对上了眼,便会令我想起毫无廉耻可言的五年。   我无法原谅那个将我踩在脚下却说要我当他家人的人,我甚至无法原谅为他说话的自己,于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进来。   韩世琤拿我没辙,待了片刻叹了口气离开。   他走后其他人轮番来敲我的门,红潾道:“你在置什么气呀,别闹了,每个人都在担心你。”   任飞霜道:“株幽,我送膳来了,你开开门好吗?”   红潾道:“病秧子,虽然不知道你在恼什么,你好歹吱一声别死在里头了呀。”   任飞霜叹了一声:“那好,我将食盒放在门外,你若是饿了记得开门来取。”   红潾锤门:“罢了罢了,你想问什么尽管来问,任姐姐一日三餐给你送到门口你还不开门,我都盼不来任姐姐这般待我,气煞我也。”   任飞雪站在我门口半个时辰,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我已经走出来了,希望你也能尽快走出来……”   我呵地笑出声,他知道我要走出来的是什么吗就说得如此轻巧。   我走不出来了。   他是韩世琤也好,二王爷也好,我始终要给丞相府一个交代。   我打开房门,阳光耀人,我现在必须去找红潾把所有事情都问清楚。   记得护法们的院子在西院,我凭着方向走,我其实没去过西院,拐了好几条回廊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眼前晃过一个人影,我追了几步,竟是许久不见的燕绥。   他快走几步进了一间房。   我想问他知不知道红潾在哪里。我这一路遇见的活人只有燕绥一个,不问清楚我只能在偌大的院子打着怪圈到半夜。我停在门外,欲敲下的手停在半空。   事情总是能出乎我意料。里面不止燕绥,还有一人在说话,“燕护法不是去执行任务了,何时回来的?”是叶神医。   为什么叶神医会在这里?   “半个时辰前刚到。”燕绥道,“叶护法。”   我浑身僵硬。   叶护法,什么叶护法,说的是叶神医?   他什么时候成了韩世琤的护法?   三个月前?两年前?还是五年?   里头还在谈话,一向寡言的燕绥难得也跟着说了很多话。   “我听说门主把株幽公子带回青衣门,可是发生了何事?”   “还能有何事,那小子身边死了人,整天寻死觅活的连命都不管了,门主看不下去便带他回来。啧啧,不过是死了个随从,跟不得了的大事似的,人嘛,哪个不是难逃一死。”   燕绥叹曰,“叶护法是医者,自然看惯了生离死别。株幽公子却不一样,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逝者已逝,这人还不是要照样过,这小子倒好,变着样作践自个儿身体,全不当我那会儿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有多费劲,我瞧他这破身子,也快撑不住了。也难怪门主整天伤风感怀,正事儿不做就整天围着那小子转。”   “叶护法的意思是……”   “啧啧燕护法是当真不懂这种事?几年前我奉命救了这小子的命,这档事知道吧?”   “略有耳闻。”   “若不是在意的人,谁愿意花那么大手笔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些稀世药材哪儿来,刨一刨地就有的?”   “这,说的也在理。”   “我在青衣门多天,面都露不得,就怕株幽那小子看到要胡思乱想,怪哉怪哉。”   里头还在说着,可我已经听不进去,潜意识并不想相信他们说的话,可又觉得他们没必要骗我。   他们的确没有必要骗我,骗我的人是韩世琤。   韩世琤果然就是二王爷,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何为医圣,是叶神医。   五年前叶神医奉他的命令为我治病,是不是王爷府那场闹剧般的决裂也是他们做给我看的戏?   脑海里闪现过与他相处的一幕幕,他说过的每一句情话,他的情深义重都不及一个眼神叫我心灰意冷。   我摸上脸,我以为我在哭,结果摸出一个怪诞的笑容,以奇怪的弧度扬起。   哈哈……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稀里糊涂回了住的地方。   那地方不是我的归宿。   我没有家了。   我翻出池临留给我的匕首,当初离开王爷府我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这把匕首。如今也没什么好念想了,老爹老娘,丞相府的人们,还有灵歌和池临,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我磕磕碰碰走出房间,踢倒放在门口的食盒,碗碟碎片掺杂着饭菜,凌乱纠葛。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找到韩世琤,我料想的不错,寻常人不会在西院和北院走动,所以我几乎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北院。   韩世琤在书房里和人谈话,房门虚掩,我到的时候听见有人气呼呼地朝韩世琤说:“你这样是瞒不了多久的。前几日皇上派人来王爷府,表面上是慰问王爷,实际皇上已心生猜疑,让曹弘士来试探在王爷府的是不是真正的二王爷。”   韩世琤静默,疲惫叹道:“他要怀疑便怀疑,曹弘士看不出什么的。”   “话不可这么说。你留在王爷府的替身对政事一无所知,总不能总是抱病不上朝。”   “有你在怕什么,你便教教他如何处理政务。”   “王爷!”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韩世琤道。   那人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任性也该有个度。”   韩世琤语气平淡:“我没有任性。”   “那我们这些年铺的路岂非付诸流水?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你忘了这是多少人用鲜血换来的吗!”   我没忘,当中有我亲人的鲜血。   韩世琤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叹口气:“你让我想想。”   于是我想起了那个噩梦,韩世琤问我,皇位与我,他应该如何选择。   搁在现实,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我是否应该庆幸,他没在此刻给我当头一棒。   我突如其来推开门,相比他们的震惊,我很平静,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匕首。   “沐公子,你为何在此?”   沐怀肃还未答出口,韩世琤抢先他一步向我走来,“他是奉了二王爷的命令……”   “别编了,我都听到了,直到现在你还要骗我。”难过的不是他一次次的伤害,而是他至始至终没有和我说实话。   “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韩世琤,我们来做个了断吧。”   “株幽,你在说什么?”他强颜欢笑,看着我举起手,匕首暴露在他眼前。   “我说,我受够了,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我用力往前一刺,他没有躲开,似乎笃定我不敢真的刺下去,我手一抖,刺在他的肩胛骨。   呲的一声,血染红他的衣裳。   “王爷!”沐怀肃惊喊。   他抓住我的肩膀,眼里哀痛。我大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却猛的咳出一口血。   “株幽!”他大声惊呼我的名字,我捂着不断咳嗽的嘴,抑制不住唇边溢出的血。   他回头冲着沐怀肃喊,“快!给我找叶修柳来!”   沐怀肃才如梦初醒,一边应着一边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这下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我浑身使不上劲,软软的往下倒,他紧紧的圈我入怀,“株幽,你再撑着点,叶修柳就快来了……”   我心想就算他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欠你的……一次还清,就不必等下辈子……再还。”   “你不曾欠我什么,若说欠我,你欠我一条命。你的命说好的由我做主,三年期未到,株幽,我不允许你先死。”   “咳咳……你还要留着我这条命……折磨我到何时……反正你有那么多男宠,少了我一个……没什么……”   他急道:“他们不是男宠!”   “是吗?原来如此……”他也将他们当成家人了吧。   胸口的地方疼得撕心裂肺,连抽上一口气都得费好大的劲,但我有很多想问的,现在不问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有一件事,困惑了我好几年……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去南风馆?”既然说喜欢我,又何故要这般待我?   我努力抬眼看他,他眼中血丝很多。   “我想救你。”   “救我?”那不是救我,那是害我。我仓皇的大声笑着,说,“韩……世琤……我给你……讲个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   “别说了……”   “后来……你猜怎么着?……主人以为……自己在保护着金丝雀……无奈金丝雀……仍一心想要逃……主人便把他的脚剪断……失去翅膀和双脚的金丝雀……只是一件残缺的观赏物……终日郁郁寡欢……不久之后……金丝雀……丧失了吃饭的能力……死在笼子里……”   “我叫你别说了你听到没有!”他吼道。声音听起来却十分痛苦。   我一摸脸上,何时多了一片水泽。啪啪的滴在我的脸上,滚烫的似要灼伤我的脸。那不是我的眼泪,那是韩世琤的。   我的眼前开始涣散模糊起来,呼吸开始变得厚重,眼前所看到的不过是大片的斑点,手抖着摸索着还插在他肩膀上的匕首。   “韩世琤……这里……疼吗……”   “不疼,但我的心很疼。”   我咧出笑,“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花言巧语……”   他说,“若你好起来,你想听多少我说给你听,你想刺我几刀任你刺,只要你好起来……”   “哈哈……我好不了了……”我说,“韩世琤……我恨你,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吃你的血肉……我知道你会问我舍得吗,不舍得又如何?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我无法原谅我自己……那个时候,你不该答应救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死皮赖脸的……求你救我……我宁愿……从来都不识你……”不管是五年前的二王爷,还是五年后的韩世琤……   他猛的附身吻住我的嘴,我感觉到他的唇发着抖,乞求道,“求求你,别再说了。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兜兜转转……到头来……我还是这种死法……”   原来我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去到另外一个牢笼而已。   黑暗中有个坐得后背挺直的少年,锦衣绣服,意气风发,提着笔在为太傅代笔,身后不远有人起哄让长公主为他做一讖言,他假装两耳不闻窗外事,装腔作势执笔写下第一个字。身后的女子启口,冷意的话顺着风慢悠悠的飘进他耳朵里。她说:   笼中金丝,大梦方醒。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支撑我写完一个悲剧。   喜欢BE的到这里就可以完结了,株幽可能死了可能还没死,但怎么说他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解脱了(韩世琤:过来,让本王打一巴掌。作者:下意识捂住脸。)。过两天会放一个番外,给韩世琤or二王爷洗白。让你们纠结了这么久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我终于可以给出个明确的答复了。   没错!就是同个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ò_óˇ)?“   番外HE,额外小可爱们加的小甜饼(虽然不怎么甜)hhhh。   还有还有,祝小可爱们七夕快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